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宗弼是大将之才,用兵不缺狡诈。
他此次进攻的目标不是梁山人会以为的对着济州的金沙滩,而是乱石滩。
当初,钦差薛弼意外发现了梁山还有这处外滩。朝廷也就知道了。后来,朝廷不得不拿出钱来安抚哄骗赵廉,把百万钱送到了梁山,押送的官吏特意送到的正是乱石滩这边,又细致观察了一遍,确认了薛弼所报告的情况,并由专业人手刻意记录画出了进出的水道,为的就是来剿灭梁山这一天,只是朝廷并不知道这根本没用。
梁山泊的水道是会变的。
梁山人每年都会收割大量芦苇运入梁山做烧火用的材料,尤其是秋天会如此,按计划地一收割,水面的情况就变了,原本的芦苇区不见了,泊中又无区分地理的标志物,只茫茫一片大水。朝廷探子费心苦诣画出的水道进军图就是个笑话。
邓宗弼手中拿的就是那张图,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图根本不靠谱,不是当初的人画错了,却就是张废纸,就果断弃而不用,依靠哨船现探路,并且一路尽可能快的争取形成突袭效果的顺利杀到了乱石滩。
他没有分兵同时攻击梁山三个外滩,集中兵力打一处。
不从当地太多外人都知道的金沙滩和鸭嘴滩进攻,是因为这两处都面临着梁山险固的多重山关,同时那会直接威胁到梁山的统治核心宛子城。梁山人岂会让人进犯这里来,必是最重兵把守之地。即便大军带着火药来的能方便的炸开山门,仰攻山关也很难靠近突破进去,必是场险恶死战。
而乱石滩不在梁山山脉的主体梁山本部,远离宛子城,只有一道卡在山口的关卡挡路,山关也高大厚实难攻,但却有一道水门,还是木栅栏的简易货,只要轻松炸开了,大军就能轻易突进去,等杀入了山中,那就是官兵的天下了。山中再无任何关卡阻碍,沿途随意推进,屠杀梁山外围,最终杀到毫无阻碍的宛子城.......赵岳若不乘船逃走就只有死在梁山的份。
乱石滩就是官兵最方便大举杀入的梁山软肋。梁山却没有足够的人手能防守这里,甚至料不到官兵会突袭这,布置了防御,兵力也多不哪去,现调兵增援?哪那么容易?通往那的可是没个正经路的遥远山中。
官兵在快杀到金沙滩引得梁山人紧张的重兵全力防范时却会突然改向绕个弯,急扑在梁山东南面却离南面的金沙滩并不太远的乱石滩,定能打梁山个措手不及。
再者,梁山人不知在耍什么鬼把戏,居然敢不派人出来侦察掌握官兵的进军动态,哪能知道官兵到底是几路来的,有多少人,又是进攻的几个方向。赵岳不敢确定官兵到底会打哪,他岂敢放着最致命的核心地不守却事先大量调走本就不富裕的人手全力增援乱石滩.....打仗不侦察,也不知赵岳是年少太无知军事,还是太自大了,才会如此应敌。
邓宗弼算计好了这个,就是这么干的。
他哪知道梁山有一对通灵一样的巨雕巡逻整个梁山泊,巨雕手下还有两只抓的俘虏海东青当得力爪牙小弟帮着悄然在天上巡逻。梁山根本不用人挨冻费事地操着小船在泊中冒险侦察。还有,梁山观察哨有望远镜,在山上能看得极远.......
当得知邓宗弼突然挥军拐杀向乱石滩时,赵岳正宠溺地喂着两只巨雕,也喂喂那两只刚回来的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落在梁山之手的海东青,笑对一旁的军师何玄通说:“邓宗弼还是有将才的。邓、辛、陶、张,四人用兵不缺狡诈卑鄙,只为战争胜利,什么手段都会用,这点倒不儒腐了,很难得啊。”
何玄通听得有趣,不禁呵呵起来。
邓宗弼再狡诈,再肯行卑鄙手段,他也只有屈辱惨败一途。这次屈辱会让他记一辈子,如果他还有后半生的话。
朝廷根本就不知道真实的梁山到底是什么样的。
已成擒的辛、陶、张,三将,这会正幸福相聚在那处鄙陋荒凉困厄之极的小小孤岛上,想自杀勋国却舍不得死了,这会儿正心情万分复杂地并肩站在小岛高处喝着寒风瞅着茫茫水泊在那发呆呢。
说什么忠君报国至死不渝!
