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进沙子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吹?”
“……”
小乞听到柳后卿极为认真地问,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了,本来她以为阿奎很木讷,没想柳后卿同样木讷,连献媚的肢体语言都不懂。
好吧……小乞暗自叹息,然后点点头。
“嗯,进沙子了,卡着难受。”她一边说道一边指了下右眼,再很配合地眨巴几下。
柳后卿放下手中竹简,起身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撑开其眼皮往里轻吹。
“好些了没?”
头一遭他待她这么温柔,小乞几乎要飘飘然,她抿着笑,嘟嘴摇头道:“没好。”
柳后卿闻后又替她吹几下。“好了吗?”
“没好……”
小乞嘴越嘟越高,眼睛却越闭越紧,柳后卿扒不开其眼皮,干脆松了手,低眸一看,她已经把嘴撅成了一朵小菊、花。
“……”柳后卿又问:“你的嘴也进沙子了?”
这次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连索吻都不懂。小乞炽热的五腑六腑被他的冷水浇灭了,她蓦然睁开双眼,装傻充愣,顺便将自己的脸皮增厚。
四目交错,柳后卿的额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再次看见小乞惨死的模样,不由心头揪痛。小乞见他拧了下眉头,眼神略微悲伤,忽然之间,她就想起那日遇到的男子,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我不会让你走,我会好好护着你……”
小乞糊涂了,那天见到的人分明是他,而此时的眼前人也不像是假冒伪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面面相觑,各自怀着心事纠结着,正当柳后卿凑过去时,“砰”的一声响,门板被人拍开了,阿奎不请而入,扯着大嗓门叫道:“公子,玄清来了。”
好不容易有点温情的嫩苗头,就这样被阿奎一脚踩死。柳后卿与小乞就像被针刺了下,迫不及待地弹了开来,随后尴尬地假咳几声。
听他俩都在咳嗽,一声更比一声高,阿奎挠了挠后脑勺,心想:莫非是变了天,受了风寒?怎么都在咳嗽呢!
柳后卿没搭理阿奎,一面捂嘴咳嗽一面出了门;小乞则狠狠白了他几眼,一面捂嘴咳嗽一面出了门,他们入堂屋时,玄清正坐在西位与九太子闲聊,玄清侧首见到他们二人过来,立马起身,恭敬施礼。
“柳公子,小乞姑娘。”
玄清仍是副青涩腼腆且彬彬有礼的模样,小乞高高兴兴地迎上前去,而柳后卿却驻步不前。忽然之间,他莫明其妙憎恶起这个人来,这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仿佛泉水突然涌出。
虽说如此,但柳后卿还是恭敬回礼,客客气气地给玄清个笑脸。阿奎说过,这几天他昏迷不醒时,玄清时常来探望,还送来千年灵芝草给他补气。
小乞夸赞玄清,连九太子也同他打得火热,这么个时候,柳后卿暗自琢磨,该往哪里下刀。他思忖片刻,笑了笑道:“今早我给华宗主寄了封信,询问天火之事,前几日你也看见了,不知有何高见?”
玄清听了这话略有异色,他想了会儿,腼腆浅笑,轻而易举地掩住一丝心虚。
“这个师父倒没说过,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几天百姓诚惶诚恐,天天求神忌祖,连皇上也去祭了神坛,真怕会有大劫。”
此话一出,众人缄默,连平时话最多的九太子也沉闷下来,天将异象必有大事发生,只可惜找不到原由。
柳后卿喝了几盏茶,道:“此事应该已经惊动三界,过不了多久自会有眉目。玄清,多谢你这么晚来看我,我真的没什么,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听这话,玄清也不好意思厚脸皮呆着,他嘱咐几句安康吉祥话,然后就拱手告辞,走时,他还刻意送小乞烧鸭,馋得阿奎直流口水。
没想待玄清一走,柳后卿就把烧鸭抢了且肃然道:“这么晚了,别吃这个,会胖。”
话音刚落,他就把鸭子扔了,阿奎见了心如刀割,等人调头又急忙捡回来,偷偷地藏到房里啃去了。
小乞没吃着烧鸭很是不悦,问柳后卿为什么要扔,柳后卿云淡风轻地回她:“他送的东西不干净,以后你少碰。”
真是奇了怪了!一场天灾之后,柳后卿对玄清的态度大相径庭,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小乞觉得他有点不讲理,玄清这么好的娃子,送的东西怎么会脏呢?
