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希抬眼看了一下明亮烛火中“烈北王府”四个苍劲有力的鎏金牌匾,上一次她是坐在花轿里被人不清不楚地抬进去的,这一次她是被人恭恭敬敬请进去的,本以为不会再踏进烈北王府的门槛,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她就又来了。
“楚姑娘?”霍安这才看清庭空请来的大夫是位长得还不错的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作为小王爷的贴身侍卫不去把药谷的神医给请过来,给小王爷送什么姑娘呀?!
还不等霍安找庭空问个清楚,就见庭空已经带着那位楚姑娘直奔小王爷的院落去了。
此时烈北王府御宸院门外,王妃孟氏带着丫鬟嬷嬷焦急担忧地往里面张望着,但是门口被八名银甲护卫守着,这个时候别说是她这个女主子,怕是王爷在也很难进去。
因为御宸院的这些银甲护卫可和王府里其他的银甲护卫不同,他们是当今圣上特意赐给霍维一个人的皇家护卫,除了霍维他们谁的命令都不听,而且各个都是武功高强之辈。
“庭空还没回来吗?”孟王妃有些气急败坏,关键时候让庭空去请大夫,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药谷的人也真是言而无信,说了要留在王府给霍维治病,结果说走就走了。
“王妃,您别急,应该快回来了!”孟王妃的贴身大丫鬟明珠扶着她说道。
“我能不急吗!”孟王妃都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院子里去看看霍维怎么样了,尤其是听到似有隐隐的怒吼声传来,她的心就揪得更紧了,然后低声自喃道,“明明好多年都没事,怎么又犯了?!”
此刻丈夫烈北王霍东也不在府内,孟王妃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万一霍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这命也就跟着去了。
“回来了,回来了!”一个通风报信的小厮狂奔而来,他身后跟着急行的庭空和楚寒希。
就在此时,院内传来很强的打斗之声,还有铁链碰撞的敲击声,更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叫声像尖锥一样扎进众人的耳膜内,吓得不少人捂住了耳朵,全身颤抖,孟王妃更是心疼的捂住胸口差点跌坐在地上,都有多少年了,她以为再也不用听到这令她心碎的悲吼之声了。
“楚姑娘,快点!”庭空也急了,也没给孟王妃行礼,催促着楚寒希就进院子,而守门的银甲护卫见他之后直接让开了身子打开了院门,而等两人进去之后,门“砰”地一声又被紧紧地关上,阻挡了一切想要往里窥视的目光。
楚寒希一路疾驰不敢停歇地到了烈北王府,又跟在庭空身后冲进了御宸院,然后在书房外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今夜月光极好,但却一颗星星也没见到,四周忽明忽灭的烛火给这夜色平添了一丝诡异,有些过于宽大的书房外空地更像个练武场,此刻空地正中央一名男子墨发飞扬,雪白的中衣上还有几滴犹如梅花初绽的血色,不知是他自己缠斗时染上的,还是试图用锁链将他捆绑起来的四名银甲护卫受伤所致。
再见他一张修罗面具似真似幻戴在脸上,目眦尽裂,杀气难挡,心智全无,眼看顷刻间就要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毁灭殆尽,令人观之胆寒。
楚寒希心中第一次有了怯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霍维,没来由地一阵心疼,他这是怎么了?这绝不可能是他的头疼之症能引起的,更何况经过她的几次治疗,他的头疾明明已经好了很多。
眼看四名银甲护卫已经用铁链都困不住此时的霍维,庭空和随即赶到的续风也加入进去,试图让发疯的霍维冷静下来,但此时的霍维全身就像注入无限的力量,六个绝顶高手都快拿他没有办法了。
而就在这时,霍维的眼神焦距突然转向了楚寒希,就像无情的猎手盯上了猎物,必定要全力一击,而楚寒希被他犹如深渊般的恐怖寒气逼得不禁后退一步,接着就见毫无预兆之下霍维用尽力气将四个银甲护卫和庭空、续风都甩了出去,然后带着叮当乱响的铁链朝她扑了过来,似是下一秒楚寒希就会血溅当场。
“楚姑娘,小心!”庭空和续风同时喊道,想要出手去救,已经来不及了。
但奇怪的是,当霍维整个人快扑到楚寒希面前时,他的动作突然就变缓慢了,然后“咚”一声像座大山似的直挺挺地倒在了楚寒希的面前,再看楚寒希整个人略有些呆地站在那里,右手半举着一个小瓷瓶,然后也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霍维正好给她当了肉垫。
“不好,是迷药!”续风赶紧捂住了鼻子嘴巴,庭空也立即用袖子挡住,然后赶紧站起来去查看霍维和楚寒希怎么样了。
