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御剑速度不快,而且消耗比较大,用来应急赶路还好,但是走长途就有点撑不住了。
两人在天上飞行了大约只有盏茶的功夫,便在一处人烟稀少的镇上按落了剑光,转而挑了一辆马车改为步行。
得益于之前林海出手大方的转增郭北县几个酒家的股份,燕赤霞出手颇有当年的豪侠风范,很快就在卖马商人居前恭候下完成了交易。
林海胸腹间的伤势挺重,这马车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他百无聊赖的躺在舒适的车里,忽然问在外赶车的燕赤霞:
“燕大哥,你们老家结婚的时候,用不用伴郎啊?要不你来给我当伴郎好了。”
燕赤霞闻言一愣,反问:“你成亲为什么还要别人扮狼?”
“哦,那没事了,我就随口问问。”
林海只当这世界压根没有什么伴不伴郎的,于是便改口道:
“那燕大哥你来当我的证婚人吧,你是我的兄长,又当过二十六省总捕,对外就说是绮容娘家的长辈,他们南家城主府一支已经破落了,你正好过去给他撑撑腰,省的以后受了什么委屈....“
赶车的燕赤霞也不知在想什么,向来豪爽的他此时居然有些支支吾吾的,马车之中一时间只有林海对未来娶嫁之事的唠叨。
谁说幻想婚礼的只能是女孩子家家的权利了,前世加这辈子都没结过婚的林海对此也有很强的期待。
因为改走了陆路,还要顾及林海的伤势,所以两人的脚程始终都快不起来,不过林海始终以为他们的脚程快不起来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因为燕赤霞的酗酒。
一个巨大的车厢里,一半让林海躺着休息,另一半则完全是各种的酒坛,扑鼻的酒香就连马车外面都能嗅到,甚至有次过城关的时候还被官兵扣了下来,怀疑他们是倒卖酒水,偷税漏税的商人,给了好几两的银子方才勉强放行。
林海极度的怀疑燕赤霞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拉酒水的念头上路的,而拉自己不过是顺便....
两人晚间停在一家破落的客栈门前投宿,掌柜的是个死气沉沉的老年人,说话语气都阴森森的,倒是堂中的伙计挺有年轻人的活力与机灵,殷勤的为两人打理着马车行李,好像这客栈是他开的一样。
燕赤霞当着伙计的面将车里的酒水点了一遍又一遍,显然是怕别人偷他的酒喝,故意做样子给他们看的。
临上楼的时候,老掌柜特意送了他们一盏油灯,并且阴测测的和林海说着好久都没有人过来投宿的话,客房之中如果有什么慢待的还请见谅。
“怎么你们客栈很久都没有人来了吗?”
林海听出老掌柜的言下之意,不仅有此一问。
“是啊,已经很久了,好多年轻人都搬走了,就剩下我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守着这个店,这里当初可是镇上最大的客栈啊,现在嘛,连个帮手的伙计都找不到喽。”
老人家佝偻着身子,说话腔调很有讲恐怖故事的潜质,林海听得心里别扭,笑道:
“我看楼下的那个小伙子就挺勤快的,老人家刚也说客人不多,想来也是够用的,何必再想那么多?”
叫林海没有想到的是,老掌柜闻言皱眉的转过身来,疑惑的问道:
“楼下的小伙子?这客栈只有老朽一个人啊,年轻人你在说什么?”
老人手中的油灯闪动吞吐,将他那张老树皮般皱纹深刻的瘦脸映照的格外阴森,林海情不自禁的吞了下口水,笑道:
“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老掌柜将手中油灯递了过去,语气幽幽,却若有所指的对林海道:
“客官看错了也没什么,只是千万不要信错就好,这些年时局不定,镇上多了许多枉死的人,如果夜里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声音,千万不要惊奇,等到天亮也就好了。”
“多谢老丈提点,在下晓得了。”
林海接过油灯,然后目送老人佝偻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楼梯口,摇了摇头,直接毫无顾忌的推开了客房的大门。
对于那个楼下伙计的身份,林海并不是很担心害怕,且不说他本身便是通幽法相境的高手,单就是他身边护送的燕赤霞更是一位堪比渡灭境的大修士,聊斋中有名有姓的各种鬼怪,能够与之匹敌的屈指可数,区区一个路边野店的孤魂野鬼,林某人还真是不太放在眼中。
等到燕赤霞在下面忙完上来的时候,林海将老掌柜的话如实告诉了他,可谁知燕赤霞居然也疑惑的眨了眨眼,问林海这客栈里哪里来的老掌柜?
