在花丛中穿行时,露亚娜误打误撞发现了一辆餐厨车,还有另一波女仆,她们穿着宴会厅里上菜女仆的服装。
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她发现这边的女仆行动相对自由,应该是受到信任的仆人,她们可以从大花园往返,把空杯子、食物残渣、呕吐物收拾到这边来。
但她们相互之间看起来好像并不熟悉,跟整个庄园里的仆人一样,她们也不说话只低着头做自己的事。
于是露亚娜故技重施,顶替了其中最矮小的一个,照着她们的样子,把头发全包进帽子里,穿上衣服——还得踮着脚才行,不过还好裙子够长,能盖住她跳芭蕾似的姿势,接着她就光明正大的走进了花园中。
很快她就在中心位置看见了金百莉和梅诺黎戈,他们正在和宾客相谈甚欢,一个一个看过去,谁也不认识……
嗯?她看见了谁?绿眼睛!地底遇见的那个高手!
这个人虽然穿着礼服带着礼帽,居然还是把脸遮住了——他配了一张薄纱遮面,有点透但不多,以露亚娜的位置,无法透过它看清人的长相,但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透出的翠绿色她记住了。
绿眼睛——修,此时也有些无奈,他从“女仆”露亚娜一走进来时就发现了,虽然她做了些伪装,他还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哪怕露亚娜有所控制,但他对她的微表情太过熟悉。
可他实在没想到会在这花园舞会之中跟她面对面,她不是追着银如晶的人去了吗?怎么会到莫拜伦来……这里可不是一个暗灵该来的地方。
这时,露亚娜一直在找的那个暗灵王族走了过来,凑到了梅诺黎戈身边开始侃侃而谈。
她看清了他的脸,露亚娜随即仔细的回想了所有她见过的亲族,她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他也是绿色的头发,但有些发蓝,炼珠也是蓝色的。人很瘦,有些皮包骨,颧骨和耳朵有些大,这让他看起来不像个暗灵,倒是像个地精——但他的隐鳞、炼珠和发色又说明他确实是王族,如假包换。
这个暗灵很有些自来熟,他先是跟金百莉攀谈,但金百莉好像不大愿意理他,他又转向梅诺黎戈,公爵大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扶着金百莉走了。
暗灵又失去了目标,于是他开始拉着绿眼睛喋喋不休,两人的身高差使得他们看起来像是孩子在缠着大人说话,但绿眼睛没有走开。
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最后他甚至将绿眼睛拉到了一边的座位上,一副把酒长谈的模样。
露亚娜捧着托盘等在场地边缘,看那两人喝酒,无聊的她还将周围打量了几圈,她注意到远处的梅诺黎戈一直虚揽着金百莉,两人的感情似乎真的很好,至少公爵大人表现出来的是如此。
她撇撇嘴,继续把视线放在了暗灵王族和绿眼睛身上,这两人到底都是谁?正无意识的盯着那边思考着时,绿眼睛不经意间抬起了头,跟她对视了一眼。
露亚娜竟然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奈和微妙,什么意思?他认识她?
