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斜靠在悬空而挂的水牢上,有些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顿时只听见那穿过自己锁骨的铁链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几乎已经不存在衣服的几块布条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枯,在这常年不见天日的幽森暗牢之中,唯有一盏壁灯常年相伴,不知白天黑夜,当真是牢中无岁月。
“你又来搞什么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没事滚蛋。”年轻人挥挥手,像是打发叫花子一般,身子动也懒得动。
虽说他身上衣服破烂,蓬头垢面,但胡须却刮得极为干净,那张清秀的脸旁,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显出一种病态的白。
姜知报挥了挥手。
身边的老管家主动退了出去。
一时间,这座幽森黑暗的水牢中,就只剩下姜知报跟这个年轻人。
“我把你那把佩剑,给了鸾儿,让她去找江小白。”姜知报平静的说道。
年轻人突然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而后因为用力过猛,那洞穿自己锁骨的铁链又一下将他拽了回去,并在他的肩头撕裂出丝丝血迹,极为触目惊心。
“老二不要激动,这锁住你的玄铁金精,专为修士量身打造,你越激动,体内灵气就被侵蚀得厉害。”姜知报好言相劝道。
年轻人又坐回去,依旧是斜靠在铁笼子里。
只是那原本激动的神情,一下子就恢复了淡然。
“姜知报,你搞我可以,还要搞老三,甚至连你女儿也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人?”年轻人开口道。
语气依旧没有波动,很平静。
心绪的变化,会引起穿过自己锁骨的铁链吸收自己体内的灵气,一切修炼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姜知报面色陡然变冷,冷笑道:“都是爹生父母养,凭什么父母偏心,要把你送去汤谷,我明明已经把迷晕的老三扔在了骊水江畔,凭什么他可以遇到欧阳小乔,从而一跃成为文圣嫡传弟子,凭什么?”
年轻人又闭上了眼,哈哈大笑道:“就喜欢看你狗叫的这种的样子,大快人心。”
“梅医雪到了南诏。”姜知报突然开口。
“你...”年轻人突然又蹦了起来,这一次,任由那汲取着他体内灵气的玄铁金精吸收着他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气,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目光死死的盯着姜知报,口中却是满带杀机的道:“姜知报,你要是敢动她分毫,我江小南,必宰了你。”
“宰了我?宰了我,就是宰了你,只要宿主一死,鼎就没了,慕挽歌就是下场。”姜知报道。
慕挽歌,这个名字刚说出口,江小南眸子之中就闪过一抹悲悸。
随后手上青筋暴起,一根根宛如毒虫蛹动的筋脉在手臂上横行,甚至可以看见衣服上也有蠕动的痕迹,江小南那双眸子之中,陡然闪过一抹腥红。
只是一瞬,那悬挂在水牢之上的巨大牢笼,突然闪过一片晶莹的霞光,整座阴森灰暗的水牢,在这个瞬间流光溢彩。
甚至,江小南那身上的玄铁金精,像是嗅到肉骨头的狗,而后疯狂的汲取着江小南身上蛹动出来的灵气。
短短瞬息之间,那原本就更加白皙的脸白,变得如同一个死人一般的惨白,而江小南那原本还算匀称的身材,竟然在这个瞬间,莫名其妙的小了几号,浑身精血被抽干了一般。
下一刻,江小南眸子之中的腥红散去,原本暴怒的男人安静了下来,整个人竟昏昏欲睡起来,不多时,就发来了鼾声。
而在此刻,姜知报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转身离去。
水牢里,又恢复了幽森阴暗,还有寂静。
一盏壁灯,发出幽幽的光芒。
那幽绿的水牢之下的水潭,竟在此刻水波荡漾开来。
下一刻,原本已经沉睡的江小南陡然睁开眼。
一朵莲花从水潭之中生长而出,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这一处水牢,刹那间有氤氲光华笼罩,朦胧光晕笼罩着此间。
不多时,那朵莲花之中,一颗贼眉鼠眼的人头冒了出来,随着那莲叶的张开,也渐渐露出了那从莲花之中冒头的人影全身。
竟是一只老鼠精。
人头鼠身,可它竟从这圣洁的莲花之中露头,就显得极度的违和。
江小南也在此刻睁开了眼,他目光看向了那老鼠精,淡淡一笑。
“老板娘来了没?”江小南问道。
“公子可是想奴家了?心心念念的还是奴家呀!”一道宛如黄鹂一般动听的身影传来,而后在那莲花的花心处,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莲步而出。
江小南只是淡漠的扫了她一眼,道:“我让你们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女子脸上的笑容一敛,神色突然黯淡了下去,银唇轻咬,只缓缓的吐出了三个字:“镇邪宗!”