小乞怀着满腹疑惑睡下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她总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思前想后又忍不住起身,走到房外透气。
如今已近深秋,夜凉如水。小乞望着圆月,想起那日天火以及抱着她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谁?若是柳后卿,为何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小乞疑惑忐忑,这么多怪事摆在一块儿,完全无头绪。
小乞一面叹息一面对月吟诗,没想眼角一瞥,竟然看到屋顶上有个人。她不由一吓,再眯眼看去,那不是柳后卿吗?
三更半夜,不睡觉坐屋顶上干嘛?小乞心里嘀咕,跃身一跳稳稳落在屋脊上,然后她踮着脚尖,贼兮兮地向他靠近,而他一直没察觉。
其实那日天火后,柳后卿灵力弱了不少,他不得不吸取日月精气修炼内丹,以补不断流失的灵气。月华之下,他散了发髻显出真容,一头银发如雪,月夜中极为耀目。
柳后卿乃狐妖,天生媚骨,坐着不动都能乱人心弦。小乞喜欢他,见到他这模样更是怦然心动。记得头一回在玄灵宫,她惊诧得说不出话,傻呼呼地立半晌,而这回在屋顶上,月光朦胧轻风拂,这么美妙的时机,不吃几下豆腐还真对不起自个儿。
念此,小乞扯起厚脸皮,摆出一副无赖架势往他身边一坐。柳后卿侧首看她一眼,随即恢复昔日冰冷,似乎正在责怪她扰人清静。
小乞不在意,两手托腮看向明月,然后再从兜里拿出酸杏递过去,问他:“要不要吃?”
柳后卿犹豫半会儿伸出手,拿一枚杏子放到嘴里。小乞睁大眼睛看着,希望从他嘴里说出“好吃”二字,没想他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真酸。”
他一边嫌弃一边把杏子吞到肚里,小乞觉得成功打破僵局,又往他身边挪了几分,随后羞答答地问他:“那天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小乞所指的“那天”就是从伽蓝寺回来的当日,柳后卿依稀记得小乞噙泪,问他愿不愿意收留她,而他并没有回答。
不知怎么的,回想起那番场景,柳后卿深感愧疚,看小乞的眼神也温柔了几分,他不由自主地回道:“我不记得了……”
小乞听后略有不悦,不过他莫名其妙晕倒,记不住事也算在情理之中,小乞觉得不必计较这点小事,又偷偷地往他身边靠了点,然而她一不小心,脚底打滑,整个人往后仰,差点就要从屋顶上滚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柳后卿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将她拉了回来,小乞惊魂未定,连拍胸口碎碎念,无意间转头见他在笑,她又羞又气,伸手捶他一拳,没想到用力过猛,直接将他从屋顶上捶了下去。
柳后卿带伤带病,身子也虚弱,小乞伸手打来时,他根本没注意,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拳,这一路打着滚儿从屋顶摔下,“噼里啪啦”地一阵响。阿奎听到动静瞬间惊醒了,他裸、着半身冲到院中,大喝道:“半夜三更,哪个小贼敢来?”
柳后卿扶腰站起身,顺手摘下头顶破瓦一片,阿奎见到是他微怔,不免问道:“公子,你半夜三更在干嘛呢?”
“屋顶漏风,修瓦。”
一句话,六个字,轻而易举地把他从顶滚到地的事遮掩了过去,而始作俑者小乞正趴在瓦上,大气不敢喘一口,直到听不到阿奎的动静,她这才探出脑袋。
低头看去,阿奎走了,柳后卿也不见了,一个极佳的良机就这样被浪费了。
古诗有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柳后卿这颗草小乞是折定了,但至今为止没有突破,小乞觉得自己战术很失败,她想来想去认为是自己脸皮不够厚才导致如此。
小乞探头见柳后卿房中亮了灯,又一个计划在脑中形成了。她跳下屋顶,冲回房里洗漱,然后抱上枕头、裹着小被,叩开柳后卿的“闺”门。
刚才那一下,柳后卿摔得鼻青眼肿,疼得正想骂人,而小乞很合时宜地来了,他正欲开口,小乞就扁起嘴,可怜兮兮道:“我刚才做噩梦了,公子,我们聊天可否?”
“做噩梦?”柳后卿微愣:“你刚才明明把我从屋顶上推下来,哪里会做噩梦?”
“是吗?有摔疼没?要不我替你看看?”
话落,小乞嫣然一笑,露出几分狡黠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