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
“哈哈哈。”
在一片鹅卵青石铺成的空地上,几个孩子正来往穿梭,抢着蹴鞠。
姜好奔跑其中,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同前世的年龄加起来算,她早已是将近三十的而立之年,应该稳重端庄些才对,可是这球……还真他娘地有那么一丢丢好玩。
直至黄昏落日,有仆从前来问膳,姜有财这才带着姜好转身离开。
他们一路漫步,直走到那潺潺溪流之上的拱桥旁边,才顿住脚步。
“爹?”姜好拽了拽姜有财的袖子,眉目里有些疑惑。
姜有财没有答话,只是半蹲下身与她平视,问道:“囡囡,之前在正厅,你的所言均是你自己所想么?”
“是。”姜好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没有含糊,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
“那依你所见,咱们家应该怎样对待景公子。”
“爹,我只想知道,一个什么样的恩情能抵过全家人的性命。”
风,扬起黑发。
姜好一瞬不瞬地紧盯姜有财那平静之中带有深邃的眼睛。
“你是这般想的?”
“难道不该这般想吗。”姜好毫不客气地反答“爹爹对景彦很有自信么,就因为他是恩人之子便要完全信任于他,那他呢,又能继承多少前人的优良品质,呵。”
姜好毫不掩饰她对景彦的轻蔑与不屑。
再者,两世而过了,她都不知道自家要报的究竟是什么恩,
上一世的她傻乎乎的,完全只是听话盲从,等经历事情过多有点脑子和手段,想查旧账之时也已经晚了,对方完全把道路堵死,只许进不能退。
她那时连后手都没留,真真是蠢透了。
姜有财看着姜好半垂的脑袋,却瞧不见她的眼底隐藏着怎样的暗沉与苦楚,但也不勉强,只是抬起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顶:“囡囡,你似乎对景彦抱有很强烈的敌意。”
不止是敌意,她还有杀意呢。
但是这些话,她并不打算往外说。
一来是怕爹娘担忧。
二来是她知道,若是改变了一件事情,那么之后的状况也会随之改变。
与其让事态脱离手心,倒不如先按部就班,等寻个机会,一击绝杀。
姜好收敛了眼底的暗芒,她重新眨起湿漉漉的大眼睛,带有撒娇意味地扯着姜有财的长袍:“我就是不想爹娘离开我,那个景彦一来,你们的目光全在他身上了,都没有我半分。”
姜有财何不清楚自家女儿这是在转移话题,但没有点破,只是将手压在姜好的双肩上:“那好,我就来给我家囡囡一颗定心丸。”
“景彦的母亲于咱家有恩,准确来讲,是与你外祖有恩。”
“具体何事,爹爹也只是略知一二,便先不外言了。你只需要知道你外祖一家向来重情重义,这恩,便成了他们的责任,也是你娘的责任。”
“为此,爹爹愿意上刀山下火海,哪怕危及自身也在所不惜。”
“但是,若是因此会给你与你娘带来任何伤害,那就让这个见鬼的恩情去死。”
姜好看见姜有财眼神里的严肃以及深沉,片刻后,她轻轻一笑。
一锤定音,彼此心照不宣。
……
夜晚的树叶声,总是带有几分凉意。
姜好大踏步地走在栽着桂花树的羊肠小道上,她的身后跟着素衣飘然的青荷。
也不知晓是不是景彦来了,今日的晚膳竟是异常丰富。
姜好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有些回味地舔舔嘴唇,那个糖醋小排真是好吃,又甜又脆还不腻,西湖牛肉羹的味道也不错,就是有些淡了。
不过说起来,她前世也算是尝过山珍海味的,宫里面的燕窝四品,满汉全宴,还有什么雕花刻刀,这些东西看着好看,但吃起来却总感觉少了几分什么。
那时就在想,若是能再尝尝小时候吃的菜那该多好啊。
可没想到,这个愿望是在她‘死’之后才实现的。
姜好走到一棵歪脖子树前,上面搭建了一架秋千,她坐上去,开始自顾自地摇晃起来。
“小姐。”青荷看着玩得开心的姜好,低低地寻问道“夜深了,湿气会重,您还是早些回房歇息,等明日再来玩可好?”
“不可以哦。”姜好在秋千上忽前忽后“还有个人想要来找我呢,我若是走了,他找谁去。”
“啊?谁呀?”青荷有些不明所以,这大晚上的,谁会来找小姐呀。
姜好没有回话,只是低低地轻笑两声:“青荷,帮我去房间里拿件大氅过来……哦对了。”
她神秘莫测地一眨眼:“慢慢走,不用着急。”
青荷满脸的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应诺离开。
姜好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她足尖一点,又荡起秋千。
迷离的月光倾洒而下,温柔地依偎在少女的面颊旁边,白皙似玉的肌肤点染光华,衬得她就像那九天之中的冰清仙子绝代风华。
她的倩影忽上忽下,似要驾着层云远离凡尘的三千烦恼,保留一身纯净,独立于世。
“姜小姐如此丽质天成,想必日后,定是位倾国倾城的佳人。”
啊,来了呀。
姜好侧过眸,瞧着白衣胜雪,浅纹绣边,上面还点缀着海棠花色的温润男子。
她勾起唇微微一笑,眸子里的圣雅清纯瞬间退去,转而换上了摄魂夺魄的浓郁暗色,危险却又迷人。
可因是她垂着眼睛,景彦并未发现面前少女情绪间的瞬息转变,还在啧啧赞叹,刚才宛若天宫仙子的绝美画卷。
“景公子找我有事?”
姜好是不在乎景彦的称赞,她依然端在在秋千上,时不时地再晃动两下。
“我来,是来解释姜姑娘对在下的一些误解。”
“哦?误解,什么误解。”
满不在乎的声音里透着轻慢,可这种不受待见的态度却没有让景彦有任何难堪之意。
他目光温和,上前两步,弯曲膝盖缓缓地半蹲在姜好旁边,抬起手想要顺下她被风吹散的秀发,但反被对方躲过去了。
他也不恼,只是收回手,淡淡道:“自在下来姜府后,小姐便一直郁郁寡欢,对此,我难辞其咎。”
“小姐之前说得没错,在下的身份确实敏感,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也断不会做牵连他人涉险的无奈之举。”
景彦颤抖着脆弱的鸦羽,那温润的眸光上似点染了一层层精美又即逝的涟漪。
他微蹙细眉,蕴含忧愁,只让人看了便想轻声安抚,泛起疼惜。
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姜好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她漠然道:“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