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希身穿温秉川让百名绣娘三日内绣好的喜服,安静地坐在凤居宫里,这里曾是当年霍维的母亲长公主出嫁的地方,此时房间里不止她一个人,大红待嫁喜床上坐着的也不是她一个新娘,在她的左手边是刚刚被册封的太子妃狄灵儿,而狄灵儿的左手边则是忠远伯府的那位大小姐卢靖,除了她们三个,其他的新娘都在别殿等候着。
房间里很安静,从来没见过三个新娘坐在一处等着出嫁的,其他两位没吭声,楚寒希可以感觉出她们的紧张和不安,说起来,这两位都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或许她们自己都没想到短短三日就嫁做人妇了。
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也为了缓解一下另外两位的紧张感,楚寒希便轻声出口说道:“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好不好?”
因为三人都盖着盖头,楚寒希也看不出她们点没点头,就开始说了起来:“一天,小蜗牛的娘亲对小锅牛说:‘孩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天我带你去隔壁村子说亲去。’小蜗牛说:‘娘,我今年才十岁,你是要给我定娃娃亲吗?’这时,小锅牛的娘亲摇摇头,说道:‘傻孩子,等咱们走到那里,你都到弱冠之年了。’我讲完了,你们觉得好笑吗?”
其实,楚寒希自己也有些紧张,毕竟她这也是第一次嫁人,虽说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期待感和激动感也是无法压制住的。
正当楚寒希以为狄灵儿和卢靖都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就听身边的狄灵儿声音柔和地说道:“好笑,没想到安乐公主医术高,笑话讲的也好!”
狄灵儿的捧场让楚寒希脸上有了丝放松的笑容,要是没人理她,那的确是有些尴尬,这时又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隔壁村子很远吗?为什么要走十年才能到?”
卢靖这问题一问完,楚寒希最先忍不住大笑起来,狄灵儿在红盖头下也露出莞尔的笑容,卢婧脸上一红,楚寒希看她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在一起,立即笑着解释说:“不是村子远,是蜗牛爬的慢!”
她怎么觉得薛礼要娶的这位世子妃透着那么一丝可爱有趣呢,若不是场合不对,楚寒希真想掀开卢婧的盖头看一看她脸上此时的表情,真是太有意思了。
或许就是卢婧的这一问,楚寒希的这一笑,一下子就拉近了三个人的关系,反正此时屋子里就她们三个人,离着吉时还有很长时间,她们正好可以互相说说话。
对于楚寒希的名声,狄灵儿和卢婧很早之前就听闻过,而且更知道她去过乌蒙也去过东梁,人生经历十分地丰富多彩,而她们两个都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平时并没有多少机会能真正外出。
于是,楚寒希就将外边看到的风土人情都讲给她们听,包括自己治病救人的一些事情也都告诉了她们,听得两个人是意犹未尽、津津有味,对楚寒希满是羡慕和崇拜。
楚寒希、狄灵儿和卢婧三个人年岁差不多,聊过之后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婚礼还没开始进行,她们三个性情中人直接在凤居宫里义结金兰,成了好姐妹。
“既然我们三个人已经成了好朋友,那我可就有话直说了,卢姐姐,你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楚寒希眼睛只能看到卢婧的双手,不过单从她双手的颜色和纹路上,便能看出她的体质状况。
“可能是有些紧张,不碍事的!”其实,卢婧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她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导致的,不过楚寒希却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当场给她诊脉起来。
“希儿妹妹,卢家妹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狄灵儿也关心地问道。
楚寒希放开卢婧的手,又问她从昨天到现在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卢婧都一一作答,她只在进宫之前吃了两块家中的点心和喝了一杯温茶。
“卢姐姐,快把这颗药丸吃下去,你吃过的点心和喝过的茶应该是被人动过不太干净,还好时间短你又遇到了我,不然再晚一点儿,你这辈子可能就没法做母亲了!”楚寒希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应该是有人一直给卢婧吃一些伤害女人身体的药,在进宫之前,药量加倍,会给她最致命的一击,很可能婚礼还没结束,她就会疼的昏倒过去,然后便会被查出不能再受孕有子,要害她的人心肠太过歹毒了些。
卢婧猛地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然后楚寒希仰起头就看到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怪不得薛礼非要娶她,这样的天仙美人哪个男人不爱呀。只不过此时她犹如凝脂的白皙脸庞上有了一滴泪珠划下,眼中又急又恨,满是不甘。
坐在两人中间的狄灵儿也随后扯下了红盖头,楚寒希干脆也不盖了,三个人来个面对面相见。
比起卢婧的惊艳,狄灵儿是那种极为端庄婉约的女子,不过她眼神坚定而清澈,气度大方而高贵,怪不得启宗和梅皇后要给赵立选她做太子妃,也只有这样的女子能够稳坐东宫女主人的位置。
两个人都看向了卢婧,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对于背后害她的人,她自己应该是有所觉察,成婚当日得知这样的事情,没有哪个人心情会好的。
“卢家妹妹不必担心,楚家妹妹医术高超,她说你没事就一定会没事,你现在已经是安王府的世子妃,那些想害你的小人就是想在今日看你笑话,所以你要坚强起来才可以!”狄灵儿很会安慰人,再加上她声音温柔亲和,有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卢婧激动的情绪好了一些。
