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拼命地点头。
我心里忽然感受到一阵凉意。
许总仍然没有放弃：“大家在工作中一直都是说到做到的吗？据我了解，员工年初签下的绩效目标，到年末也总有完不成的吧？如果说到一定能做到，那还用你们人事来做什么绩效考核！更何况顾小姐只是口头承诺，随口一说难道还能比白纸黑字更严重吗？”
大家明显都有些怔住了，连我也紧张地大气不敢出。因为许家豪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了。
然而那位我不认识的人事经理却是唯一没有变了脸色的：“许总您这个对比不恰当。绩效目标只是目标，员工签的不是生死状。我们按照目标的完成度来考核。如果一点绩效都没有完成，也会被我们开除的！
顾小姐这个承诺，只有做了和没做之分，不能考核她做的程度。许总您似乎有些过于偏袒她了，您还说了不近人情这句话......恕我直言，职场不是一个讲人情的地方！”
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连老刘也紧张地盯着桌上的资料，一动不动。
我愧疚地看了看许家豪，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并默默作好了被开除的准备。
正当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咚咚咚”敲了三下，大家看到前台小姑娘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出来：“许总，外面有个人，自称是顾经理的律师，来帮顾经理处理劳务纠纷。要让他进来吗？”
许家豪目光看向我，我连忙摊开手摇了摇头，表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但他还是温和地跟前台说：“你带他进来吧。”
前台小姑娘领命退去。不一会儿就领了一个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
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中等偏瘦的身材，脸上白白净净的，但始终不带任何表情。
他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各位好，我是顾香云小姐的代理律师章程，帮她处理劳务纠纷案子。”
说完，他就大大方方地在我身旁的位子上坐下。
“章程？”我思索了一下，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
“是的，公司章程的章程。”他一板一眼地回应我，“我是受宋博文先生的委托，来为您提供法律援助。”
原来是宋博文请的人，我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早上我刚给他说的事情，现在才上午，律师就已经上门服务了。
章律师丝毫不在意我一副释然的表情，仍然用机械的口吻对我说：“从现在开始，你最好不要回答任何问题，由我来为您代劳。”
然后他转向对面的一排人：“请问顾小姐有什么样的问题，需要在这里接受问询？”
老刘抢先回答：“顾香云涉嫌欺诈，入职前承诺了不会在三年内结婚生育，我们信了她的话，才让她进了公司。现在她不到一年就结婚了！”
章律师面无表情地说：“欺诈是指故意的错误陈述，让人产生误解。这个案例里，顾小姐没有错误地陈述，你们也并没有误解。所以，这不是欺诈。”
“那......那就是违约！”老刘忽然急红了脸。
“违约是指违反合同义务。请问顾小姐跟你们签订这方面的合同了吗？”章律师见招拆招。
老刘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此时，那位我不认识的人事经理又开口了：“顾小姐的问题称不上违法，但是违反了员工诚信原则，我们有权利以违反公司纪律的理由跟她解除劳动关系。”
我紧张地看向章律师。
只见他推了一下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首先，劳动法规定，员工的婚育状况属于隐私，公司只能根据与劳动内容直接相关的情况，来决定是否录用，比如学历、职业资格、工作经历等等。因此，你们不应当把员工的婚育状况作为是否录用的判断标准。
其次，公司的纪律要求应该在规章制度中明确具体范围，所以请贵公司出示一下你们的规章制度，里面是否包含员工婚育情况的相关规定。你们要根据具体规定来证明员工是否违反公司纪律。
最后，《就业促进法》和《妇女权益保障法》里有明确规定，公司在劳动合同和规章制度中，都不应该有限制妇女结婚生育的内容，否则就是侵犯了劳动者的劳动权利。所以，即使你们在公司纪律里明确写了有关员工婚育情况的规定，也是无效的。”
我在心里哗哗哗地拼命鼓掌，一边偷偷瞄了两眼老刘和那位人事经理的反应。
他们的脸色显然非常不好看。
一片沉默后，许家豪开始发话：“这位章律师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没有权利对顾小姐的这个行为作出处罚。我看这事可以了结了，辛苦各位总部的同事跑这一趟，你们专业认真的态度值得表扬！”
本公司的两个人事部的同事噼里啪啦地鼓了几下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回荡在会议室里，听上去格外滑稽和讽刺。
许总朝他们俩笑着点了点头。
总部的人事主管也发话了：“感谢许总的表扬。事情搞清楚了就好，我们以后也会加强对劳动者权益方面的知识培训，争取以后少犯错误、不犯错误！”
话音刚落，那位拉长了脸的人事经理突然又开了口：“在场只有章律师是劳动法专家，但是大家别忘了，我们公司也有法务部。许总，今天还不能草率地下结论，我建议把法务部的同事请过来，大家再重新坐下来缕清楚这件事！”
许家豪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这么一点小事值得再浪费一位总部的同事跑一趟吗？胡闹！有这么多精力，就多放在集团的主营业务上！”
那位人事经理仿佛油盐不进：“许总，这可不是小事。如果女员工可以在婚育问题上随便扯谎，那我们以后怎么放心地招人？以后恐怕都不敢招这种年轻女性了。顾小姐才是女性就业歧视的罪魁祸首啊！”
我猝不及防地背上了一口大锅，气愤地想指着他的脑袋破口大骂。
然而我刚伸出来的手，就被章律师稳稳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