“小王爷和楚姑娘没事吧?”续风让四名银甲护卫先把霍维抬到书房里,为了防止霍维再次突然醒来发疯,他干脆从还昏迷的楚寒希手里拿了小瓷瓶,又放到霍维鼻子底下让他闻了闻,然后将小瓷瓶塞紧顺手放进了自己怀里。
御宸院只有小厮没有丫鬟,庭空就让孟王妃送两个婢女进来,其他人还是不许进院内,而孟王妃为了急于知道霍维的情况,就让自己的两个贴身大丫鬟明珠、明翠进了院子,自己依旧在院外守着。
“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照顾好这位姑娘!”一进院子庭空就告诫明珠和明翠道,她们虽然是孟王妃的大丫鬟,但是在御宸院就要守御宸院的规矩,没有霍维的命令,他们也不敢随意透漏楚寒希的事情。
明珠和明翠恭敬地点点头,在烈北王府谁不知道小王爷的地位才是最高的,王爷和王妃一切都是以小王爷为主,她们虽是王妃的大丫鬟,但是在小王爷的侍卫面前也是不敢造次的。
两个人将昏迷的楚寒希扶进了书房隔壁的小厢房内,并打来热水给她稍微清洗了一下面部,然后就见续风走了进来,拿着一个小白瓶子在楚寒希的鼻子下打开让她闻一闻。
“咳——”一声轻咳,楚寒希睁开了她那双迷蒙的眼睛,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她完全是下意识地拿出怀里的那瓶迷药洒向霍维,打不过,逃不走,那只有把他给迷晕了,幸好徐诺这个好徒弟一听她询问麻药的事情,就先给她送了一瓶药谷的迷药让她研究,只是没想到药谷产的迷药药性这么大,不但霍维晕了,她也晕了。
“楚姑娘,你没事吧?”一见楚寒希醒了,续风高兴极了,更是宝贝地看看手里的小白瓶。
想当初,他家王爷为了请药谷的人出手救小王爷,亲自去了一趟药谷,结果被药谷的人用迷药给迷晕了,一般的解药还对其不管用,只有药谷亲自制作出来的解药才可以,后来药谷的谷主为了表达歉意,就送了这样一瓶解药给霍王爷,结果就被他给弄到手了,这次更是派上了大用场。
“我没事,你家主子怎么样?”楚寒希起身发现身边还站着两个明丽多姿的少女,只不过看她们衣着相似,想着应是王府的婢女吧。
“我家主子还晕着,我可不敢给他用解药,楚姑娘,你既然醒了,还是快去看看我家小王爷吧!”续风见楚寒希没什么大碍忙说道。
楚寒希点点头,跟着续风进了书房,四名受伤的银甲护卫倒还是忠心地守在书房门外,明珠和明翠也没离开,就安静地在门外等着,只是目光不敢与那些银甲护卫对视罢了。
楚寒希进去之后,就见霍维已经被放在了房内的软塌上,身上依旧是那件带血的中衣,只是铁链已经被拿走,他的手腕处也都是血痕,庭空正帮他清理着伤口。
“我来吧!”续风搬来一个凳子,楚寒希坐在软塌边上,然后她先给昏迷中的霍维诊了诊脉,发现他脉象杂乱无章,极为不稳,然后伸手就要去摘他的面具,但却被庭空制止住了,“楚姑娘,你要干什么?”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我得看看他的脸色!”要查看病人的面部,肯定是不能戴着面具的,楚寒希不知道霍维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但现在她是大夫就要按照她的规矩来,所以还不等庭空再阻止,她就把那张看起来很可怖也是刚刚给她留下不大不小阴影的修罗面具给摘掉了。
面具下是一张极其英俊不凡的脸,额如覆肝,耸而阔,似五柱入顶,这可是天生的富贵命,刀刻斧凿般的五官很是端正,只是他现在像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眉头紧蹙,脸色苍白无光,就像失去庇佑的幼兽般可怜无助,让人心生怜惜。
再想想他刚才发疯之时,双目赤红,披头散发,青筋暴出,又似地狱修罗般令人心生恐惧。
还有他与自家哥哥谈笑时云淡风轻的潇洒模样,逗弄自己时腹黑狡诈的小心思,都与此刻大不相同,这个人还真是多面,只是不知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楚寒希取出银针在他手指上先扎出了一滴血珠,然后仔细观察血珠的颜色,又轻轻闻了一下味道,眼中有异样闪过,霍维中了毒,而且这毒她也不陌生,和楚寒衣身上的毒是一样的。
只不过霍维应该是事先吃过了解毒丸,所以他身上的毒素并不多,但她嗅觉异于常人,血珠里的毒素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味道,和之前她在楚寒衣身上的毒血里闻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她还不清楚这种毒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楚寒希一边给霍维施针解毒一边询问庭空道:“你家小王爷是怎么中的毒?是不是中毒之后他就开始发疯?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前是不是有过?”
