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虎李锦没有做过恶,甚至还曾经拿出军粮接济过洛阳百姓,所部军纪也比较好,所以当场释放。
李锦心中万分侥幸,默默的行了一礼,又轻轻叹了口气,这下子要回家做农夫了。
“罢了。”
什么荣华富贵,开国功勋都是春秋大梦。
如今梦醒了,能保住性命已是侥幸。
他走出账外,瞧着不远处一群平时作恶多端的同僚,被绳子拴着,哭丧着脸色被押去刑场。
雪亮的乌兹钢刀挥落,一颗颗人头落地,猛然间李锦冷汗涔涔,兴许做个农夫也挺好?
“贤弟!”
此时帐内李岩追了出来,叫住了他:“留步。”
李锦瞧着他,不由得狐疑:“兄长还有事么?”
李岩快步走来,挽住了一只虎的胳膊,笑道:“好事,好事,为兄的……正要给贤弟谋一个前程。”
这事儿是周世显决定的,他和孙传庭,李岩,红娘子商量着,要把这只虎招揽过来,给他一支兵马带着。
这个李锦可是个人才,不欺压百姓,不夺人妻子,也不杀人放火,手上干干净净的。
大顺朝是有这样的人,天良未泯,本性淳朴,可是这样的人不多,李岩算一个,李锦算一个,再找可就没了。
这种人得重用!
“劳烦李大哥,嫂子劝劝他。”
李岩夫妻是极为赞成的,他夫妻与李锦本来就交好,当下便将李锦拽到一旁,苦苦劝说起来。
李锦人都木了,他是败军之将,能捡回一条性命已经是侥幸,本想着回家本本分分当个老农,可万万没想到绝处逢生。
又活了!
一来二去他还真的接受了。
周世显也不计前嫌,战场上各为其主,不算什么恶行。
他不但放了李锦,还直奏君前,从十几万顺军俘虏中,挑出了五万身家清白的青壮,加以整编。
老办法,从凤威军抽调了一些基层军官补了进去,让李锦这个降将当主帅,还给了一个响当当的番号。
这支部队叫忠贞营。
将忠贞营拉到郑州府一带整训,好好改造一番,这又是一支大明的国防力量,当然了,这忠贞营李锦说了不算。
真正能做主的,是下面的几位领兵的高级将领。
李岩,红娘子欣然接受,还道喜:“贤弟又得了五万兵马,一员虎将,可喜可贺。”
“嗨。”
周世显赶忙撇清:“都是朝廷的兵马,呵呵,都是朝廷的兵马。”
接下来的三天,凤威军在洛阳城下大开杀戒,整整杀了三天,将一个个恶贯满盈的恶徒,埋在了洛阳东门的必经之路上。
几乎将万人坑都填满了。
数里外,残破的洛阳城墙上,顺军残部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城内还有三十万顺军,可……
城内守军以老弱居多,军心士气已不复存在,此时,谁都知道洛阳城的陷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大顺,完了。
城内死一般寂静,城外则喧闹非凡。
周世显忙着收拾残局,该杀的杀,该埋的卖,做过恶不至死的,关起来当苦役,慢慢的在劳改营里干活去。
这一番作为让洛阳百姓归心,残破的中原稳定了下来。
崇祯十九年,正月末。
天寒地冻,围城的明军,在洛阳父老的帮助下挖出一道道堑壕,将古都洛阳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孤城,绝境,大顺已经昨日黄花。
城外,明军大营。
孙传庭,周世显命人劝降的信件送了进去,统共送了三次,李自成迟迟没有回复。
而城内的顺军,却每天都有人跑出来投降,敢跑出来投降的,自然都是身家清白没做过恶的。
那些满手血腥,坑害过无数百姓的顺军将领,还在拼了命的弹压部队,在城内布防。
又是一个旭日东升。
清晨,日出东方,中原大地一片晴朗。
熬过了寒冷的冬夜,清晨时,死寂一片的洛阳城外,便好似开水一般沸腾起来,喧嚣中,一车一车的辎重粮草从怀庆府,从山东运来。
大量的顺军俘虏则向着郑州,开封方向转移。
道路两旁,向东,向西的人流分列两行,每天都在官道上穿梭不息,沿途一个个村庄,一个个镇子炊烟袅袅。
村子里,住满了身穿红色军服的官兵,身穿粗布棉衣的青壮。
中原大地正在恢复着生机,同时各种与战争有关的工厂,也开始建立了起来,衣帽,被服,军粮加工……
为了保障十三万大军的后勤补给,整个中原都被动员了起来,躲避战乱的百姓从山林里,从地窖里钻了出来,在官兵组织下建立了新秩序。
秩序,在这片土地上恢复着。
正月末,明军帅营。
帐内大红军服笔挺,孙传庭坐在上首,周世显,李岩,红娘子,李迁等将领坐在下首。
还有刚投降过来的李锦,穿上了一身鸳鸯战袄,戴上了八瓣盔,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听着。
他是降将可不敢乱说,这头虎,在顺军算是出挑的人才,心里明明白白的,他这个忠贞营主帅就是个摆设。
人家用他来收买人心的。
真正在忠贞营里说了算的,是他的那几位副官,还有大批从凤威军抽调的中下级军官。
李锦偷偷瞧着周世显,心情复杂,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
“还是没动静?”