这四将所图的,归根到底也无非是功名利禄风光显赫尔,只是奋勇肯战有些不怕死的信念精神难得。
四人不是傻子,不是儒腐愚忠到真不知道变通,到底是活在现实中的人,要吃饭穿衣,要有用武之地,要活得有价值有体面有希望,要养活一家老小,要保障自己这一支子孙血脉传承不绝、香火祭祀不断......不是圣人,不是真守忠君爱国气节随时随地愿意以死勋国的宗泽,他们只是随世事沉浮的俗人武夫罢了,行事不讲良知,讲气节,但会屈从现实的改变。
若是已成第一强国并且是汉人国度的海盗国赏识他们,肯许诺高官厚禄前程,尊重礼遇欢迎,接纳厚待他们,钟相为特使敲诈京城那次,若点名要他们列入海盗国勒索项目上要走的人才,只怕当时招招手,四将就会扭捏几下就从了。
正是海盗傲慢强势太欺负宋王朝,又目中无人,钟相根本没把就在他身周当保安而整天在他眼皮跟前晃荡着的威武四将当回事,四将才不肯投靠海盗,并且格外愤恨海盗,而显得赤心忠诚宋王朝,忠臣气节高。
你看,这会儿,他们还并不知道梁山的海盗底细,只是出于种种疑虑和顾虑,就已经不肯轻易以死回报君王了。
何玄通知道赵岳很反感儒教国度从上到下的这种传统的极度虚伪处世方式。
想要,就大大方方的,这才正常。
明明极想要,极愿意,却偏偏装作不肯,表明自己是被逼迫强迫,为大局大义委屈求全,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委委屈屈地接受了......既当那啥,又想立牌坊,无非如此。大丈夫,又不是需要羞涩矜持的女子,装什么装啊。想要,你就大声说出来。这没什么不对,不丢人。你有本事,有资格挑挑拣拣做选择,你值这个价,有资格提条件。大丈夫处世,爽快点,敞亮点,大气点,别曲里拐弯的伪装来伪装去让事难办,还引发猜忌,显得双方都那么白痴,这多省事省时间......
也正是赵岳心里不爽四将身上那种和那些烂文人一样的虚伪凶残,才会刻意把捉的三将丢困在小岛上凉着,让他们在心情本就极度憋屈疑惑茫然不知所措的痛苦中还要吃些苦头吹吹寒风接受点教训,清醒清醒脑子,反省反省良知。
.........................
邓宗弼满怀信心突袭到了乱石滩,不知道,再拐过山不用太远就是三失踪好友所在地,去了就能救了......
乱石滩不象另外两个外滩那样都是靠水的三面各有一个方便进出的码头。
它只有一个窝在山脚下的码头,周围其它地方全被芦苇荡封锁遮掩着,在外面根本看不到滩处的情况,有芦苇荡中的水路巷叉似乎也能驶到滩边进入,实际却全是死路,进去了只能在里面乱转悠找路,要么转昏乎了困在了谜宫一样的芦苇荡中,要么只能退出来。在这时节,邓宗弼只要脑子没坏,看到了最近便最省时间杀到滩上的荡中水路也绝不会进去。
他怕进去了就会有去无回,全葬身火海。
他战前就做好了计划,行事也坚定理智,坚决选择只从那处码头硬杀进去,不会受眼前的突袭小便利诱惑就动摇。
事实上,就算他是在芦苇翠绿无法放火的盛夏时节打来,他也无法从这些码头以外的芦苇荡巷道进口采用难防的多路突袭方式打进去。
荡中就没有通路,若是仗着人多刀多下水现清理芦苇开路,那可费老劲了,进攻中哪浪费得起这时间,就失去了突袭的意义,而且开出了路也没多大作用。
长芦苇的区域都是浅水区,水不浅也不可能长芦苇,运兵大船根本就过不去,强行而入只会搁浅,进不得,退也不得了,等于是困在水泊中等死。只小船一次次运那点人过去,无疑是添油战术,只是让将士一波波去白白送死。
