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正要抬腿出门,却只见一名侍从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一头撞进了王婆怀里。
“出了何事如此惊慌!”王婆一把将那侍从推开,一张偌大的圆脸凶相毕现。
“外面来了几队郡兵,郎君说让您护着伶娘子自侧门速速离去!”那名侍从赶忙说道。
“那李二呢?”王婆眉头一皱马上问道。
“郎君正与那校尉理辩呢!”
“理辩个屁,若能理辩得通还用得着郡兵前来?!我去看看!”王婆说罢抬腿便向外走去,刚走出几步却又折了回来,看了看程伶儿。
只见程伶儿面色坦然地坐在那里,脸上竟是不见丝毫惊慌。
“您尽管去吧,十一年前咱们甘露之夜都过来了,这小小的深州还闯不过去么?!”程伶儿自顾将刚刚摘下的发钗重回插回发髻,轻声说道。
王婆点了点头,转而离去。
“娘子......怎......怎么办?”月儿哪里经历过这等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距离这里最近的便是定州,乃是卢龙军所辖之地,你速自偏门离去赶到定州求援!”
......
当王婆赶到时,却只见驿丞早已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而李承业却也已被几名郡兵绑得结结实实。
“给我搜,若是放走一个,便拿你们的人头凑数!”一名身着校尉铠甲的中年汉子厉声吼道。
“放肆!”
正在此时,王婆一声怒喝出现在众人面前,伸手一指李承业说道:“他乃是陛下钦命的幽州刺史,你们以下犯上论罪当诛三族!”
那校尉眼见跟前突然窜出个膘肥体圆、面大如盘、面目狰狞的老妇,不由得被吓得一怔,过了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冲着王婆骂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疯婆娘,既然你如此说,那定是与这冒充朝廷官员贼人的同伙,你自己出来倒也少了本校尉的麻烦!”
说到此处,那校尉冲身侧几名郡兵喝道:“还不将这疯婆拿下?!”
话音方落,当即便有四名手握横刀的士兵冲将而上,然而当其手中枷锁正欲套至王婆身上时,却只见王婆身若轻鸿翩然而旋,紧接着欺身上前,双拳骤然暴起,猛地砸在前方两名郡兵的前臂之上。
砰——
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骨骼碎裂的清脆之音,两名郡兵吃痛之下手中横刀落地,只见王婆瞬间就地向前一滚,再次起身时却已双手横刀在握。
还不待另外两名郡兵反应,只见王婆双刀起舞,一瞬间刀影翻飞、罡风四起,生生将手中双刀舞成了一团光影,直看得众郡兵目瞪口呆,即便是李承业都看得不免面色呆滞、神情恍惚。
而就在此电光火石之间,那团刀光之内豁然喷出两道血雾,紧接着便只见那两名郡兵怔怔地望着自己只剩下了半截的手臂,直到片刻之后方才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而周围近百名郡兵见状之后竟是无一胆敢上前者,那校尉则自知不敌当即迅速向后退去,同时口中怒道:“上箭,快些将这疯婆射死!”
周围近百名郡兵闻言后这才慌忙摘下角弓,张弦搭箭指向王婆。
“还不快跑!”
此时李承业声色俱厉嘶吼一声,同时闪身一步挡在一支羽箭跟前。
却只见王婆微微一笑,而后双刀翻飞,与此同时百支羽箭齐射,紧接着只见那团刀影之内喷出一道血雾,紧接着刀影渐缓,当王婆的身影重新站定之时,那张脸上却已是老泪纵横,而在其身上赫然是十数支冰冷的箭矢。
那校尉见状不由纵声大笑,而就在此时,却只见王婆拼尽全力将手中双刀飞掷而出。
噗——
校尉惊恐地低头望着没入自己身上的两把横刀,而后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笔直地向后栽倒。
“王婆!”
李承业失声痛哭,而王婆的视线却已渐渐模糊,朦胧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一名年轻的少妇,怀中抱着一名可爱的男婴,而站在少妇身侧的则是那个尚且还叫做“李怡”男人(李怡,李忱登基前的名字)。
“保护......好他!”
说罢之后,王婆眼前的一切都已灰飞烟灭,唯有无法触及的黑暗,和在那黑暗尽头的一线光明。
这是王婆这一生中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至死她都在挂念着那个人,至死她都没忘记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李承业心如刀绞、泪已成河,重重地跪倒在王婆身前,他知道,这一生中若只有一个人值得自己去跪的话,那一定就是王婆,一定就是那个照料了自己和两个儿子十一年的王婆,一定就是那个面目丑陋却又善解人意的王婆。
王婆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死去,死得并不高尚,但却足以悲壮!
不知何时,程伶儿缓步走近,望着倒在地上的王婆,她的脸上没有半滴眼泪,只轻轻说了一句:“我会照顾好他的!”
......
月儿并不会骑马,虽然仓促之间牵出一匹马来,但第一次坐在马背上的她显得是那么无助。
身后传来李承业的嚎啕哭声,但月儿的哭声更甚,如果有一个人死去的话,那个人就一定会是王婆。
因为只有她才能以这种方式死去,也才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月儿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双腿也紧紧夹着马腹,任由胯下骏马四蹄腾飞,将自己带入前方那一片未知的黑暗。
她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唯有那猎猎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唯有那滴滴泪水自脸庞飞洒。
马,奔腾如飞;人,泪湿满襟。
却道是:风尘已然终其事,泪雨纷飞化素尘。
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将那个柔弱女子的身影渐渐吞没,正如王婆临死前看到的景象一样,只是王婆看到的光明,似乎正是那个迅速远去的身影。
......
义丰县,位于定州东南,与深州只有一条沱水相隔。
当张直方等人到达深州时已近深夜,因事先早已派人知会了义丰县令,所以对一行人的食宿早已安排妥当,当众人抵达之后只草草填了几口吃食便各自回房睡去。
李浈躺在赵婉怀中沉沉入睡,但脸上不知为何竟淌下两行热泪。
赵婉见状将李浈脸上的泪轻轻拭去,却只见李浈陡然惊醒,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自己心中竟是如此生疼?为何自己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悲伤?为何自己的泪,不会终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