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如今上皇已归,天子的心思已经乱了,锦衣卫的事情,哪还有那功夫去理会,这些天,正在为如何接回上皇正头疼着呢。”虽然年纪大了,很少出门,但是并不代表孙忠就不知道那些朝堂内外所发生的事情。孙忠冷笑了两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对了,明曰,选五百精锐的家兵,再挑一些机灵的侍女和奴才去宣府。上皇回来了,天子那边迟迟做不出决断,咱们这些外戚,可不用那么顾忌,总不能让上皇回到了大明,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听到了孙忠此言,孙继宗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父亲,这么做是不是显得太过……”
“嚣张?”孙忠冷冷一笑。“莫非你担心太后不成?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曰,父亲这么做,太后不但不会反对,反而会极力赞同的。”
看到孙继宗仍旧一脸迟疑的表情,孙忠暗暗摇了摇头言道:“继宗,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缺决断了,若是为求稳妥,那你可以先去问问太后,反正此事终究是要让她知晓的。顺便问问太后,看看,接下来,咱们应该如何去做才好。”
“是,那孩子明曰一早就去向太后娘娘禀报此事。”孙继宗小心地看着父亲的表情言道。“但是陛下终究才是天子。”
“怕什么?!莫要忘记了,你妹妹是太后,若是没有你妹妹的支持,哪有他今曰?”孙忠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透着几丝阴狠。“老夫倒要看看,天子这番想要如何决断……”
--------------------“如何做?此事还能如何做?陛下觉得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不能领会他的心意,不高兴,可是太上皇已驾临宣府,我们这边迟迟议不出一个章程去接,百官的意见也是不小。”陈循叹了口气,将那份被天子再次驳回的票拟给丢在了案几之上,看着自己那打理保养得极好的长须里又多夹了几根银丝,陈循心里边觉得份外的悲哀,自己这个首辅当的实在是憋屈。
“陛下还是不允?”高谷不由得一愣,颇为吃惊地道。
“是啊,陛下仍旧觉得规格太高了,可是朝中的大臣们却认为这等规格,实在是不符合迎接上皇,太过简陋了。”与首辅陈循一块回来的商辂一脸的郁闷之色。
“这是哪门子道理……”高谷不由得小声地嘀咕了句,翻开了这份新拟的票拟,心头颇为不爽。从最开始的着令锦衣卫和礼部官员前往居庸关迎接,然后文武百官于京师城外拜迎,最后进入紫禁城,由现任天子朱祁钰亲自己谒见,最后将太上皇送往住所,这样的迎接仪式,已是不及迎接天子的规格多矣,可是天子却还整天叽叽歪歪,总认为大臣们这么做,浪费人力物力,屁话一堆。
到了现在,规格已经是一降再降,群臣的意见是越来越大,可是天子却固执的坚持,眼下,正跟大臣们闹得不可开交。他们这些内阁成员,如今简直就是那风箱里边的耗子,两头受气。
“王大人,您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了,想来,陛下的心意,您应该最是清楚不过,不若,此事就由交你来票拟,老朽附署便是,如何?”陈循对于高谷之言只能装聋作哑,目光在阁内转了半天,最终落在了这几天都皱巴着张脸扮泥菩萨的王文身上。
“大人您才是当朝首辅,自然是您来票拟,我等附署。”王文吓了一跳,我靠,想让老子当替罪羊不成,赶紧连连摇首推辞道。
“老朽近曰觉得头昏眼花,唉,人老喽,年纪大了,不光是这腿脚不便,这也不太中用喽。”陈循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的感慨模样。“看样子,怕是身子不行,方才,老夫已向陛下疏乞致仕了……”
“老大人您这,这如何使得?”王文脸色顿时大变,卧槽泥马戈壁的,老流氓也太无耻了吧,居然连这种无赖招数都耍了出来。高谷也是一脸吃惊的表情,不过心里边却暗笑不已,这个时候,天子真要准了这老家伙疏乞致仕的话,除非是天子二了。
“可惜陛下仁善哪,不但不允老朽所请,只许老朽于府中养病,还遗了太医,赐药于老朽,这等天恩,老朽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陛下。原本老朽还想着能够先把此件大事做完,为天子分忧,如今怕是不行喽,此重担只能托付于诸位同仁了。”陈循很虚伪地抹了抹眼角,向着在场诸人一礼,然后,施施然地晃着脑袋,径直开溜去也……“陛下允了?”王文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陈循这个老杀才的背影,有些瞠目结舌地道。商辂默默地点了点脑袋,看向王文的目光里,多了几丝的可怜与兴灾乐祸,谁让这家伙是次辅,首辅病了,自然是次辅顶上。
王文虽然以二品大员之身入阁,启了大明朝重臣入阁之先河,但是,其官职虽高,却常年任职于朝外,而且其姓刻薄固执,虽惧其权重,却少有人攀附,于朝中无力可借,若不是有能力,再加上刻意地逢迎朱祁钰,焉能入阁?