“小王爷是吃了宫里送来的点心,那点心被人动了手脚,但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毒,只不过小王爷吃后就有些不对劲,然后就让我们把他关进书房用铁链锁起来,但是他力量太大,挣脱了锁链,如果不是刚好有楚姑娘你的迷药,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两年前有过一次这样的情况!”庭空对楚寒希没有隐瞒地说道,两年前那次霍维发病知道的人很少。
“当时他是怎么变好的?”原来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了一次。
“是显空大师和他的两个徒弟用内力压制住他体内的毒性,然后让他恢复了神智,后来王爷又四处求医给小王爷解毒,一年之后小王爷体内之毒全解,只是留下了头疾之症。”那一次霍维发疯是因为遭了乌蒙国巫医的暗算,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这两年来小王爷的性子却是大变样,不知道这一次小王爷再醒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么奇怪?”楚寒希是不懂什么内力,但令一个人恢复神智她还是能做到的,只是霍维这发疯之病如此邪性,一般的解毒药丸怕是不行,“你们两个先出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我。”
庭空和续风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就出去了,和四名银甲护卫一起守在了书房外。
等到房内就剩下依旧昏迷的霍维和自己,楚寒希赶紧进入到药石空间找到小灵宝,然后一脸讨好地看着它说道:“小灵宝,你可不可以借我一样东西?”
“小苏苏,你又要欺负我!”小灵宝赶紧护住了自己的头,上一次趁它还在昏迷,苏辛就偷偷地拔掉了它唯一的一根灵须,现在自己好不容易才长出三根,它可舍不得。
“小灵宝,你不要这么小气嘛,以后我会寻到更多更好的药草送进这里来,你身上的灵气就会更足,灵须也会越长越多的。一根,就一小根!”楚寒希可怜兮兮地看着小灵宝哀求道,为了能救人,舍弃面子算什么。
“小苏苏,你救的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一定要我的灵须?”小灵宝可是怕疼,拔一根灵须它身上的灵气就会损失很多,就连楚寒希的身体也会受影响,它和她可是魂血都连在一起的,要是它没了灵气,她也会像花一样慢慢枯死的。
重要吗?楚寒希很想摇头,毕竟她和霍维的关系真的称不上多亲近,甚至她更想离他远远的,她比谁都知道小灵宝身上的灵须有多珍贵,上次是为了救楚寒墨才拔它的灵须,那是因为他是她哥哥,是原主最亲近的家人,但霍维真不是她什么人。
不过,一想到这次晖县受灾霍维让人送来的救济粮,还有几次他有意无意的相助,楚寒希就觉得自己不能太无情,更何况她还是个救死扶伤的大夫,霍维又是她的病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人她都得救。
“这个人很重要,我必须得救他!”对她或许没那么重要,但对别人就不一定了,最起码他父母不想看到他有事。
小灵宝也知苏辛的性子,只要她说出口想要的东西,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得到,既然她说那人一定要救,就只能牺牲自己的灵须了。
“那你拔吧,但是只能拔一根哦,要轻轻的!”小灵宝怕疼地说道,眼泪汪汪的模样看得楚寒希都有些不忍心了。
但她还是咬牙拔了一根灵须,然后取了灵泉水,之后答应小灵宝给它酿好酒喝,这才赶紧出了空间,把化了灵须的灵泉水喂霍维喝下。
特制的灵泉水一入霍维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就见他整个人神情都放松下来,变得异常平和沉静,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就连体内残存的毒素都解了大半,真正地陷入到沉睡之中。
楚寒希给他重新诊脉,发现他脉搏已经恢复正常,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开始给他仔细处理手腕处的伤口,然后包扎好才打开门让庭空和续风进来。
“你们主子应该暂时没事了,让他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再叫我!”楚寒希对两人说道。