“狄姐姐说的没错,我可不会砸了自家招牌,吃了这颗药丸,新婚之后再来找我,我保你无事!”楚寒希说的话同样斩钉截铁。
卢婧接过药丸硬生生咽了下去,好在旁边的桌子上也有水,楚寒希赶紧给她倒了一杯喝下去。
“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能不能请你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我想自己来处理!”卢婧擦了一下泪痕,再抬起脸看向楚寒希和狄灵儿的时候,她脸上已经有了笑意,眼神也恢复了平静。
“卢姐姐,日后若有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们,你别忘了,我们三个现在可是一家人,有人要欺负你,那就是欺负我们,别怕,有我们给你撑腰呢!”楚寒希笑着对卢婧说道。
其实,在今日见到卢婧之前,楚寒希已经从南平郡主那里对她有了了解,外界对她的传闻唯有她倾城的美貌是真的,其他都不是真的,事实上她不但才学出色、品行端正,而且善良又聪明。
因为她生母早逝,继母进门之后一直在打压和算计她,所以这些年她在卢家一直小心翼翼地想办法保全自己,哪家大户人家的后宅是干净的,像卢婧这样遭受家人明里暗里欺辱的并不少,要不是这次安王府急着为薛礼定亲,薛礼又执意要娶她,可能下一个后宅争斗的牺牲品就是她了。
卢婧十分感激地看向楚寒希和狄灵儿,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再可以欺负她了,虽然嫁给薛礼非她本意,但她已经是安王府的世子妃,卢家那些人休想再拿捏算计她。
清官难断家务事,楚寒希和狄灵儿相视一眼也没有多说话,她们今日嫁人后,三个人要走的道路可能都是不同的,谁也不知道日后各自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但人最终还是要靠着自己一步步往前走,无论前方是雨雪风霜还是晴空万里,她们都要坚持走下去。
终于外边传来了脚步声,很快有宫娥告诉她们,再过一会儿新郎官就要亲自来接新娘,然后领着她们前往正殿举行成婚仪式。
楚寒希、狄灵儿、卢婧三个人相互握了握手,然后重新盖上了自己的红盖头,等着那个即将走向她们又引领她们的男人。
与心中忐忑紧张的狄灵儿和卢婧不同,楚寒希没有任何对于未知婚姻的恐惧感,她只有满满的幸福和期待感,因为她坚定地知道,那个要牵着她手走一辈子的男人多么值得托付和信赖,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地安心和喜悦。
凤居宫正殿的大门被人推开了,温暖的阳光满地金黄地铺洒下来,身穿大红喜服的霍维、赵立和薛礼大踏步走了进来,只是与霍维脸上的幸福满足笑意不同,赵立和薛礼忍不住对看一眼,这场婚事可不是他们自愿的,但“逃婚”亦是不可能的。
当三个人看到坐着的三位新娘时,霍维最先往前跨一步牵起楚寒希的手,然后赵立也走到狄灵儿的面前,牵起了她的手,薛礼看着有些不情愿,但是正在等着的霍维和赵立都特意看了他一眼,他也只得撇了一下嘴,牵起了卢婧的手。
只不过,卢婧或许还有些心神不定,薛礼牵她的手起身时有点儿发软,差一点儿就摔倒,还好薛礼是个怜香惜玉的扶了她一下。
“卢姐姐没事吧!”楚寒希感觉到卢婧的异样赶紧出声说道,狄灵儿也关心地问一声。
“没事!”卢婧赶紧回了一声,让楚寒希和狄灵儿不要担心她。
这时,霍维、赵立和薛礼有些奇怪地互看一眼,她们三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近了?之前三人应该没怎么见过才对,不过他们也没有追问,吉时就快到了。
九十九对新人全都站在了大殿里,而站在最前方的则是太子赵立和太子妃狄灵儿、霍维和楚寒希、薛礼和卢婧三对新人。
就听启宗看着殿中这些新人笑着说道:“朕今日十分开心,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朕希望你们这些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日后做到夫妻同心、风雨同舟,能共富贵亦能共患难,相互扶持,必定家和兴旺,子孙满堂。”
启宗话落殿中所有人都跪下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便是按照大周礼仪举行太子成婚大典以及众人的婚礼仪式,好在事先每对新人手中都有一份礼部拿来的婚礼流程册子,所以也没有人在这时候手忙脚乱出什么差错。
拜天地君亲父母,挑盖头,喝交杯酒、吃喜宴等等,全都在宫中一一完成,一直到这天晚上,宫中还是灯火辉煌、歌舞不休,喜庆的氛围一点儿也没有减少。
不过,既然是好日子,这春宵一刻值千金,自然不能误了这九十九对新人的洞房花烛夜,于是启宗便命宫中皇家卫队专门护送这九十九对新人回家。
外边夜色撩人,楚寒希和霍维相拥着坐在马车内,今日驾车的是火狼,续风、庭空、白檀和海桐一左一右跟在马车两边,在马车的前方是一队威风凛凛的银甲护卫,后边更跟着烈北王府百名铁甲护卫。
这样的一幕不禁让楚寒希想起她初到译州府城的那一夜,似乎和现在情形差不多,当时她在花轿里沉睡,被八名杀气很重的刽子手抬进了烈北王府,然后她恍惚中惊醒出逃,结果被酒香吸引,偷喝了那坛好酒又结识了徐诺,一切都那么偶然,如今想来却又是偶然中的必然,缘分果真妙不可言。
“阿宸,你还记得第一眼见到我的情形吗?”楚寒希在霍维的怀里抬头看向他问道。
霍维将下巴在她脸上蹭了蹭有些慵懒地说道:“当然记得了,那一夜的你很美,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你就是阎王爷送来的鬼妻,但更多的是对你的好奇,为什么你能躲开所有人的注意坐进花轿里,这到底是人为还是天为,我想弄个清楚明白!”
“所以,你才没让庭空出手杀我,后来又故意让徐诺缠上我,再后来就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看我是人是鬼,是仙还是怪,结果就——”楚寒希故意拉长声音问道。
霍维邪魅一笑,直接俯身下去,用行动来给她这个问题的答案。
马车很稳,外边只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至于车内如何痴云腻雨、旖旎缠绵外人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