这就有点惊悚了,林海倒不是惊异于这客栈的诡异,而是惊诧于那只阴森的秽物居然能够在燕赤霞的眼皮子底下现身而不被发现,回想到那老掌柜的一身阴森鬼气,林海正了正脸色,心中开始分析起了当下形势。
燕赤霞虽说手段强势,可到底是武夫的底子出身,没有三教中人万法随身,鼻子一嗅就能闻出妖魔鬼怪的本事,所以他虽然没有识破那邪物的伪装,可并不代表这客栈中就隐藏有像黑山老妖那样的强大阴物。
林海本来想和燕赤霞讨论一下去留的问题,可他这个人是个豪爽不拘的性格,林海刚说了两句便直接拍着身上的那一方剑匣,大声道:
“管他什么妖魔鬼怪,燕某人手中三尺剑,人也杀得,鬼也斩得,何曾有过碰见妖魔就避让的道理?林兄弟,我们今晚就共处一室,那邪祟不出则罢,胆敢现身我便一剑斩了它!”
燕赤霞的这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豪气无双,只是...林海不太喜欢和另一个臭烘烘的大老爷们挤在一张床上,不过眼下他有伤在身,两人在一间房过夜是最稳妥的方法了,只好应了下来。
燕赤霞嗜酒,自从林海将郭北县里几家酒馆的一应股份送到他的手上后,每日的酒水基本就没有断过,如今也不例外。
因为担心这家店不太干净,晚间也没有吩咐掌柜的做饭,两人拿着随身的干粮和水,对付一下也就过去了。
“两位客官,我刚把厨房的火给生着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门外传来老掌柜苍老的声音,林海看了眼坐在桌边自斟自饮的燕赤霞,咽下了口中的回答,因为在这之前他们特意的说过,不需要送饭过来的。
与这陌生掌柜相比,林海更相信燕赤霞的话,他说没有看到这个老人,那么林海便打定了心思认为他是有问题的,毕竟他现在受伤不轻,体虚气弱的最容易被妖魔所迷,放着身边这么一个大高手不去信,难道跟个愣头青似的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老掌柜在门外等了片刻,得不到回应后居然还阴测测的笑了笑,就在林海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没想到他居然又一次开口问了一遍。
“两位客官,我刚把厨房的火给生着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林海看向喝酒的燕赤霞:“燕大哥,你有没有听到外面....”
“听到了。”燕赤霞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林兄弟,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咱们不用理会,等到天亮启程就是。”
说罢接着细细品着杯中的残酒,未几,门外传来的问话声越来越急促,明明开口说话的只有一个人,可是响在耳边却好像是有千百人一起怒声质问一样,在桌边喝酒的燕赤霞被吵得心烦意乱,当即也不管那么多,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声道:
“叫叫叫,给你娘叫魂呢?信不信劳资再杀你一回,叫你连鬼都做不成?!”
门外的那道声音居然真的就此安静了下来,真是应了那一句鬼怕人七分的话,只不过他们怕的是恶人,非得发脾气才能镇得住!
本以为有恶形恶相的燕赤霞,今晚睡个好觉不成问题,可就在半夜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那个阴森老掌柜的声音:
“客官,菜都烧好了,我给您端上来吧!”
林海不想理会,他现在有伤在身气血不足,镇鬼的恶人只有燕赤霞做起来才有吓退阴魂的效果,光是看来的时候,那老掌柜不敢在燕赤霞眼前现形便能看出,让林海自己喊的话反而会适得其反,可是这一回燕赤霞没有出声,因为....
他喝多睡着了。
林海头疼的看着床下抱着个空酒坛,哈喇子流满地的燕赤霞,而门外那老掌柜一声紧过一声的呼喊则越来越急,有一股无形的压迫之力从门外透过来,好像在感知中有个什么人趴在门板上极力的想要进来,一声声客官的叫喊声也开始染上了几分凄厉。
老虎不发威,你那我当软柿子捏啊?
林海一手结了个佛门的法印,识海中那朵静止的白莲微微摇晃,如受风浮动,吐气开声:
“滚!!”