若是利用盛夏水暖方便下水踏着芦苇荡区的水浅地面,只兵力涉水灵活地钻芦苇大举推进过去,那就有乐子可瞧了。
官兵从芦苇浅水区钻过,要踩在梁山年年收割芦苇烧用而特意削割形成的密密麻麻老芦苇根上,硬梗芦苇那玩艺如同暗藏水底的锥子一样锋利而隐秘,高级武官的皮底鞋子也会扎透,何况是士兵穿的劣质布底......无知无畏地从船上一脚下去会伤得惨不忍睹,人的本能反应会蹦起来,会用另一脚撑地收起伤脚,另一脚会更重的跺下去.......好了,双脚的待遇这就全乎公平了.....未战先伤倒一片,站都站不住,如何打仗啊。
这芦苇锥子阵就是道军队无法清除破坏掉的险阻。
若是聪明的能泅水不踩地,或幸运的穿的是扎不动的木底鞋子,或官兵的意志是铁打的就是能咬牙忍脚伤硬趟过去,等接近滩处时又会猛然遇到一道梁山人历年挖淤泥铺设垫高和改造乱石滩地表硬挖出来的一圈大暗沟。
这暗沟不算多深,也就是比官兵的平均身高线以上深点,不少地方也长着芦苇。
绝大多数官兵从最深不过是齐胸深的浅水区顺利来到想当然必然水浅的滩边,警惕性自然已失,这时候会猛然一脚踩空,连踩几脚仍是空......会游泳的猛然闪这么一下子也往往会一口水呛死,不会游泳的,这一脚迈出去可就永远收不回来了,只会越挣扎越往深里去,临死威胁中会暴发人体全部潜能,结果是惊恐发蒙中完蛋一片片。
至此,还能有命进攻的将士也还有绝望处。
他们会看到呈现在眼前的不是想当然的能轻松一脚踩上去就此脱离了可怕水区的陆地,而是一堵一段高又一段低,极有规律的高低起伏绕着滩头绵延的围墙,没有空隙也望不到尽头。
从外面看是纯粹的墙的这道阻碍,其中属于居住和马棚用的房子都是两米以上,就不用想了。墙的最低处离水面也有一米半高,只这个没官兵人高的高度已是令人绝望。
墙全是石头水泥的,上下光溜溜的无处可把了借力爬上去,官兵身在墙外的深水区无法全攻略奔腾跳进去,就算手中的武器幸运的是钩镰枪能钩到墙头可爬上,迎接他的也只会是就住在这两边的梁山军的刀枪箭和嘲笑,而不是欣喜地飞快上去了,又能轻松欢快地一跃从墙上跳下去,就此安安稳稳脚踏实地总算能踏实打仗了。
梁山三处外滩这种围墙外的水底芦苇锥子阵和暗沟设置,就是道护城河,却比通常的护城河凶险难对付太多了。它是水泊的天然一部分,极具迷惑性,任何人不知此隐秘都只会当成水域而不是御敌杀人的特殊护城河,特坑人,没商量。
官兵想搞突袭?
就算梁山人允许敌人能顺利过水泊来到梁山这放手玩多处踏水夜袭,梁山军相当于就住在城墙上。官兵能突袭什么?
邓宗弼哪知道梁山这里如此可怕。
好在,他也没想过那样玩突袭。
已经先去码头一带窥探的哨探小船回来了。
有斥侯头目报告说:“山关就在码头不远处,从码头外的水面上就能看到。山关确实高大,也模模糊糊看到确实有道水门。关上有人在了望守卫,能看到的守卫不多,应该没多少兵力把守。码头高出水面和地面不少,奇怪的不是和滩地平齐,有人看守,我等无法登陆进滩去查看,两边又有厚厚的芦苇遮住了视线,无法窥探滩上别处的情况。但滩上静悄悄的。从码头外能看到的,滩上除边缘外,太荒凉,连草都似乎不长,也不见半个人影,应该没人,更不会有战马在。”
邓宗弼闻报大喜。
看来,突袭这里之计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