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你几年级啊?”
“……”
故事里一般是这样的,上一个画面有人对主角狗眼看人低,主角微微一笑,毫不搭理,场景一变便啪啪啪打脸而去,留下一地惊羡的目光,就是这么干脆利落逼格十足。然而,并没有一键转场这么方便的功能。
第三圣堂并非做礼拜的地方,而是抄写经文的场所。从南希偏远的住所到第三圣堂距离十分遥远,路途相当安静,安叙帅气的沉默保持了最多十分钟,开始无聊地骚扰起了同行者。
“七年级还是八年级?说起来你们的校服除了级长外都看不出差别,长得太着急或者长得让人捉急的人不是很容易串班吗?”
“……”
“只能当导航设备用啊,这个过场npc的ai真低。”
“……”
“知道ai什么意思吗?ai就是……嗯,智能。就是说,你根本没有自主行动能力,只是按照别人的设定在行动而已,和一只上发条的钟没什么区别。”
“我们都在主的指引下。”中学生终于转过头,一脸鄙夷地说,“但凡你没有这么不学无术,读过一点圣经……”
安叙没回答,她冷不丁一脚踢到中学生身上,中学生堪堪闪开,仍在袍子后摆留下半个灰白脚印,在黑布上格外明显。
“你!”他怒道。
“你说我们都在主的指示下行动,你刚才怎么没预料到我会踢你呢?”安叙问。
“主的意志怎么是我等可以妄自揣测的!”
“那么你被踢中就是主的意志了。”安叙说,“你为什么要生气?你对主的意志不满吗?”
中学生噎住了,一时无法反驳这种诡辩。等级真低啊中学生,安叙鄙夷地想,毫无道理的迷信鬼话就该用诡辩来回答,反正你扯淡我也扯淡,看谁脸皮厚的事。你一个未来的传教士,脸皮还不如我们家楼下卖保险的,这种水平还卖得出天主的安利吗?
“你也是南希老师的学生吧?”安叙忽然问。
无法回答的中学生巴不得扯开话题,戒备地点了点头,说:“南希老师在学院已有十多年,每届都上过南希老师的基础课。”
“你是贵族吗?”
“不是。”中学生昂首道,“我是特文大修道院挑选的信徒,我的父母目不识丁,但他们的虔诚使我……”
“所以没有南希老师,你根本连经文在说什么也不知道。”
“那又如何?”中学生自以为听懂了安的意思,终于找到了切入点,傲然道,“先知说,‘你要膜拜那圣堂顶上看见的日光,却不要膜拜搭起圣堂的匠人’,难道你当我们是世俗中愚昧地膜拜师长的匠人学徒吗?南希老师虽然也被称为‘老师’,但她只不过是工具的制造者罢了。”
“那其他老师呢?比如玛丽,她也有门课要上吧?”安叙又问
“玛丽嬷嬷当然是我们的灵魂导师!”中学生剜了安叙一眼,不满于她对玛丽直呼其名,“她是戒律的守护者,更是领导我们解读经意之人,唯有这样的先行者才配被称为教师!”
“你们这些人都这么想吗?”
“所有兄弟姐妹都是虔诚的信徒,不像你。”中学生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安叙点了点头,“根本斯德哥尔摩嘛。”
南希在神学院教过很多届一年级,如果她受欢迎到吸引孩子们在紧巴巴的课余时间跑过来见她,讨论和课程其实关系不大的事情,为什么年龄越大的孩子来得越少,到五六年级就骤降得一个不剩?安叙曾想过其他老师在针对这个格格不入的好心人,现在看来,居然是那些孩子自己的选择。
来到这里的学生,无论开始是什么出身,为了什么进入学院,在高压高强度的洗脑后多半只剩下一种人:教士。他们无法对抗落到身上的鞭子和资历更老的教士,只好从别的地方找优越感。世俗的一切都是坏的,是丑恶,否则在脱离它的地方吃苦的自己算什么?他们觉得曾经的自己幼稚,想和过去的身份割裂,甚至一并厌恶起曾经亲善的一切来。
“开始胡言乱语了吗?”中学生皱眉道,听不懂安叙在说什么,不妨碍他看出那不是好话。他警惕地看着安叙,说:“你还要诡辩什么?”