“楚姑娘,谢谢你!”神医不亏是神医,两个人都发现霍维和他们出去之前神态大不一样,比平时睡得还要安稳。
“不用客气,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得!”一旦身心都放松下来,楚寒希才真正感觉到累,更何况用了一根灵须,她身体也有受损,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庭空和续风都看出她的疲态,就让守在门外的明珠和明翠带她去刚才的房间休息,离得太远他们怕霍维到时候又出什么事情,而等楚寒希简单洗漱一下睡下之后,两个丫鬟才出了御宸院的院门。
“宸哥儿怎么样?”霍维乳名宸哥儿,平时在王府只有霍王爷和孟王妃这样唤他,见两个丫鬟从御宸院出来,一直等在外边的孟王妃着急问道。
“启禀王妃,庭空让奴婢告诉王妃,小王爷已经暂时无事,还请王妃先回去休息,等到明日小王爷醒来,自会立即让人来回禀王妃知晓。”明珠行了一礼回道。
“暂时无事?”孟王妃还是心有余悸,刚刚里面传来的嘶吼声让她无法放下心来,不亲眼看到霍维无事她不打算回去,“那本王妃就在这里等,等宸哥儿醒来。”
“王妃,您这不是让奴婢们为难吗?夜深寒气重,您要是再生病,回头王爷回来还不把奴婢们都给打骂出去,眼看没两个时辰就要天明了,您回去稍作休息,咱们一会儿再过来!”苏嬷嬷是孟王妃的贴身嬷嬷,她的话孟王妃一向是听得进去的。
“好吧!”孟王妃有些留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御宸院,眼中担忧心疼都交织在一起,然后由苏嬷嬷和明珠扶着往荣安堂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走两步,她像是猛然记起什么似的抓住明珠的手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个姑娘跟着庭空一起进去的?”
明珠还以为孟王妃把此事给忘了呢,刚才庭空和续风都警告过她和明翠,关于御宸院出现的这位姑娘,无论孟王妃问什么都不要多嘴。
可她毕竟是孟王妃身边的人,就像庭空忠心的主子是小王爷一样,她忠心的主子就是孟王妃,更何况孟王妃爱子心切,最关心的就是小王爷的事情。
于是明珠点点头,回道:“是的,王妃!”
“那姑娘长得如何?性子如何?庭空不是去找大夫吗?怎么药谷的徐大夫没来,来了个姑娘?”知道霍维暂时无事,孟王妃悬着的心多少还是放下了一些,所以此时她的好奇心完全被楚寒希这个意外到来的人给勾起来了。
“奴婢们也没和那位姑娘说上话,就帮她打了水洗漱了一下,不过奴婢看那姑娘长得很好看,身上带了药箱,应是个医女。”明珠想了一下说道。
她没告诉孟王妃的是,那位姑娘岂止是好看,简直是国色天香、气质出尘,最重要的是庭空和续风对她的态度,恭敬有礼又带着一丝讨好之意,虽她衣着普通,像是出自乡野农家,但能得庭空亲自上门去请,又得续风讨好的人物,其身份定然不一般。
“医女?”孟王妃这下子更疑惑了,译州什么时候出现了医女?难道小小的医女医术会比药谷的人还厉害吗?孟王妃很想转身进去探个究竟,但还是忍住了,只要那姑娘人还在烈北王府,她就一定能想法见到。
烈北王府的后半夜变得很安静,仿佛之前令人惊惧的恐怖氛围根本都不存在,但听到声音的下人心里都明白,他们家小王爷昨夜又发疯了,而次日一大早译州府城就有消息传出,说是烈北王府的小王爷大半夜又化成厉鬼、煞神四处杀人了,还说王府里一下子死了不少下人。
这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就连知府都想亲自上王府里去看看了,而百姓本就畏惧霍维,这下子对他就更恐惧几分了。
而事件中的主人公霍维则是沉沉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辰时三刻才醒,这在之前可是从未发生过得。
从软塌上起身,霍维只觉得全身透着轻快透亮,原本身体里的沉重都消失不见了,他不记得昨晚神智全失之后发生的任何事情,他甚至以为自己会因发疯而暴血身亡,可现在他没有任何事情,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庭空,这是怎么回事?”霍维站起身来,他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夜的中衣,只是两个手腕和脚腕处都被细心地包扎好,显空大师不可能来,徐诺应是也不可能,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