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清军残部的围剿,持续到了正午时分,一团团,一簇簇的清军在密集弹雨下成片栽倒……
可以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圈子,方圆不过一里的圈子里,正中央是输红眼的阿济格。
“呼,呼。”
英亲王阿济格一脸呆滞,好似木头人一般的站着,手中还提着那把象征着权力的金刀。
这金刀象征着大清最后的荣耀。
“完了,全完了。”
阿济格最后的赌博输了个精光,他的身旁还剩下区区几千个护兵,身上的甲胄也是五颜六色。
两红旗,两蓝旗……十六万旗兵灰飞烟灭,只剩下建制被彻底打乱的残兵,在明军的层层推进之下挤成了一团。
人挤人,人挨人。
承受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铳子,炮弹,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伤,都有战马悲鸣着倒下。
“嗵嗵嗵嗵。”
“砰,砰……”
可明军的步兵推着轻炮,架起火枪,仍在层层向前推进,清军已毫无还手之力,成了陷阱中待宰的羔羊。
“哗啦。”
一排排火枪竖起,步步推进,压缩着清军残部可以生存的空间,尸体密密麻麻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降了!”
阿济格猛的跳了起来,痛哭流涕:“降了,大清降了。”
可他的嘶吼被枪炮声盖住了。
身陷绝境。
一些清兵终于神经崩溃,扔下了手中的步弓,狼牙棒,短柄大刀,呆呆傻傻的瘫坐在地,好些人是真的想投降了。
可。
多数旗兵不懂汉话。
“叽里咕噜。”
这个年代的旗兵以说满语为荣,以自己高贵的血脉为荣,对学习汉话十分排斥,十个里头有九个不会说汉话的。
“叽里咕噜。”
被密密麻麻的火枪指着,崩溃的旗兵开始痛哭流涕,磕头,乞降,叽里咕噜的大声叫嚷着。
这些精神崩溃的旗兵是真的想投降。
可。
明军士兵听不懂呀。
“砰,砰,噼啪。”
前排的明军士兵还以为这些浑身是血,一脸狰狞的旗兵在挑衅,于是前排后退,后排上前,用更密集的齐射回应着。
清军好似割麦子一般倒下……直到一阵寒风吹过,硝烟散去,阿济格身中数弹,全身冒血,仰面朝天的倒了下去。
整个世界清净了。
枪炮声平息下来,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
“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的嘶吼声,直上云霄,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高举着刀枪,振臂欢呼。
清廷这块压在大明头上的千斤巨石。
终于被搬开了。
“呼。”
周世显如释重负,一阵疲惫,袭上心头,在万众瞩目下张开了双臂,又引发了一阵山呼海啸。
“万岁!”
这尸横遍野的盛京城外,连同残破的瓮城之上,二十万明军将士呼啦跪了一片。
“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万岁之声,令人血脉喷张,成片的将士跪倒,一个个伤兵被同袍搀扶着站起。
一双双炽热的眼睛,看着军旗,龙旗飘扬的帅营。
望楼上,那英挺的身形飘然而去。
一个时辰后。
决战过后,一地狼藉。
明军也是伤兵满营,从兴奋中平静下来的明军开始清扫战场,将一个个同袍从尸堆里翻出来救治。
惨叫声此起彼伏。
在十六万清军重兵围攻之下,李锦的中原左镇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全军覆灭了。
“沙,沙。”
周世显快步走入伤兵营,好似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一将功成万骨枯,此事古难全。
一身是伤的李锦瘫坐在一旁,叹着气,瞧见上官走来本能的起身,高大的身形一个踉跄。
“好,好。”
周世显赶快步走去,搀住了,在这虎将的手臂上轻拍几下,这一仗李锦的五万左镇兵马立下了天功。
“嘶。”
李锦咧嘴笑了起来,却因为牵动了脸上的伤口,抽着气,笑容中藏不住的沮丧。
他的大顺降将,李自成的亲侄子,手下也都是大顺降兵,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被裁撤的觉悟。
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
如今清廷覆灭,他已经有了狡兔死,走狗烹的觉悟。
历朝历代,古往今来,借着战争排除异己分子,这都是帝王常用的手段,没什么可说的。
帝王心术,本该如此。
此战灭清,爽脆利落,大都督周世显的个人威望,必将达到一个无人能够撼动的巅峰。
一言九鼎,中兴之主。
他若想做皇帝只是一句话的事。
“这天下怕是要改朝换代了。”
李锦心中,一声长叹,他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麾下战兵也大部战死,只希望后半辈子荣休。
大都督不杀他,让他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便已是开恩了。
可。
周世显瞧着伤兵满营,稍一沉吟,便轻声道:“灭清之战,你是首功,本督许你三千万龙元的军费,三万新兵……你尽快重建中原左镇。”
李锦不由得一呆,定定的看了过来,万万没有料到他一个杂牌,不但没有被抢走功劳,也没有被裁撤编制。
竟然,竟然还得到了三千万龙元的军费,三万新兵的补充?
“大人。”
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了,瞧着周世显清澈,深邃的眼眸,良久无言。
又不由得心中一酸,热泪从虎目中滚滚流出。
“谢大人恩典。”
周世显挥了挥手,轻道:“不必如此。”
清廷虽已覆灭,可想要牢牢控制住辽东这块地盘,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他有意重建努尔干都司。
努尔干都司……
这是大明朝野心中的一根刺。
大明开国时的洪武年间,就在辽东设立了努尔干都司,地盘包括了黑龙江,松花江,嫩江一直到兴安岭。
一直到宣德年间,朝廷对努尔干都司、卫、所官员授予官职、印信,一直牢牢控制着这片土地。
努尔干都司以下,辽东以北,大大小小数百个卫所,直接听命于大明朝廷,大明甚至还在松花江上成了一支内河水师。
后来怎么丢了?
