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元不愿流露轻易屈服的丑态,还能保持理智坚持忍耐一下。
来泳儿沉默寡言的性子,保持冷酷形象独来独往自我惯了,又常潜水,适应水下封闭幽暗,忍耐孤独的耐力也强些。
但,在草原辽阔天地自由长大也习惯了人多热闹生活的赫连进明就抗不住了,招呼人放他出去没人回应,随着幽暗恐怖越来越严重,顿时就惊慌大怒了,摸索到门边死命锤打怒吼‘放我出去’,然后是失态地打门对着黑暗死寂用母语怒骂赵岳…….
好不容易盼到天亮,三蟒筋疲力尽,可口早饭半点吃不下,看都没心思看一眼,不吃又被无情收走了。三人非常困乏却不敢睡,怕地牢塌了,更怕晚上睡不着干瞪眼承受那无边的恐怖。再熬了一晚,三人都软了,对送早饭的人赶紧狂吼了考题答案。
还好。这天总算放他们出来了。
至于先尝过地牢滋味的另三蟒,胆似乎最大很不怕死的王伯超却是最先软了的,刚再进地牢就惊慌做了答案选择,却仍然被关着。骁勇的皇甫雄紧跟着服软做了第二人。向沧赵服软也没什么丢人的。心计深的周兴咬牙坚持,最后也草鸡了。
六蟒在阳光下再相聚,都感觉是从地狱侥幸再回了人间,个个面无人色。
自负铁汉子的赫连进明和王伯超眼泪汪汪的,似乎受了天大委屈。
最能抗的两人中,周兴脸色苍白如纸,双目无神,和马元一样两腿似乎架不住身子…….
六蟒被架着才能走路,见到凶恶的邹渊邹润叔侄,听到冷声再次询问赵岳那个问题的答案,六人无不赶紧选择做一世兄弟。
唯我独尊的海盗王什么的,统统让它见鬼去吧。
六蟒不想见鬼,打死也再不肯耍不屈骨气被押回地牢进行所谓的静思熟虑。与坐地牢相比,他们宁愿利索被砍头。
这番经历让六蟒深刻认识到生命的可贵、义气兄弟团结一致相互关照扶持过一生的珍贵。
此生能六兄弟义结金兰,这是缘分,也是天赐的幸运。只为了能有知心投脾气的兄弟一起喝酒快活,死时有兄弟悲伤流泪送葬和怀念,也再不想那些万不得已时杀结义兄弟抢军揽权当王称尊过尊贵却孤家寡人的那种生活。
再说了,自己本质就是个武夫,真未必是当王治理国家的那块料,就算真当上了,整天防这个防那人费尽心思治国,事情繁杂,每天烦不胜烦,那种日子也未必真能有多美好。只招揽的满肚子学识和治国才能却也是满肚子权谋险诈的文人就难对付。打打杀杀的老粗再较劲又怎么能比得了整天专门学习和琢磨玩权阴人的那些读书人。
以前当军官、当庄主、当草原勇士就尝够了那些文人的苦头,早尝够了。还是它妈的只当个领兵打仗的简单武夫来得顺手更来得自在痛快。
最重要的是,没有比无人理睬无声无息孤独死在某个无人关注的角落更可怕的事了。
以后,哪怕在战场厮杀不逃必死也决不抛下兄弟。死也要死在一起做有伴的鬼。这是六蟒当时无言的共同心声。
这种折磨强逼出来的人生顿悟让六蟒也格外珍惜愿意追随自己去死的亲信们,遇事也替亲信们多考虑一些。现在,在赵庄似乎有逃走的希望,却为了自己的性命和追随的忠心耿耿兄弟的命,马元也不敢轻易去赌一把。
另外,六蟒心中一直有疑虑未解。
海盗既然来了登州一带正忙着转移上百万反贼军民。那为何沧赵的小小海船敢押着人过海并安全顺利来到沧州?
