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宵无度,柳后卿还未从中缓神,他尽量装出沉稳,可两条腿不听使唤地打飘,犹如踩在棉花上,一脚轻一脚重。
为了行事方便,柳后卿赁屋而住,宅子虽小,但也齐全,此时玄晶正坐在堂屋,与九太子聊天,他抬眸见到柳后卿过来,急忙起身施礼,模样恭敬。
玄晶的装扮已与以往不同,他头戴紫星冠,身披鹤氅,拂尘挂于臂上,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前华宗主出了事,持意要让出掌门之位,按理玄晶已是玄灵宫的宫主,怎么会亲自过来?
柳后卿心有疑惑,他一面还礼一面思忖,玄晶倒是比他心急,礼毕便开口道:“柳公子,您的书信师父已经收到了,他老人家算出天有异象,怕是有大劫,特意让我来助您一臂之力。”
话落,玄晶又行一礼,接着就说出了缘由。
原来前几天玄灵宫又起了场大火,这次火势比前次更为凶猛,竟然将正殿太上老君的像给烧没了。华宗主夜占星像,看到九阴连珠便大呼不妙,就在这时,阿奎来捎信了,华宗主见后面色大变,赶忙派玄晶与阿奎他们一起下山。
沿途中,玄晶听到许多传闻,也见到不少恶人称霸,不知是何原因,凡间突然涌出太多邪魔妖鬼,收都收不过来,故这次他前来也想请柳后卿除魔去邪。
柳后卿听后凝了神色,想来想去这定与韩启之有关,他将韩启之这号人物告诉了玄晶,无意中提到玄清。玄晶不免微怔,然后惊讶道:“二师弟已经还俗了,说是回京城继承家业。”
众人听到此消息皆大惊,因为当时玄清说是奉师命前来,怎么一下子又成了还俗?果然其中有诈!
柳后卿想起玄清一路跟来,未露半点破绽,此人表面看来像是颗绿油油的嫩葱,而里面城府竟然如此之深。
前路多坎坷,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柳后卿隐约觉得事态比他想的严重,他担心韩启之是邪魔转世,以他现在的灵力,根本就不是韩启之的对手。可这事柳后卿都没法说出口,怕玄晶他们知道后会乱了阵脚,万一传出去,韩启之定会杀过来。
其实就在柳后卿担忧之时,韩启之已经到了开封,他的鼻子可灵得很,老远就闻得到狐狸味,况且其眼线众多,稍有风吹草动就能知晓。
韩启之不急着寻柳后卿,而是先到开封最好的青楼逍遥了几日,空闲之时,他便拿出袖中蛊雕,命它前去查探。
蛊雕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前先小乞在玄灵宫见过它一回,这回她看到这只鸟停在家门口,便拿了扫帚把它赶了。
外边天罗地网已经布好,可小乞还不自知,她赶走雕后就回到灶房里烧菜煮水,还特意炖了只鸡给阿奎吃。
这九太子时不时过来蹦哒,说是要帮她的忙,实则一点用处都没有。
看他如此殷勤,小乞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怎么把话说开为妙,念到此处,她弯腰起身,没想骨头跟着一阵酸痛,底下涌出一股热流,惹得她面红耳赤。
九太子见之以为她闪到腰了,又蹦哒过来要帮她提水洗菜,这菜叶子被他扒掉一大半,根也没有切,小乞看不下去,抿下嘴咕哝道:“你还是走吧,这里我来。”
说着,她抢了九太子手里的竹篮。她一个抿嘴、一个浅笑,悉数不落地入了九太子的眼,九太子怦然心动,心想这几天功夫不见,她似乎有女人味儿了。
九太子暗自欢喜,连忙掀了袖子,更加殷勤地追在她屁股后面。就在这时,柳后卿来了,他面色如常,且一本正经地说道:“玄晶说你棋艺好,非要同你下棋,把我赶了。”
九太子听后十分得意,仰首挺胸哼唧一声:“那是当然,玄晶定是觉得和你下棋没意思,所以来找我,好,我这就去大战他三百回合,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话落,他就屁颠屁颠地前去迎战,好让小乞知道自己才貌双全。
九太子不知道柳后卿的歪歪肠子,而小乞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夸柳后卿聪明,还是说九太子笨。
柳后卿见人走远,便悄悄地移到小乞身边偷得一个香吻。小乞双颊飞红,羞赧地瞪了他眼,然后噙了一抹娇笑转过身去。
柳后卿无意间低头,看到九太子折腾出的狼藉,不禁摇头苦笑,随后弯了腰捡了几片好叶扔回篮里,浇了井水洗了。
他一边洗一边说道:“他还真不懂怜香惜玉,一颗好白菜都被它弄残了。”
小乞回头,嘟嘴驳他,道:“你就懂了?我看你也不懂……”
后半句话她说得极轻,舌头半打卷,隐约把话吞入肚里。话落,她的脸更红了几分,娇艳得好比鸡冠红。
“我怎么不懂了?”柳后卿洗完菜叶又替她打上水,走到她身边时低下头,轻声道:“瞧,这里不是好好的。”
话落,他啄了下那张樱桃嘴,桃花眸子一弯,笑得邪气。
小乞羞涩咬唇,忙不迭地伸手捶他,阿奎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杀过来了,他闻到鸡汤香味,直嚷嚷道:“小乞,小乞,鸡好了没,我饿了。”