还没等她细想,一个女仆走过来对她招手,让她去收拾桌子,原来那位客人把周围一圈全都弄上了酒水和油渍,正在那骂骂咧咧的闹出了动静,她只得先去干活了。
露亚娜生疏的跟着对方的动作依样行事,收好乱七八糟的酒杯盘碟,撤掉桌布换上新的,将垃圾和脏盘搬到餐厨车。
做完这一切她赶快往回走,但运气不好,路上又被支使了,她耐着性子做完所有事,等回到花园里,时间已经过去两刻钟了。暗灵和绿眼睛不见了。
露亚娜赶快拿起一个空托盘假装收拾东西,围着场地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人。
她又往西边的灌木丛走了走,还是没有。
等她绕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发现暗灵已经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但绿眼睛不见了。
此时他好像已经喝醉了,一只手伸直放在桌上,头枕在上面,另一只手耷拉在桌子下面,显得很痛苦。
她倒了一杯热水朝那边走过去,“先生,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暗灵应该醉的不轻,他皱着眉嘴里嘟嘟囔囔的侧了侧头,避开了露亚娜的声音。她继续试着跟他说话,但不管说什么,此人都毫无反应。
长时间停留使得其他女仆看了过来,她只得走开远远的看着那边。
又过去了快一小时,金百莉和梅诺黎戈没有再出现,绿眼睛也是。
此时花园舞会基本结束了,客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场,暗灵客人还是毫无动静,姿势都没有变一下的侧趴在那里。
露亚娜忍不住走过去推了推他,谁知一推之下,人就直接从桌子上滑落了下去,直直的往地上摔倒了,把露亚娜吓了一跳。
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想将他扶起来,这一拉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好像蜡像……
露亚娜心里咯噔一下,她迅速去探他的呼吸,没有;大动脉,也没有;心跳,也没有……
第一次说话时这个暗灵王族还活着,眼下就这么死了,死在露亚娜眼前,此人还极有可能是她的亲人,她感觉到一股血涌了上来,冲得心脏突突的跳着。
激动之余,她知道她无法在“玫瑰堡垒”中央将他带走,将他小心的摆在一丛玫瑰花中后,她疾步走出了花园,在灌木中一把撕掉了女仆服,直奔着庄园大门而去。
露亚娜要去找绿眼睛,他就是暗灵最后接触的那个人。
宾客们都在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大门旁边停放马车的地方非常热闹,挤满了人,贵族的仆人们正在有序的排队牵马。
她一下就在人群中看见了绿眼睛,他站在马车前,好像在跟谁寒暄,她想也没想,直接爬进了绿眼睛的马车里。
没一会儿绿眼睛就上了车,他刚坐下,一把弧形弯刃就架在了脖子上。
看见绿眼睛,露亚娜眼睛微红的喘着气,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自觉的举起了双手。
这时马车动了起来,晃晃悠悠的朝庄园外驶去,吱呀吱呀出了庄园,吱呀吱呀的走在了去往桑城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露亚娜慢慢冷静下来,才发现她刚刚根本没注意绿眼睛的车夫是谁,现在却感受不到外面有什么气息,车夫要么是个超级高手要么是个普通人。
可是她不认为绿眼睛的车夫会是个普通人,于是暂时就这么僵持住了。
修此时也在沉默,明知道露亚娜看着,他还是接触了必死的人,他想把她引出来,陷在玫瑰庄园里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他没想到露亚娜会直接坐在他的马车上,两人面对面的,现在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应对,他不想跟她动手的,要不,不行还是跑掉吧……
于是修趁着马车从一个巨大的建筑物下经过,阴影吞噬了月光,漆黑一片时他挺着脖子就直接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露亚娜一惊,手中的弯刃下意识回收了一点,但还是划破了对方的皮肤,血珠四散到空中。
随即她就愤怒起来,这人不惜受伤也要逃走,她紧追着他跳了出去,两人一路追逃,踏遍了夜晚的桑城的屋顶。
最后修先在一座沼泽边缘的废弃灯塔上停了下来——他一时无法甩掉露亚娜,他也真的不想跟她打起来。
修主动摘掉了帽子,露出了银白色的短发,随即举起了双手,转过身面对紧随其后跳上高塔的露亚娜,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还是没有说话。
“你是谁?!”
露亚娜看见了他银白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有些诧异,好像希伯来……但她没有细想,因为这场面很怪异,谁家敌人一上来就低眉顺眼的投降的?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
“我没有恶意……”
“你是什么人?!”露亚娜记得他的武器,他应该跟组织有关,却又不太像,组织里的工具人能成为梅诺黎戈的座上宾?
“……赏金猎人。”修也不算说了谎,只是他的赏金一般人付不起。
“你认识那个暗灵?”她脸色好些了。
如果愿意沟通,不管是组织人还是赏金猎人,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无所谓,露亚娜只想知道真相。
“不认识。我知道他要死了。”修诚实的回答。
但这在露亚娜听来十分的不诚实,她又板起了脸,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修。
修微微抬起了头,主动解释道:“他中了药,没救了。”他还维持着双手举起的动作,虽然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配上这个动作看起来还是有些可信度的。
“你怎么知道?什么药?”听见绿眼睛主动解释,她的身体看起来就放松了些。
修一直默默观察着露亚娜,毕竟他以前也这样做过不少次了,她稍微放松了一些,他就感觉到了。
但是他接下来的话肯定又得让她紧绷起来了吧,于是他控制自己的语气尽量无害一点:“就是知道。我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