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艳阳高照,风不大也不小,正是水上搏命的好天气。
巨大的连排乘风鼓浪平稳向水泊深处很快漂去。
桃花山强盗从打败的秦明手下官兵那得到的弓箭众多,加上平常打县城等积攒的,参战六千人近半配制式弓,背着满满的箭囊。即使留了些弓和不少箭给祝彪做守营防御用,出战悍匪仍然拥有数万只箭,还有同样是从官兵那得到的几架床弩利器。
如此,悍匪的远攻能力更加强悍。
这也是祝万年当初为拉青峰山强盗参战共同对付秦明许诺并承兑桃花山只要弓箭帐蓬,其它的任青峰山取去的原因。
桃花山有粮食,占了官兵的粮草只是增加南下的拖累。
祝万年不要这些粮草,南下也不抢掠,就是为了便于加快行军全力抢时间。
至于需要的比山贼武器更好的刀枪等官军制式武器,祝万年也没要,不是不想,而是总得给青峰三虎点甜头才能成事。
木排上装配的大小各种盾牌也众多,有的是抢的官府的,更多的是自制的木盾,没蒙铁皮牛皮,但也够厚够坚固。
当山贼自然有天然的木材优势,有心准备,就近取材造大量盾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若是遇到远程攻击,如此多的各种盾牌配合,能把悍匪们遮护得很严实。
梁山水军想凭远程武器优势在水上拦截击溃来犯,怕是没那么容易。
宏大的连排浩浩荡荡迅速在水泊逼进,气势磅礴,势不可挡,简直能横推一切阻拦。
悍匪们或坐或站,感受着夏季水泊中独有的清凉,体味着横行无敌的滋味,无不得意洋洋信心十足,看到远处终于出现的几艘梁山盯梢快舟拼命划桨退避冲来的庞然大物的仓皇相,悍匪们更加得意,凶威气势更高涨,笑得更大声。
柱戟傲立前首的祝万年,在众亲信卫兵和悍匪头目的簇拥吹捧下,一时间也意气风发豪情万丈,摸着唇上短须开怀大笑,眼中的凶光却更盛。
沧赵,你欠我祝家的血债今天终于要好好偿还了!
赵岳,你这个长辈眼里象征子孙兴盛的沧赵吉祥物最好在梁山等着受死!
我要亲手把你折磨够,再亲手砍了你,剁成肉泥,让你在阴间为家族做子孙皆成鬼的象征吧!
尽管从东南借风之力去梁山几乎是最远的路程,但行进快。八百里水泊也不是指纵横直径有那么远。桃花山强盗一大早出发,时间抢得紧,离梁山还远时看不到目标,水上茫然一片,又不熟悉水泊,难免走了些弯路或被芦苇荡阻碍了去路,不得不费事调整航向,但还是在临近中午时分清晰看到了梁山就在前方。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悍匪们离梁山其实还有数里远,但感觉成功就在眼前,不禁越发亢奋起来。
不时的有人发出欢呼鼓劲声,气焰更加嚣张。
但就在成功在望的热切中,前方一大片芦苇荡又出现了,而且环顾左右居然望不到边际,似乎成了无法逾越的水上屏障。
众悍匪不禁恼怒的骂起了娘。
这怎么回事?
怎么湖泊深处还能有这么大片的芦苇荡?
这不是耽误事吗?