小乞吓了大跳,一个不稳扑到了柳后卿的怀里,看到阿奎越走越近,她连忙直起身,装模作样。
“好了,马上就能吃了。”
柳后卿替小乞把话回了,阿奎见到他在这儿不由惊讶。虽说心里好奇,但是阿奎不敢问,结果就摆出一张便秘脸。
柳后卿眼无波澜,煞有介事地对他说:“我也饿了,想看看白菜有没有好。”说着,他把菜篮子放下,再慢慢捋直袖管,抹下湿嗒嗒的手,喃喃自语:“没好。”
阿奎木讷,看不出他们之间的名堂,小乞揪准时机,掀起砂锅盖子,大叫一声:“好了!”就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视线。
阿奎有鸡吃就高兴了,小乞不由舒了口气,庆幸没被他发现。晚膳过后,小乞累趴了,昨夜没怎么睡,今天一天还在绞尽脑汁想如何瞒天过海,简直就是心身俱疲。
小乞躺在榻上抱了枕头,情不自禁想起这一路走来的日子,其中坎坷艰辛自然不必多说,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他好上,左想很开心,右想又烦忧起来。
这干柴遇烈火,“噼哩啪啦”一阵后,总是有冷掉的时候,如今小乞不是黄花闺女了,和他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还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被别人撞见。小乞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作为一个妖能不能成亲暂且不管,她只是不想老藏着掖着,见不到光似的。
小乞长吁短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转过身见不到枕边人,她又落寞起来。小乞按上心口,心跳怦怦,不知为何,里面隐约有些痛,她想大概是喜欢一个人太深,心就会痛。
长夜漫漫,小乞终究没能熬住,她起身想开窗透个气,没料窗户一开,正见柳后卿在窗外,手脚并用准备爬进来。
四目交错刹那,二人皆惊异,之后彼此递了个眼神,心照不宣。
瞧他笨手笨脚,小乞忍俊不禁,忍不住上前拉他一把。柳后卿翻了个身,颇为狼狈地踩到她房里,然后嘴里念叨:“原来爬墙这么累,以后还是走大门好。”
“我的房不就在你旁边吗……”
小乞鄙夷说道,看来他是傻了,康庄大道不走,非要摸墙进来,瞧他以前那副高冷模样,如令都被冲到阴沟里去了。
柳后卿不解释,一入房就宽衣解带,准备在她这里睡下。小乞却慌了神,连忙将他的腰带系好,然后往门外赶。
“你回去睡,别到我这里来。”
“为何?”
“不为什么,就是不让你睡。”
“没有你我睡不着。”
柳后卿说得很认真,看小乞时眼神也是一本正经。他的确无法入睡,因为一闭上眼仍能看见她的死状,除非把她拢在怀里,他才能心安。
小乞心软了,转身理了床褥,当窝在他怀里时,她的心也落了地,而且甜如香蜜。今天他很安分,一手拢她入怀,另一只手轻轻摩挲她的凝脂,他越来越多情,越来越不像她刚认识的柳后卿,就如同变了一个人,这令小乞困惑不已。
没过多久,小乞恋着他的暖香睡着了,在梦里她看见了一个很大的石墓,她正站在石墓里迷失方向,忽然背后起了阵阴风,她忙不迭地转回头,就见有个黑影站在暗处。
小乞起了一丝不祥却不由自主朝他走去,到了明暗分界处,她蓦然停步,低头看着脚尖前的黑暗,半天都不敢逾越这条线。而这时,暗中的影却向她走来,小乞隐约能看到他的模样,原来是个女子。
“你是谁?”
小乞忍不住问,随后,那人“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听来清脆,可仔细听去却夹了一丝阴冷。
小乞觉得这声音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不由自主跨前一步,踩在了明暗交界之中。那人也朝她近了一步,似乎想让小乞看清她的模样。
她肤色苍白如纸,泛出一抹隐隐青色,她的眉眼如墨画,精致分明,小乞看到那张樱桃嘴,红得似要滴血,她有意舔下唇角,媚到妖艳。
小乞心头一颤,打了个寒颤,那女子用红瞳瞪着她,随后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捧住她的脸,这双手冷如寒冰,小乞不由抖擞,她用眼角余光一扫,只见她指甲鲜红,还有股血腥味。
四目相交,小乞瞬间呆愣,眼前的人儿竟然长得像她!那女子嫣然一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我就是你……心里的魔种。”话落,她突然扒开自己胸膛,露出一颗已经石化了的心。
小乞只觉得心如刀绞,痛得她尖叫起来,当她睁开眼,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