一声浩大的暴喝从口中发出,客栈的窗纸被震得簌簌抖动,按说此等气势应该胜过刚才燕赤霞的喝骂数倍有余,没理由他们不怕自己的,可是门外那个阴森的声音却放肆的诡笑了几声,好像根本就不怕林海,轻缓的脚步幽幽地离去。
林海呼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识海中端坐在莲花之中的关圣法相跃跃欲试。
尼玛的,这是看我体虚气弱,看不起我林某人啊!
林海一手捂着胸腹间的伤口,顿时便有了起身运转关圣神刀,将这客栈给劈了,由此来证明自己的冲动。
反正这客栈算下来也不值几个钱,到了白天如果那个伙计是个真人,那就赔给他些银钱算了,这一阵阵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还?
林海满眼怨气的想着,脑海中回想那举止怪异的老掌柜,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过来第一次问的时候,是厨房的火生好了,当时燕赤霞听得不耐烦,便顺势回嘴骂了一句,而这一次则是饭菜做好了,问要不要给自己端过来。
那是不是代表着,无论这房间里的人说了什么,只要搭了腔,那便是遵照了他们的某种规矩?
人间的孤魂野鬼凡是想要害人,便需要找个什么由头,哪怕在不合理也行。
就比如厕所里的红绿手纸,再比如山林夜间的喊魂,都是诡异阴邪中透着某种神秘的规律,这客栈掌柜的送菜恐怕也份属其中的一种。
本来还以为那家伙是看自己受伤才不惧自己,可是冷静下来一想其中疑点重重,想起那老掌柜临走前的那一声诡笑,林海的心中便有着隐隐的不安。
如果林海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他们下一次再过来,岂不是要上菜了?
什么人血馒头,人头豆腐汤,大肠刺...咳咳,之类的画面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已经不是什么世面都没有见过的林海,虽然不至于被吓的战战兢兢,可这心里却止不住的冒着凉气。
尼玛的,这是强买强卖啊,有没有人管啊?
林海面色阴沉的从床上起身,也不去叫地下醉死过去的燕赤霞,双脚踩在实地之后大声的道:
“够胆的你就直接进来吧!”
门房在一阵吱吱呀呀的悠长怪声中被缓缓推开,林海面无表情的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向门外,发现长廊外头空无一人,房中一阵的阴森诡笑声窃窃响起。
在林海看不见的床帐后面,一张双眼圆睁突出,脸上带着阴邪笑容的老掌柜,缓慢的朝着一无所知的林海伸出了干枯的手掌。
就在老掌柜的手指几乎就要触碰到林海肩膀之际,一道威严的冷哼忽然从它头顶传来,老掌柜抬头望去,只见到一个青袍金甲,面有长须的金色法相,正堂皇大气的悬浮在他头顶。
老掌柜那只几乎就要触碰到林海的手掌就此僵住,完全没有眼白的眸子深沉,看不出丝毫惊惧的情绪,反而对着这尊代表天地正气的金甲法相牵动嘴角,邪邪的一笑。
关圣法相在此,它居然一点都不怕?
林海心中微沉,因为在印象中,只有五通那等强悍的妖鬼才有直面帝君法相而不惧的修为,难道这个老鬼实力可以和五通邪神相提并论?
可是金甲堂皇的法相身上,那澎湃的法力还是带给了林海无穷的信心,站在床前的肉身以手做刀,轻轻的朝着身前虚无的空气一挥,嘴唇开合轻吐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杀’字,随即那道空中的法相猛地睁开了双眼,手中大刀呼啸当头斩到!
冥冥虚空中,好像有一道穿越了千年的喊杀,刚一出现便带动起滚滚雷声,犹如神邸!
“杀!”
阴祟的面容扭曲戾啸,面对犹如天神的关圣法相威严,居然毫无退缩之意,干枯的手掌猛地暴涨前伸,竟是拼了魂飞魄散也要触及到林海的身子。
难道有什么阴诡的手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拼着魂灭也要把自己拉下水?如果被它碰到了又会怎么样?
几乎就要触碰到肩膀之际,倒在地上昏昏大睡的燕赤霞忽然怒喝暴起,一剑斩断了老掌柜的手臂,与此同时,关圣法相的长刀也紧跟着悍然劈落,老掌柜的阴魂戾啸着扭曲变形,最后化为一片黑烟消散在房中。
这就解决了?
林海双手还各有剑气萦绕不散,并未因老掌柜的魂体消散而放松警惕,因为关圣帝君的法相代表着天地正气,乃是天下邪祟的克星,一个能够无惧关圣威严的阴魂,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就此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