这就要问问弘治朝那些千古名臣了。
“你……”
周世显思索片刻,又徐徐道:“你的中原左镇,重建之后便不要走了,调防辽东吧。”
李锦擦了擦眼泪,忙道:“标下遵令。”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落日如血,瞧着四周围遍地伤兵,周世显正欲安抚一番……
异变再生。
“希律律。”
西北方再次响起战马嘶鸣声,大地微微震颤,正在清理战场的明军士兵纷纷错愕,抬起头。
一抬头便瞧见了如血一般的残阳照耀下,大股来历不明的骑兵突然在西北方出现。
这股骑兵来历不明,可速度极快,战术素养极高,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冲到了十里内!
冲在最前头的赫然是一具具铁甲重骑,一排排铁甲骑兵骑着高大的战马,挺着两三丈长的骑兵枪。
轰隆隆的踏雪而来。
“糟了。”
周世显脸色的血色瞬间褪去,英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心中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敌袭!”
一声声嘶吼响彻云霄
“嘟嘟嘟。”
残破的盛京城外,凄厉的哨声响起,正在打扫战场的明军士兵,仓皇之间试图集结起来。
“布防,布防!”
可这股来不明的骑兵来的太快了,不但装备精良,并且数量还不少,足足有两三万……
全是骑兵!
铁罐头,重骑兵冲阵了。
“嗯?”
周世显,李锦众将不由得面色大变,从伤兵营冲了出去,瞧着那些挺枪跃马的铁罐子,齐齐发出一声怒吼。
“整队,整队!”
一刹那,周世显心中咯噔一下,口中喃喃:“哥萨克。”
狡诈的哥萨克。
这支狡诈的哥萨克骑兵军,竟然在盛京西北方的冰天雪地里,忍耐了整整一天一夜,眼睁睁看着明军歼灭了清军主力,放松了警惕……
正在打扫战场的时候才冲了出来,这也是近二十万明军最危险的时刻。
“糟了。”
如今正是灭清一战,大获全胜,明军的建制已经打乱,正在救治着伤兵,收缴着战马,缴获……
可这些哥萨克骑兵冲过来了。
沙俄在远东有这么多骑兵?
这样规模的兵力,完全出乎了周世显的预料,一个念头在脑中闪现,他被清廷胡编乱造的历史误导了。
就算他是神仙也绝对无法预料,哥萨克人竟然在西伯利亚,秘密集结起了一支两三万人的军队。
“上马!”
成群结队的步兵正在清扫战场,正在高声谈笑,正在享受着大战过后的喜悦,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再集结起来了。
这些哥萨克骑兵来的太快了,顿河马的爆发力让人大吃一惊。
布防已经来不及了。
“上马!”
周世显发出一声时候,眼下唯一能快速集结的,只有他的六千标营铳骑,也是他的护军营还在时刻保持着警惕。
“快,快!”
焦急的催促中,六千多名正在周围戒备的标营铳骑,纷纷扑向了战马,快速集结了起来。
翻身,上马。
“锵。”
一脸苍白的周世显,拔出褡裢里的一杆火枪,夹在腋下,向着周围发出一声怒吼。
“有马的,随我……冲!”
“驾。”
他决然的轻夹马腹,随着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箭一般的冲了出去,此时此刻已别无选择。
他麾下倾大明国力打造的野战重兵集团,在成群结队冲过来的哥萨克骑兵面前,危在旦夕。
“大人!”
“快,快!”
主帅都亲自上阵冲锋了,标营,将领们大吃一惊,大叫着,呵斥着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主帅冲阵了!
明军阵地上喧闹起来,骑兵从各个角落聚集起来,没马的也发疯了,翻身跨上刚刚缴获的清军战马……
“希律律。”
随着周世显一骑当先,明军骑兵好似一道道溪水,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过来,最终汇聚成了一片骑兵的海洋。
夕阳如血,如歌如泣。
大约三万明军骑兵紧急集结了起来,义无反顾,冲向了同等数量的哥萨克,上演了罕见的骑兵对冲。
“驾!”
一骑当先的周世显,腋下夹着一杆火枪,深邃的眼睛眯了起来,胯下千挑万选的上等战马不停的加速。
加速,再加速。
他身后是成群结队,红了眼的标营护兵,还有正在疯狂追赶的大批骑兵,面前是……
散发着金属寒光的东欧重骑兵。
这是大明与东欧强军的第一次交手,如此突然,毫无征兆的在盛京城下遭遇,而狡猾的哥萨克是偷袭。
狭路相逢。
明军十分被动。
近了,越来越近,高大的东欧重骑兵挺着长长的骑兵枪,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数量不多只有几百骑。
可杀伤力绝对十分恐怖!
倘若被这些重骑兵冲过去,冲到了成群结队的步兵群中,那灾难性的后果不堪设想。
“驾。”
可周世显腋下夹着火枪,英挺的身形纹丝不动,直到……
“砰!”
一声火枪爆鸣。
“希律律。”
当面之敌好似被万斤巨锤击中,在疾驰中身形猛的一震,马失前蹄,向着前方轰然栽倒。
“铿。”
将心一横,周世显扔掉火枪,拔出了价值昂贵的乌兹钢刀,将战刀横在一侧,整个身体趴伏了下去,还死死抱住了马脖子。
“砰,砰。”
大批明军铳骑疯狂的跟着他,冲了上来,一个个眼珠子都是红的,纷纷击发了手中的火枪,又一个个拔出了战刀。
“铿,铿。”
一片雪亮的刀光闪烁。
双方加起来六七万骑兵,硬碰硬的对冲,一刹那便擦出了绚烂的火星,一个照面双方大量骑兵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