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娜,清醒一点!”我用尚未受伤的手狠狠的摇着她的肩膀,只差甩她两个耳光,但是没有用,她还是刚才的样子,“你给我醒醒,醒醒。”我的声音很大,希望周围有人能听到,可不管我叫的有多大声,依然没有一个人过来,我有些绝望的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陷入一安之前所说的结界中了。
突然怀中的人动了一动,我大喜,以为莱娜终于恢复意识。但这种喜悦不过维持了几秒,只见她挣脱我的怀抱,无神的双眼直直看着荷花池。顺着她的目光,我一下子面如死灰。
在离我们脚边不到半米的地方,直直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白色的衬衣,灰色的长裤,简单却让人觉得舒服,他的五官和皮肤有着大理石般的细腻质感,黑色的眼睛极其深邃,让我不禁联想到了无星的夜空。此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摄人心魂的微笑。如果不是事先看过他的照片,看过他那张青白的脸,我定会心动不已。
“严佑家。”我强自镇定,声音却依然止不住的哆嗦。
他略微收敛了笑容,看我的目光带着诧异:“你知道我?”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低音,有极强的吸引力。
“我知道,你父亲是著名的生化学专家,你也曾经是z大的学生。”我尽量拖延时间。
“哦,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他笑了笑,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目光从容宁静,丝毫没有冤鬼的狰狞,举手投足间带着与生俱来的气质和修养。“你还知道什么?”许是太久没有以真实身份与人聊天了,严佑家居然露出了一些高兴的神色。
“你是通过qq联系这些女生的吧,你附身在学校的网络上,寻找被害者。但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那些女生怎么会加一个陌生的人为好友,而且沉迷其中?”
“只要我想,就能出现在她们的好友名单中,她们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仅此而已。”
“为什么是女生,为什么选择她们四人?”
“因为她们心中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烈的情绪,或渴望、或压抑、或焦虑,至于为什么是女生嘛,因为我是男人,女人更容易接近,不是吗?”他耸了耸肩,有些漫不经心。如此轻松随意,却让我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悲伤。一念之间,就断送了三个少女花一般的生命,三个家庭因此支离破碎,她们的死是多么的不值得。
“难道你忘了佑美,她们跟佑美一样无辜,你怎么能那么狠心。”
“无辜?”他扬了扬眉,目光中的阴森、冷冽一闪而过,如毒蛇一般。那种毫无掩饰的杀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为自己刚才因一时意气而作出的指责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毕竟无论他生前是一个怎样的人,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杀了三个女生的冤鬼。
“我知道严老师一生受了很大的冤屈,你们一家人也遭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你有怨气我能理解,如果是我,我估计比你还要不甘,还要生气。”我顿了顿,连忙打了一个圆场。他的脸色阴冷,看不出什么表情,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看的出,你生前应该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但是这件事发生在几十年之前,学校早就不是当初的学校,伤害你们的人也早就不在这里,他们很多人甚至已经死了。你为什么不在当年就报仇呢?”
“因为封印已被破坏。”
“什么意思?”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严佑家没有回答,怀中的莱娜开始不安的动了起来,幅度越来越大,看来他已经失去耐心了。
犹豫片刻,我只好投下一个重磅炸弹:“我们调查的时候发现,你并非溺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不知这个问题问的是否理智,但当下我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来引导他继续交流。
严佑家沉默了一会,并没有出现我臆想中的激愤。他转身面朝池塘,轻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黯然:“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确实,我不是溺死,而是被人勒死的。”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远方,眼神随着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迷茫,“很久之前的事了,那天我清楚的记得,父亲亲自下厨,虽然菜不丰盛,但是我却很开心,因为我们一家人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安静的一起吃饭了。吃完饭,父亲破天荒的聊了一些我们小时候的事,从父亲被批斗开始,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轻松的态度跟我们说话,连这段时间从不开口的佑美都有了笑容。那个晚上我觉得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
他的眼神十分柔和,我想那天晚上,他一定是幸福的,也许那段时间严老师给家里的压抑比外部的迫害更让他窒息。“那一年,我睡眠特别清浅,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睡得很沉,迷糊中听到客厅有拖曳重物的声音。小偷,那是我第一个反应,但是想想又不可能,我们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偷呢。”严佑家自嘲的摇摇头,笑容很是苦涩。
“我拿着水果刀轻手轻脚的摸黑来到客厅,看到一个黑影正弯着腰吃力的拖着一个人。客厅很暗,但我依然一眼看出被拖的是一个女人,她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地上,脑袋和地板发出“兹兹”的摩擦声。”
听到这,我的头皮不自觉的微微发麻,后脑勺隐约传来一阵疼痛感,仿佛被拖在地上的是我自己。
“家里的女人就两个,长头发的只有我妹妹。我想她肯定已经死了,不然谁能被这样拖曳而丝毫不反抗呢。她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她。”严佑家双手捏拳,身体因为激动不停的颤抖:“你说死的那几个女生无辜,难道佑美就不无辜?我知道她一定不甘心,我要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下去陪她。”
严佑家狞笑了几声,哪还有刚才温文尔雅的模样:“黑影专心的拖着我妹妹,地板的摩擦声很重,很好的掩盖了我的脚步声。我顺利绕到他背后,刚准备拿刀扎他,没想到他突然回过了头,你猜我看到了谁?”
“谁?”我声音发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真相难道是这样。
“哈哈,那黑影居然是我父亲。好笑吧,杀了佑美的居然是我父亲。”严佑家放声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父亲看到我显然很吃惊,尤其是看到我手上的那把刀子。那一刻我万念俱灰,本来以为日子已经够惨了,不会再坏了,没想到还有更坏的在等我。面对我声嘶力竭的质问,父亲哭了,这是我二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他哭。他说生活已经没有盼头,不想我们全家再继续受苦,他想帮我们解脱。”
“可我不想死,你知道吗,我还年轻,我不想死。我抱住父亲,恳求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直到他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喜怒哀乐,剩下的唯有麻木。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的世界就再也照不进一点光明。
“我不停的哀求他,我想活,可惜他已经听不进去了,我好恨,我恨所有的人,更恨我父亲,为什么他连活的机会都不给我?”随着他的咆哮,严佑家的面容渐渐扭曲。
怀里的莱娜更不安份了,由于全身疼痛,我的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没多久莱娜就推开我,朝荷花池走去。
“莱娜!”我失声尖叫。
“呵呵,时间差不多了。你拖延了那么久,我也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但是你的救兵估计来不了了。”严佑家的声音带着一丝揶揄、一丝挑衅、一丝嘲弄。
我心一沉:“你知道我在等人?”
“你问东问西,不就是想等人救你吗?”他蹲下身子,挑了挑我的下巴,指尖传来彻骨的凉意,“没关系,反正这么多年我也很无聊,正好有个人陪我聊聊天。更可况,看着一个人慢慢走向绝望也很有意思,不是吗?”
心中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起来,愤怒又悲哀,原来我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的挣扎求生,在他看来不过是杀人前的余兴表演。
“好了,游戏结束了。”严佑家朝我笑了笑,怨毒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身体逐渐失去控制,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架着我起身,推着我朝荷花池而去。跟莱娜不同的是,这一刻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无能无力。难道他想让我亲自体验一次他死前的那种无助和绝望吗?
我双眼泛红,眼睁睁的看着莱娜走到池塘边缘,只差一步就要跌入水中。然后是我自己,一想到爸妈见到我尸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样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掉落下来。
“一安,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