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良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浈,只是那目光中已尽是浑浊。
李浈看了仇士良一眼,而后毫无顾忌地跽坐在囚车旁,眉目带笑一脸恬淡,目光清澈,神识悠然。
“谋划半生,想必你一定不会想到竟是这个结果吧!”李浈背靠着囚车,笑道。
似是被李浈揭开心中最痛的那一处,仇士良面目狰狞,无声地嘶喊着,浑浊的目中尽是愤恨。
“你可还记得十年前的那一夜?你可还记得死于你刀下的那些冤魂?呵呵......”
雪在落,像是漫冰冷的梨花。
李浈缓缓抬起头,任由雪片肆意地洒落在脸上,而后慢慢融化,化成水,融于泪,顺颊而下,最终砸落在地上,和着悲伤泛成了一朵梨花。
“你当然不会记得,因为你得到了无上的权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但......”
李浈笑着,也哭着。
“但你也夺去了阿娘活着的权利!”
仇士良蜷缩一处,深藏在发丝内的脸填满了笑,有些诡异,又带着些残忍。
李浈依旧不曾看仇士良一眼,依旧背靠着囚车,任由自己的后背暴露于仇士良的视线之内。
袍袖内的“障目”不再冰冷,因为它早已被李浈紧紧攥着的手焐得温热。
此时此刻,李浈多么希望仇士良发疯般地冲过来攻击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障目”才能出鞘。
但仇士良没有,此刻的他静得像一尊石雕。
或者,更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
“我原本以为你比马元贽更聪明些,所以我花在你身上的力气也便更大些,呵呵,现在看来你终究还是老了!”
李浈缓缓抽出揣在袖中的手,指着前方一队队穿梭巡防着的禁军,道:“他们曾是你手中的刀,当你深陷囹圄时,他们不还是一样弃你而去?马元贽权利是个好东西,不过他只对了一半!”
李浈回头看了看仇士良,“现在你知道另一半是什么滋味了吧!”
“哦,对了,你现在已经不出话了!”李浈将头别过,目视前方,“这是陛下的意思,都帝王最是无情种,以前我并不相信这些鬼话,但现在我信了,朝中的那些人并不比你干净多少,他们做的那些勾当一样该死,跟你一样该死!”
到此处,李浈长叹一声,“可陛下还是留着他们的狗命,那些冤死其手的亡魂们,就......这么白白死了?”
“哈哈哈......这他妈就是世道,现在如此,几千年后也依旧如此!权利永远比人命更重要!”
李浈纵声狂笑,比仇士良更像个疯子。
仇士良静静地盯着李浈,望着莫名其妙、语无伦次的李浈,若有所思。
笑罢之后,李浈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盘膝而坐。
“那日阿耶,给我三年,让我拥有一支属于我的力量!呵呵,我只用了半年,手中便已有了一万大军!”
“一万大军啊!”李浈轻轻摇了摇头,“又有何用?许多事依旧还是由不得自己,甚至都不能亲手杀了你为阿娘报仇!”
闻言之后,仇士良的目中凶芒骤现,同时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惊讶。
李浈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在仇士良听来无异于晴霹雳,尽管他并不相信李浈所言,但同时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李浈没有任何理由用一句谎言来欺骗自己。
因为自己早已没了被欺骗的资格。
所以,他相信李浈的是真的,这个少年饶手中或许真的有一万大军。
区区的幽州行军司马,甚至连实权都没有的行军司马。
他的一万大军从何而来?难道张仲武就这么放任他私募军队不成?难道卢龙一镇兵马就都这么被他骗了?
不,绝不可能。
整整一万大军,这样的规模绝对无法骗过别饶眼睛,更遑论张仲武那般的老狐狸。
除非这一万大军是张仲武授意李浈所建立的私兵。
显然,这样的结论对仇士良更有服力一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浈回头瞥了一眼仇士良笑道,“对了,有一个秘密或许你还不知道吧!”
“你查了所有人,却唯独看不起我这的幽州行军司马,或者是萧叔在十年前的那夜,已经毁灭了所有证据?”
李浈玩味般地看着仇士良,看着那丛乱发之内藏着的那张脸。
李浈摇了摇头,重新转过头去。
“你可还记得十年前萧叔手中抱着的那名孩童?”李浈缓缓道,“呵呵,你当然不会记得,他孩童......是光王的长子!”
“啊......”
此言一出,仇士良脸上的神情瞬间凝滞,口中竟是不由惊呼出声。
仇士良双手拨开挡在面前的发梢,浑浊的目光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李浈,口中更是不断咿咿呀呀地呼喊着。
“我便是那个孩童,呵呵,你一定后悔当时没能杀了我吧!”
李浈笑了笑,“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外人,不过你快死了,甚至连话都不了,知道这样的秘密又偏偏不能出来,这滋味想来不会太好受吧!”
“哈哈哈!”李浈大笑着,看了看仇士良的双手,又道:“对了你还有手,还可以写出来的!”
着,只见李浈锵地一声抽出袖中的“障目”。
“这刀叫障目,是萧叔的,十年前的那夜,萧叔杀了十八个人!”
着,李浈望着仇士良,“放心,我不会杀你,只是要剁了你的手!”
仇士良闻言惊得豁然起身,但无奈囚车低矮,身在其中的他根本无法直得起身,直得拼命地拍打着囚车的木笼,口中疯狂嘶喊着。
李浈见状更是肆意大笑道:“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更不会有人来救你,此刻的你在想什么呢?”
“绝望?求死?”李浈伸手拨开囚车笼门,笑道:“你可以出来,你出来我便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些的死法!如何?”
仇士良拼命地向后靠,连连摇头,口中的呼喊也似乎变得更像是哀求。
“你在求我?十年前的那夜,那些人求你的时候,你心中又可曾有过丝毫的怜悯呢?”
李浈连连摇头,将障目握在手中,笑道:“要么出来痛快地去死,要么躲在里面,然后给我你的双手!”
“住手吧!”
正在此时,李浈却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