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择沉默了,他觉得跟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讨论什么局势争端有些别扭,可更别捏的,一个未经历过尔虞我诈,备受家人保护的小丫头会将朝堂形势看得如此透彻。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现在的选择。
薛择想着眼前的形势,不再说话,姜好也颇为无聊,不打算继续待下去,那些能够暗指青荷与齐羽暗通款曲,内有私情的信件纸张全部都销毁了。
现在这个时辰,早朝也应该开始了吧。
她缓缓起身,暗十五跟在她身后。
“等一下。”薛择喊住了她们。
姜好疑惑地回头。
“我们可以再谈谈。”薛择的语气明显舒缓许多,他就不是什么一心护主,忠贞不二的人,屹立朝堂多年,听风声总来回摆动不定,便是俗称的墙头草。
他之前那么信誓旦旦选择齐昭,无非是看着六皇子齐羽年龄尚小,麾下朝臣也屈指可数,难成什么大器。
三皇子齐昭背后虽没有母族支持,可自从二皇子齐修倒台后,齐昭的呼声便越发大了,丞相府那边也不知为何没有任何动静,沉寂如一汪死水。
他就觉得,自己成为朝中元老的机会来了。
只要他能帮三皇子铲除异己,顺利登基,何愁薛家不能光宗耀祖。
只是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小小的女子祸害成这样……
如果说六皇子身边都是深藏不露的人,那他又何苦找罪受。
瞧,墙头草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及时看见形势的变化,和自己的不足,会及时止损。
还特别有自知之明。
薛择看着姜好,继续道“人老了,脑子糊涂,被奸人撺掇几句,便听信谗言,想弃了六殿下,投奔三殿下,现在被姜侄女一语点破,恍然如梦初醒,做了错事,悔不当初啊。”
他悔恨似地狠狠摇了两下头。
姜好挑起柳叶弯眉,颇有趣味道“尚书大人徒然这般客气,我还真有些不习惯,您应该拿出刚才我烧图纸之时,想要砍了我脑袋的架势。”
薛择一顿,随后一叹“说是准备,可我到底也在犹豫,姜侄女刚刚便是不烧,我也未必拿得出手。”
这话说的可真讨巧,如今信纸已毁,到底拿不拿出手又有谁知道。
姜好走几步,来到薛择面前缓缓蹲下身与其平视“薛伯父不愧是游走官场的老前辈,这些话说的,我竟半分错都挑不出来。”
薛择道“何苦挑错,句句属实。”
“那你觉得我信么。”
姜好很平淡,平淡到根本看不出现在神情究竟是喜是怒,是悲是愤。
薛择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在诓人,还是真不信。
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区区一个小丫头洞察力再强,本事再大,对人情世故也不可能在十几年之内便看得透彻。
这话确实不假,‘人情世故’这四个字用一生去探究都未必能看透。
可他唯一的错误,便是将姜好当作普通小姑娘对待,万万没想到,她还能有个前世记忆。
再蠢的人,经过一世冷暖,也该知道,要多长几根倒刺了。
薛择叹一气“姜侄女何必拿话诓我,在你还襁褓之时,一见我便咯咯直笑,连安老将军都讲,你与薛家有缘,要不是我那儿子太不争气,咱们早为亲家。”
啊……
那还真是感谢你不教育儿子之恩。
薛择所说的画面姜好是想都不敢想,这一头冷水泼下她连对峙的兴趣都没了。
缓缓起身,她略微抻拽下衣服上的褶皱“薛大人还是别说了,若不然你可能没命的更快,这不是讽刺,是提示。”
即使背对,她也感觉到了来自暗十五身上逐渐浓郁的凶煞之气,更别说身为目标的薛择。
薛择这次很听话,没有再言语。
姜好又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能被一根火腿就牵着走的,这不要也罢。”她转过身,“哦对了,薛伯父不必着急,这绳子迟早有人来解。”
她们推门离开,薛择看着空房暗暗思索,自己是不是被骂了。
姜好走出去,却也没有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
天上的黑云很浓重,连月牙都隐没了透不出一丝光,但这是黎明之前,很快,太阳便会升上,早朝那边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她一转头“通知了么。”
暗十五点头“是的,估摸马上就要到了。”
话头刚落,院落外的小道上,一道粉纱蝴蝶叠叶裙的身影,提着灯笼疾步跑来。
是薛盼儿。
姜好将她引来,但根本没打算见她,一拽旁边的暗十五,立即被带到左后方的大榕树上,躲在密叶下,看着她。
薛盼儿一推门进了房间,眼睛一扫便高呼“人呢?她人呢!”
薛择看见大门被推开,进来的还是自己女儿,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从没觉得薛盼儿像现在这般可爱。
可马上,他又发现了不对,薛盼儿里屋外屋来回狂走,眼睛不停四处打量像疯魔一样在寻找什么东西,又或是什么人。
她披着淡粉的披风,跟之前的姜好一样根本不露脸,更甚,连双手和一点头发丝都不露。
这样的薛盼儿,让薛择心底有些发毛。
他打消了呼唤的念头,可并不代表薛盼儿不会发现他。
她一瞧见薛择,立马扑过去“爹!你看见了对不对!你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你告诉我!你快点告诉我!”
薛择被薛盼儿抓住领子来回摇晃,后背磕在木板子上有些疼,可还是强耐下性子问“盼儿,你在说什么,你要说清楚你要找谁,爹才能告诉你对不对?”
“还能是谁……”薛盼儿声音满是颤抖“姜好啊,那个贱人!”
薛择一愣,继续耐着性子问“姜好,姜好怎么了?”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先把东西给我,你快点把东西给我!”
薛择更愣“什么东西?”
“你别装!解药……治我病的解药啊!”
薛盼儿简直快疯了,哪怕吃了姜好给的药也没有太大缓解,皮肤上又痒又痛,还不能抓挠,更不能受风,要不然一爪子下去指甲上全是细小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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