一连几封劝降信送了进去,石沉大海,李自成似乎还心存侥幸,想依托坚城洛阳多支撑几天。
周世显早就不耐烦了,徐徐道:“炸城!”
大冷的天,天寒地冻的,谁有这个闲工夫在这耗着?
孙传庭点了点头:“好。”
沉寂了十来天后,明军再次发起攻城,将重炮从营中拉了出去,对准了坑坑洼洼的洛阳东城门一顿猛轰。
可八磅炮用来轰城墙还是太勉强了。
这东西还是步兵野战炮,真正的大杀器在地下,周世显带着工兵营,亲自挑选了一段城墙作为爆破点。
挖地道,埋炸药。
又花费了半个月时间,一条两里多长的地道挖通了,十万多斤火药填了进去,然后便是一整巨响。
“轰隆隆。”
大地震颤起来,李锦人都麻了,一个踉跄,眼睁睁看着那段十几米宽,几十米高的城墙,好似雨后的蘑菇一般,从地里硬生生钻了起来。
城墙钻了出来,跳起来,又落了下去。
“轰!”
漫天烟尘中,城外,城内无数人瞪圆了眼珠,看着洛阳东城的大片城墙垮塌,化为废墟。
“额亲娘哟!”
“雷公发威了!”
城外哗然一片,城内不少顺军坐了土飞机,砖头,瓦块,尸体,乱七八糟的从高空散落。
李锦觉得腿肚子转筋,摸了摸头,好悬呐,这要是降的慢一点,被炸的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明军花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清理了碎石,紧接着便好似潮水一般涌入古都洛阳。
大批顺军被炸的晕头转向,作了俘虏。
“砰,砰!”
城内喊杀声四起,可谁都知道大顺的时代过去了,城高,墙后的时代也结束了,中原易主了。
午夜时分,紫薇宫。
亲兵层层护卫,周世显,孙传庭,李岩等明将,骑着马,走过了高大的则天门,仰望那高耸的三出阙,依稀还能见到盛唐时的荣光。
这则天门象征着皇家威仪,千秋万代。
李锦也骑马跟着,心中五味杂陈。
过了则天门便是万象神宫,这规模庞大的紫薇皇城,是谁修建的呐,唐朝时候的女皇武则天。
“滴答,滴答。”
明军将领驱策战马,缓缓踱着步子进入神宫,道路两旁早已跪满了顺朝文武,身穿蓝色甲胄的士卒,都在等着受降。
国已灭,抵抗是徒劳的。
大批明军如虎似狼一般涌了进去,这是灭国之战,极尽荣耀,却又令人不胜唏嘘。
“呃。”
周世显勒住战马,徐徐道:“顺皇呢?”
顺朝群臣忙讨好道:“回大人的话,在明堂。”
李锦不由得紧张起来,竖起耳朵听着。
“走,去看看。”
再往前走便是一座大殿,远远看过去,明堂里一个身材高瘦之人,直挺挺坐在龙椅上,还有几分威严。
“呼啦。”
大批明军杀气腾腾的涌入,让顺朝文武紧张起来。
周世显翻身下马,轻道:“行了,别惊扰了顺皇。”
虽说这个朝廷短命了点,可再怎么也是一国之君,隔着几百丈,李自成端坐在龙椅上,死人一般。
“走,瞧瞧去。”
众人迈步走入明堂。
走近了,看清了,李自成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身形枯瘦,手里还提着一把宝剑,宝剑上还滴着血。
大殿里躺着上百具尸体,顺皇李自成的妃嫔,子女,宫女上百人……一个个躺倒在血泊里,让周世显想起了紫禁城里那位崇祯爷。
“这都是跟谁学的啊?”
周世显摇了摇头,杀妻子女儿,杀妃嫔,杀宫女,这臭毛病怎么一样一样的呢?
一阵冷风吹过,血腥味弥漫。
孙传庭一脸厌恶,低低道:“顺皇,你可知罪。”
死人一般的李自成,被惊醒了,死灰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精光,似乎恢复了一丝生机。
可他瞧着孙传庭,一脸不屑,牙缝里憋出了几个字:“呸,败军之将。”
“放肆!”
孙传庭身后,秦军将领大怒。
周世显摸了摸头,看吧,我就说大道理没用,这位爷,和咱们那位崇祯爷性子,脾气都差不多。
这都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一个比一个矫情,也是这个伪君子遍地的时代的特殊产物。
李自成眼珠转了转,终于,定定的看了过来。
“你就是周世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