“在为被吃掉的水果蔬菜不值而已。”安叙挠了挠脑袋,“刚想起来圣经有多厚了,真厚啊,大家为什么不能少记点废话。”
“神与先知的语言怎么会是废话!”中学生怒道,“每一个字都有重要意义!抄写圣经能让我们接近神灵的教诲!”
“所以让你抄你很乐意吗?”
“当然!”中学生立刻回答,“但要抄写的是你,因为你对神的教诲一无所知!”
“我对神的教诲倒背如流的话,我就不用抄了?”
“倒背如流?那你说,‘起初,神创造天地’后一句是什么?”
“嗯……”
“这是第一章第一句!”
“我不是还没看开始背嘛。”安叙随意摆了摆手,“要不要比一比?如果最后我背下来了,你帮我抄写一百遍怎么样?”
“荒谬!”
“看起来你对神的安排真的半点信心也没有啊。”安叙叹了口气,“好吧,和一个伪信徒比赛……”
“你说谁伪信徒?!”
“你猜?”
“比就比!”这会儿中学生的表情和被激怒的同龄人没什么两样,“我以马歇尔……”
“我懒得记你叫什么名字。”安叙挖了挖耳朵,堵得中学生脸都涨红了,“找个公证人,要是我把圣经背了下来,你就替我抄一百遍。要是我不能,随你把我怎么处理?”
“我来做公证人吧。”
门被打开了,兰斯从第三圣堂中走了出来——因为第三圣堂内不得交谈,他们刚刚停在了第三圣堂的门外。“抱歉,我们打扰了圣堂的安宁。”中学生诚惶诚恐地低下头行礼,级长先生摇头示意无碍,把头转向安叙。
“如果你不能在一周内把圣者之言倒背如流,你得跪下向马歇尔、玛丽嬷嬷和整个学院道歉,抄写完一百次圣经,用小刀,”兰斯慢条斯理地说,“在自己皮肤上。就像圣约瑟苦修士一样。”
“我整张皮剥下来都不能超完一百遍吧?”安叙皱了皱眉,好像真为此苦恼似的。
“不必担心,治愈者会给你治疗。”兰斯假笑道,与他一起出来的一名跟班颔首,她的玫瑰念珠戴在左手上,“每抄完一章治疗一次,你能在愈合的皮肤上重新抄写。还有问题吗?”
“有,我信不得过你。”安叙直白地说,“要是我赢了你们耍赖,不履行赌约怎么办?”
“马歇尔是‘真实’异能者。”兰斯说,“只要有公证人在,他便能签下契约,违背方会受到惩罚,再也无法静心冥想。”
“行,那就开始吧!”安叙说。
马歇尔用羽毛笔写下了契约,兰斯朗读了一遍,契约参与者们在末尾签名。写下最后一个字,安叙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身体里。
“成立。”兰斯说,“现在你可以开始背诵了,图书馆一层的第一到十二个书架都是你要完成的内容。”
“书架?”安叙惊讶地问,“圣经不是只有一本吗?”
“我们刚才说好的是‘圣者之言’,从乌尔班一世觐见神明开始,亚默南有三十二名圣者现世。”兰斯笑了,这次他的笑容终于透出点真实。
三十二名圣者,十二个书架。
“你设计我。”安叙语气平平地说。
“一切条约都在公证之下,不存在任何欺骗。”兰斯快意地说,仿佛已经看到了安叙的惨状,“来自本家的安娜小姐怎么会不知道这点呢?最初的家主,圣苏利文阁下不就是圣者之一吗?”
苏利文小姐看着他,终于没了那副狂妄的嘴脸。兰斯不觉得安娜真会履行契约,不过违约惩罚也足够让人快慰,她的异能此生都无法寸进,无法寻求心灵的安宁,这样的人只会成为废物。等到兰斯成为司铎,乃至一方主教,当人们提到苏利文,只会想到他。
“发现件事,你真的超讨厌我。”安叙说,“我其实挺想不明白,哪里得罪你了?”
“现在求饶已经晚了。契约一旦成立……”
“不过反正我也不喜欢你,算了。”
安叙耸了耸肩,居然没听兰斯说完,转身就走。
“无礼!”马歇尔气恼地说,作势要拦住她。兰斯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愤愤不平的同伴。
“让她去吧。”他宽宏大量地说,“秋蝉聒噪不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