老天也太照顾沧赵家了,眼看就杀到梁山能大开杀戒大抢了,居然设置了这么个大障碍挡住了去路。
但身为梁山附近人的祝龙祝虎,以及当初跟着从祝家庄逃出来的亲信,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心中不快但并不感到意外。
梁山泊不是地陷聚水或地下有泉水来源等原因形成的湖泊,和常见的天然湖泊不同。
它是数十年前那次黄河发大水,泛滥成灾冲垮河堤改道冲到这,因这一带的总体地势低洼才形成连通各处河流的水区。
它的出现与占地面积如此庞大意味着当时人口大量遭灾,曾经吞噬了无数人命,不知有多少男女老幼当时跑不过迅猛扑来的洪水,根本逃不及而被无情吞噬,尸骨埋在这浩瀚的水下淤泥中,如今的平静荡漾其实是凶恶可怕与罪孽的存在与象征。
这里一处处一片片芦苇荡长得如此繁茂茁壮,如此的枝绿叶翠,说不定正是淤泥中有太多的尸体滋补才如此。
水泊广大,又沟通多处河流,有活水来源,鱼虾王八众多,物种丰富,水产丰盛,水鸟品种也不少,尽可悠悠生存,是极其优良完美的难得山东地区水上生态圈,也带给这片地区的人和生物无限的食物和美味,尽管不是暴发的财富来源,若没有沧赵商务盘踞,这里的人守着水泊便利也照样会在沉重赋税下贫贱之极毫无希望,表面却仍然呈现的是生机勃勃一片美好。
沧赵家族霸占了这里,也改变了这里的贫困落后凄惨。
初次来到这里的外地人,住在舒适的梁山酒店,食美味,喝美酒,畅快之余出来闲逛,面对这片海洋一样浩大却有海洋没有的芦苇绿意生机的水泊美妙自然景色,看到周围屏障一样环抱的生机勃勃森林,怕是会禁不住发出赞叹,酒酣耳热,心旷神怡之际,浮想联翩,有才的指不定会诗兴大发而连做几首吟风弄月的好诗,无才却骚情的也得吟几首搞笑的顺口溜。
但这里是凶地,如同表面诱人的妖女魔女。
哪怕有功德盛名广布天下的沧赵在,也改变不了水泊的凶地本质事实。何况沧赵家族慈悲的另一面也是噬血的。
而这片水泊原本是高低起伏的陆地,成了水区,陆地框架却不会变,并不象常见湖泊那样总体是中间水深,而是深度毫无规律,只有长年生活在这片水区的人才能大体掌握水下情况,在水泊深处遇到广阔的芦苇荡就没什么可惊讶的。
眼前阻路的芦苇荡肯定是一片起伏不定的天然高地。
祝万年不是梁山泊周边人,但也不感觉意外。
想调整这么巨大的连排航向另找足够通过的路不是容易事。
驱动连排缺不得东南风力的帮助,否则根本是蜗牛爬行一样。
祝万年很镇定地指挥继续前行,靠近些芦苇荡后,下帆停下,解开了几个木排放出去侦察芦苇荡情况找通路。
不负所望。
侦察者很快就发现了两条能通过这片迷宫一样的芦苇荡水道,而且惊喜看到两条水道整体都比较直,大致能一眼看到头。
通过水道也发觉这片芦苇荡确实够深广的,怕不有三四里。过了这片区域,再往梁山几乎就是一片坦途。
真是上天保佑。
众匪徒都直呼运气。
看来不是老天在帮沧赵,而是要借桃花山势力灭掉沧赵才特意在这片天然障碍中留了后门。
祝万年立即下令把连排解开横联变成两竖,如此就较容易地调转方向,分左右从两路以方便的人力划桨通过水道。
因为之前预料过这种情况,有准备,众匪齐动手,改排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漂浮陆地一样的宏大连排变成了两只水上长龙,直如蛟龙在水,威势不减。
但,也因为这一路进军太顺利了,梁山肯定有不少船只,这点连内地远处的人都知道,清真山流寇还曾来抢船出海呢,但却一直没遇到梁山人来阻击,只看到一拨哨探小船来侦察又吓跑了,从此再没遇到梁山人,这未免太不正常,怕是有阴谋。
不用祝万年提醒,悍匪们也注意到芦苇荡可能就是梁山泊阻挡住大军进犯的最后依仗,芦苇荡中只怕有埋伏。
都收了之前的嬉戏嚣张轻松,不用划水的悍匪纷纷持盾备弓戒备起来,并注意护着水手。
祝万年自负本领,为鼓舞士气,传令防火防冷箭后,亲自带亲卫和几个精通水战的头目乘单木排选一条水道在前面开路。
众匪眼瞅着首领和几个探路的木排一直顺利通行,直到快通过了,有示意安全可行的旗子飘扬,顿时稍松口气又亢奋起来。
梁山人一直没出动阻击,说不定是他们知道根本挡不住祝首领的高招干脆放弃了,选择了守山。
或者正装船赶紧逃走?