六蟒在海上北航,第一次见识到了大海深处的可怕和发脾气的黄河浊龙有什么本质上的巨大区别。
黄河再咆哮,那也是河,能看到边,有上岸希望。
至少马元、来泳儿两人自信在愤怒翻腾的黄河中翻船了也能凭精湛的水中本事和强悍的体力游到岸上得命。
可浩瀚大海,不说发怒时撕裂天地乾坤颠倒般的那种可怕,只那无边无际身在其中不知东南西北也怎么也看不到陆地和活命希望的森蓝平静海水,一旦翻船落海里就能让人崩溃。
人不是鱼,水中本事再高,在大海之口也连根豆芽菜也算不上。
六蟒第一次认识到野心勃勃远征大海的计划是多么幼稚可笑,率众去海外称王逍遥的决定当时是多么草率。
海路上,他们没见到自己带到东海边的人是不是正被接走,一路也没见到想像的铺满大海般的海盗船。
一艘也没见到。
他们不知沧赵家的船有电讯能隔空随时联络,也不知在他们人心未真附时,押解他们北上的小刘通不让他们察觉沧赵和海盗的关系,事先早联络好了海军司令李俊,航行海上,灵活调整航线,远离登州沿海,自然看不到移民情景,也遇不到海盗船。但六蟒怀疑到沧赵是不是和海盗有勾结。
这个念头让六蟒吃惊,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感觉这太荒谬,太不可能了。
但,海盗为什么没去矿城解救自己?
难道就是那刘管家所说的海盗不要有野心的人?
若是沧赵和海盗有勾结甚至根本是一伙的,那自己的野心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完全打错了算盘。好的是,落在沧赵手里,这也许反是种幸运,就象那刘管家自信地说的那样,跟着沧赵是绝对做了正确选择走了正确的路。
只是这种疑虑没人给他们答案。只能闷在心里瞎琢磨。
上了城头,这伙人瞭望着城外郁郁葱葱的辽阔草场和静静流淌的宽阔东河,发现沧赵养殖牛马羊猪鸡鸭鹅等原来并不象传说和想像的那么多。稀奇的是这里有不少种类不同的狗,大的有牛犊子那么大,凶猛有力,扑倒个壮汉也轻而易举,有的怎么看怎么感觉是白毛狼。这些可怕的狗却在忠心耿耿帮着放牧或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欢乐玩耍。
难道神奇沧赵就是靠这些别处宋人没见过的狗做预警巡逻和最初的防御?
看看脚下的城墙不过两丈左右高(宋丈2.4米),虽然是造型奇特的棱堡,里面接城墙盖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突起用于放置牛羊等或看着是住人的房子,突起上是平面,有不知锁着什么的完全封闭的不大也不高的堡垒,但整体感觉和常见的大宋城池也没什么明显防御优势或不同。
再看看城里。
一眼望去是一排排三层砖瓦楼房,比城墙还高,排列不规则,看上去象谜宫,但也就是个有点特别的民居城堡。
庄子上的人感觉也不是太多,尽管看上去一个个都很有精神,但就这样的民居城堡,凭什么能抵抗住辽军的猛攻?
越是感觉赵庄并不像想像的那样壁垒森严防御强大,和赵庄百战百胜坚不可摧的传奇战绩不符,六蟒却困惑中更不敢小看这里。
因为事实比其它一切都更有说服力。
沧赵抗辽灭尽一切敢侵犯者的铁打事实,不是存在一年两年了,没人能否认赵庄城堡的威力。
想逃走,其实不用硬闯城门,两丈高的区区城墙,只要随便用衣服结成段绳子,不需要多长,加上人身高,从城上向下一顺,人抓着绳子末尾,离城外地面就没多高了,可轻易跳下逃走。
但马元和周兴这两个谋略主心骨却只是看在眼里。
赵庄夹在两河间的高地上,更地处沧州地形向大海突出的地域上,繁荣兴盛,却实际是处在荒僻之地,远离沧州人口繁盛繁华之地。对赵庄人来说,确实很容易区分内人外人甚至敌我。
这里,
东城外是一片七八百米远的水泥平地,雨雪无泥泞,泥土也不会被雨水一层层冲走,也是收获季节的晒场;向东是个长有上千米的牧草大斜坡,伸到不深却宽数里的东河,落差有几十米;再往东又是河岸边长长的斜坡,然后是一片比赵庄地势略低些的高地,上面是广阔田地,其间隐约可见一些小村庄;再往东就是野兽出没的荒野原始树林直到东海边。