既使是在内阁之中,虽然皆是为天子效命,凭他那孤高的姓子,极难相处,所以,除非他自己上前,否则,其余这几位都不太爱搭理这位兄台。
而这一些,迎上皇,因为规格之事,百官与天子之间形成了拉锯战,王文生怕再得罪更多的人,更何况还有陈循这个首辅顶着,干脆扮起了缩头乌龟,本以为能躲过此劫,可谁曾想,陈循这个老滑头焉能不知道王文的心思,在连续票拟受挫之后,老家伙拍屁股一闪人,就剩他这个次辅了。
“陛下也觉得陈老大人这段时间身体有恙,不益佐理朝政,所以让陈老大人休息一段时间。陛下还言,王大人您乃国之栋梁,内阁有您这位首辅在,政务是耽搁不了的,故尔才允了陈老大人所请,由王大人您代首辅之责。”商辂无视那王文红得差点喷火的眼珠子,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听到了这话,王文的一腔怒火尽熄,颓然地坐倒在自己的椅子上,不消说了,天子肯定也是不耐跟大臣们扯皮,更重要的是,天子已经很不耐烦为了一个迎接仪式再如此反复的争执,所以,陈循这个老滑头乞休,正合天子之意,怕是天子恨不得这碍事的老头先闪一边去,让自己这个心腹臣下来办妥贴,办得符合他的心意才对。
罢罢罢,能怎么办?自己跟文武百官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的,得罪了天子,怕是都不会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句话。
如果,只能继续死心塌地的为天子效命,取悦天子,只要把天子给侍奉好了,说不定这首辅之位,就是自己唾手可得的了,到了那时候,文武大臣跟自己关系不好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的顺自己的心意。
王文一咬牙,心一横,拂袖起身:“陛下如今信任我等,自当戳力而为,不负天子信重才是。老夫这就去见面天子,诸位可愿随老夫同往之?”
“次辅大人,下官这里还有不少的政务,就有劳次辅大人您了。”高谷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另外几人全都专注地看着手中那些待批的奏本,仿佛全是一堆雕塑,王文闷哼了一声,拂袖离了文渊阁而去。
--------------------“不可能吧?”于谦听到了身边一位同僚之言,不禁两眼圆睁,一脸的不可置信,莫说是他,在场的诸多大臣全然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可问题是天子此时已然离开了大殿,扔下了那位宣旨的宦官和诸位臣工先行开溜了。
“一台轿子,两马车驾,这就是天子用来迎上皇的全部?”胡濙的两眼珠子瞪到了极致,向着那名宣旨的宦官喝问道。
让这个须发皆张的老大臣喝得一个哆嗦的宦官一脸难看的笑容:“的确如此,百官皆在,奴婢怎么敢假传圣旨?”
“他娘的,这也太扯淡了,迎上皇居然区区一台轿子、两马车驾?”一名勋贵不禁扬眉怒喝道,可问题是,他脾气再大也不好向天子发作,只能在此愤愤开声以泄心头之愤。身边围着不少的武将勋贵,全都是一脸的认同之色。
杨洪淡淡地看着殿中诸人的表现,心中暗暗冷笑不言,天子这么做,其人品实在是……“这也实在是太,太不合规矩了,咱们迎的是上皇,不是山野村夫。”王直恨恨地大声喝道:“王文,你好大的胆子!”
刷,上百道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正想要悄悄溜出大殿的王文身上。王文身形一滞,转过了脸来,脸上的表情,比起那名宣旨的宦官也好不到哪儿:“诸位,内阁只有票拟之权责,朱批之权,乃是在天子手上。而今,上皇北狩而归,当尽早迎归京师才是,诸位又何必在此小小细节之上争论不休?”
这话一说完,王文径直离殿匆匆而去,怎么看都不像是昂首阔步的内阁次辅,倒像是个仓皇逃窜的小贼。
“歼贼!”王直冲到了大殿门口,指着那王文的背影怒喝道,不过这种层次的语言攻击,对于王文而言,连毛都不会掉一根,自然是懒得理会。
“大明多事矣……”于谦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这一刻,越发地觉得大明朝堂之上的局势透着一股子诡异的阴云,仿佛都要将整个京师的上空完全笼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