一想到梁山有护商武装却不可能有很多善战人手守山,陆战不可能打过近万强盗对手,极可能在忙着搬走金银财宝逃跑,悍匪们的心一下子热切得滚烫,对芦苇荡的恐惧也抛脑后了,纷纷怪叫催促水手加劲快划。
杀灭威名赫赫的沧赵,一战扬名天下,又发大财,这些可就在眼前呢。
“我说兄弟,这时候可别偷懒省劲。赶紧划呀。”
…………
两条长龙气势汹汹进入了相隔很远的两条水道。
众匪仍然保持高度戒备,胸中却并没有多少畏惧。
没发现一点油迹,到了这时候,就算梁山人不缺火油,想埋伏芦苇荡中伺机布火油放火也来不及了。木排上众多弓箭能阻止靠近。
梁山人在远处倒油,那就是笑话了。
不说有厚厚的芦苇荡有效隔着流动,火油离得远,等飘过来,长龙也足够冲出去了。
敢就近在水下倒油,那也不大可能,光是怎么把比水轻的油在水里倒出来就是困难活。水中人就在箭雨下等死吧。
唯一要防的是冷箭。
若是梁山敢派水鬼来破坏木排,水下一砍铁链,上面就能发现,乱枪捅下。谁敢来谁得死。
祝万年打造的连排战术毫无破绽。
众匪徒越发信心十足,只架好盾牌护得严实些,铺天盖地的冷箭射来也不是多大威胁。
何况梁山又能有多少弓箭来偷袭?
木排全部进入水道,正奋力行进之间,突然,浩瀚的芦苇荡迷宫中骤然响起雷鸣般的击鼓声和刺耳的锣声。
悍匪们吓了一跳,本能把盾牌护得更严实,从缝隙中紧张偷窥四周。但看到的只有随风摇晃的翠绿芦苇丛。
惊天动地的噪声似乎在靠近。
果然有埋伏。
梁山人杀来了,大战要在狭窄的水道中展开了?
那个很牛气嚣张也威名赫赫的沧梁小霸王想在芦苇荡中和我们硬干一仗?
悍匪们惊疑不定,紧张扫视四周,纷纷搭弓上箭,越发做好应战准备。
他们的注意力被引开了,因为不怕水鬼从水下破坏,都只顾盯着四周,生怕自己是那个中冷箭的倒霉蛋,没命发财。
真正的埋伏手段其实就在水道附近芦苇中,在噪声一响的时候就发动了。
总共二百来个水鬼,身着迷彩鲨鱼靠,戴着鼻夹,叼着透气的长芦管,悄无声息滑入水中,转眼就潜到早盯准的木排下。
带队偷袭的是水军副将原石碣村的刁桂、刁椿。
水陆马三战皆能的傻小子奎三也在其中。
他曾是横海魔王的二金刚,最得力的打手,以水战最强,平时傻乎乎,一打仗却有心眼,此刻游鱼一样悄悄潜在木排长龙阴影下,从腰间摸出一把老虎钳子咬住木排中间部分的一环,粗壮的胳膊一使劲,长柄杠杆作用下,咔一声轻响就剪断了铁环的一边,又抽出带锯齿尖刀用力一下子就把大拇指粗细的粗糙绳子划开大半,力气太大,刀太锋利,差点全割断了绳子。
他并不把铁链绳索直接弄断,完活又潜入就近的另一木排头继续破坏……
渐渐逼近的如雷噪声、木排水手的奋力划水和发力声、芦苇荡的摇曳声……..共同掩盖了剪断声。
木排上密集遮盖的盾牌人身人影挡住了阳光,也遮住了水下,让本就透明度低的泊水越发阴暗不清,越发难以发现下面有人。
奎三干得利索,一个人就包了好几个木排。
其他水鬼没他那么大的力量,水性也未必能及得上,却也干得起劲有成效。
除了奎三这样的强者,其他人都是两两一对,分头负责一起破坏木排两头的铁链和绳索,搞完一个转身又和另一个配对干。
木排上的悍匪感觉鼓声更近了,神经不禁绷紧,一双双凶恶眼睛扫视芦苇中,终于有冷箭穿过芦苇射了过来,有倒霉悍匪被射中破绽处,发出渗人的惨叫,这让他们更紧张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