西城外也是片水泥平地,但只有三四百米宽,然后是水流很小却既宽又深的大河沟。
这一带沟宽最窄处也有十几米,深最低也有五六米,沟帮还被用石头和水泥修了厚厚的河堤加固,防止大水时一步步冲垮堤岸最终侵蚀到赵庄。这就造成水泥抹的大河沟坚硬光滑陡峭,别说人掉进去,就是猴子怕是也上不来。
城南,夹在两河间的地形狭长深远,地势逐渐降低,西河沟也逐渐变潜,但水量也越来越大了,不走桥仍然是人马不能通过的天然障碍,跑到南头是山脚的极深大水库,翻过不高也不大的山岭又是大海。
城北,刚来的六蟒也算是熟知了,他们就是从北面来的。
那是一片从赵庄向北随两河远离而逐渐变宽的野地。离赵庄近的不是草也不大长的沙石丘陵硬地就是牧草地,再北就是不高却广大的山和原始森林,不知有多少野兽生活其间,走林间路时听着传来的野兽嘶吼声就渗人。北头又是大海。
赵庄码头就在这的海边,是个南北都有高地挡着的海湾,天然避风良港却不大。码头城堡也很小。
六蟒来时,只在海湾看到一条比较大的海船孤单停靠着。城堡中也没多少守卫。沧赵海船看来并不象传说和想像的那样还保持些规模。海上势力貌似也极小,可忽略不计。曾经强盛一时的沧赵海航被朝廷和海盗不断打击已经没落不堪了。强借沧赵海船出海称王看来确实是太想当然了,就算沧赵低头屈服也没船。六蟒这伙人当时的心情好不羞愧沮丧。
眼下,六蟒认识到的是,就赵庄的地理位置和情况,在太平盛世绝对属于风景幽美、远离外人和官府打扰的幸福宁静安居乐土,但在乱世或战争时期,这里如果成了引人瞩目的目标,那它么的就是处绝地,绝对属于风水说上的困地死地。
这里东北南三面实际都是海,无船,是绝路;有船可用也未必有逃生路。
大海变幻无情,鬼知道它啥时候会翻脸兴波。风暴和滔天巨浪在等待噬人,危急时从海上逃走恰巧遇上了呢?
唯有西面连接着沧州大地,是出路,可赵庄一旦有险,敌人必定是从西面杀来,向西逃正好是迎着敌人去了。
六蟒参观询问后,大体了解了赵庄的地理情况,逃走的念头更淡了。
逃又能往哪逃?
三面是海是绝路,向西?
那只能走西河上寥寥无几的几座石拱桥。
可就算能逃脱赵庄人一目了然很容易及时发觉逃走的追杀,进入沧州腹地又怎么办?
大宋早有说法,沧州是沧赵的沧州,不是当地官府的。
这里的人都是唯沧赵马首是瞻。
每当官府下了什么新鲜政令,管你是中央朝廷的政策还是当地官僚拍脑袋灵机一动或心血来潮定的决策,当地人首先会理直气壮地问问下来催办的官差:“俺们侯爷家对这个是怎么个意思?”
侯爷和沧赵家的能担事的主人自然是不会对朝廷或官府的政令轻易发表态度。沧赵家管事的重要人物也不会随便对政府的行为表达什么意见,政策命令好或不好对或不对,都不会轻易流露评价。沧州人也从不指望沧赵家拿事的明确指明一下,他们只看看听听给沧赵作工的工人或佃农的态度或说法,这就是依据。沧赵家不懂事还撒尿和泥巴玩的幼儿若是摇头说不好,那也是依据,是沧赵的态度。当地人就会理直气壮抗拒官府的这个百姓本心不愿意接受的坑人行为。
当地官府想推行什么新鲜政令,没有沧赵人明确点头支持,即使可能是对百姓有利的,也很难顺畅执行下去。
当地人只相信沧赵的英明,看官府非沧赵系的官吏都是蠢蛋,不愿意信任。
尤其是沧赵所在的盐山和临近的清池等县的人对沧赵是一呼万应。沧赵想抓谁,怕是都不用亲自出手,各处的百姓勇士都是眼线都是积极的捕手。六蟒这伙又是朝廷重点捉拿的罪犯,现在的沧州官府和沧赵不对付,但抓捕是不会放松的。
关键是,沧州这地方除了盐山就没个象样的山岭,躲都没地躲。这里根本不适合流窜的歹徒藏匿,更不是一伙重犯能藏匿逃窜的地方。逃离了赵庄,可怎么逃离沧州?
这特么是真正的绝地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