江小南突然闭上了眼,身躯竟莫名的颤抖。
片刻后,他睁开了眼,淡淡的道:“为我护法!”
那女子与老鼠精点头。
下一刻,那朵莲花竟在此时迸发出更为浓烈的烟霞,将整座水牢都包裹住了,而牢笼的里面的江小南,一改之前的慵懒模样,开始盘膝而坐。
随后,运转功法,就在这一瞬间,但见他头顶之上,竟涌出一座蔚蓝色大海的幻象,这大海之中,有莹莹宝辉流转。
“轰!”
幻象中出现一把巨剑,劈天斩浪,这大海深处,竟有一棵巨大的大树,宛若一座孤岛一般,横亘在这大海深处,不知多少岁月。
这巨树好似却有一根孤枝,仿佛连通天际,一眼看不到顶。
从远迹的沧海中,一轮红日缓缓而来,竟是浑身散发着火光的三足金乌,那三足金乌停在大海之上这棵巨树上,目光好似往这一瞥。
只是一瞥,便足够了。
幻象溃散。
江小南头顶浮现一轮红日。
这红日在江小南的驱动下,灼烧着贯穿自己身躯的玄铁金精,这玄铁金精刚接触这轮红日,刹那间就融化成金色液体,这金色的液体缓缓流淌进江小南的躯体之中,滋养着他那原本就干瘪的肉身。
他头顶那轮红日,竟越发的刺眼起来,这水潭里的潭水,被这强烈耀眼的光芒蒸发,只剩下一株莲花孤独摇曳。
只是片刻后,这孤独的莲花,竟也浑身覆盖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头顶红日慢慢下坠,笼罩着江小南的全身。
随着江小南的运法,这轮红日竟也缓缓的融入进他的躯体,下一刻,江小南整个人,仿佛也成为了一轮红日。
整座水牢在此刻陡然崩塌。
那红日中的江小南,竟在此刻手腕陡然一翻,一套金色战甲穿在了身上,手中一杆长枪握在手中,散发着声声龙吟。
下一刻,江小南长枪斜指,枪出如龙,朵朵寒梅绽放。
这一日,有一轮红日从南诏逍遥王府冲出,逍遥王府化作了齑粉。
那轮红日冲入高空,冲入了云海间,冲入了宇宙星辰之间。
长虹贯日,极昼流星。
......
大岭王朝国都邺城。
这座建在半山腰的辉煌宫殿,一处悬崖绝壁前,一座凉亭之内,一位女子跟一位浑身邋遢的老头手谈对弈。
这位女子,正是那身穿黄色龙袍的女帝赵苏盈,当长虹贯日的瑰丽景象从大岭王朝上空穿过的瞬间,女帝赵苏盈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而后轻轻落下一子。
而正跟女帝对弈的邋遢老头,目光有些微微诧异,却迟迟不肯落子,略微犹豫。
“老杜,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你下棋从未思索超过十息。”女帝笑盈盈的道。
这一笑,仿佛颠倒众生。
世间凡人,俗世帝王,人生苦短,生老病死。
可这女帝,却仿佛永远不会老,按年龄来推断,目前应该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可并无半分老态,宛若十八岁。
这邋遢老头不顾尊卑的盯着女帝赵苏盈,微微将手中棋子搁置在棋盘上,道:“小姐容颜,令老朽想起了,那年的游历,那时候小姐给老朽牵马,光脚丈量那片滚滚黄沙,脚掌都烫起了水泡。”
能叫女帝赵苏盈小姐的,敢这样叫的,这世间唯一人而已。
只有那位跟大岭赵氏牵连极深的三代天子近侍,也是当初整座风凌天下六位陆地神仙之一的杜长生。
女帝赵苏盈突然站起身来。
褪下了那双金色龙靴,赤足站在这悬崖边上。
她背负双手,语气淡淡的道:“苏盈当年说,这天下若不是我理想中的天下,那么我便取了这天下。”
“要做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
“朕,做到了。”
“可是,已经贵为九五至尊的人间帝王,朕却发现,这天下并不是我想象的天下。”
杜长生微微有些狐疑。
女帝赵苏盈盯着那极昼流星消失的方向,她突然张开双臂,好似拥抱着锦绣山河,好似拥抱着朗朗乾坤。
“秩序,这朗朗乾坤的秩序,这天地的规则,太乱了,仿佛不该如此!”
女帝轻轻一步踏出,脚下就是万丈悬崖。
只是,脚下却涌现出朵朵金莲。
那是整座大岭王朝的气运金莲。
女子皇帝赤足踩踏在这整座大岭王朝的气运金莲上,步步生莲,她像个小孩子一般,在这象征着一国气运的金莲上,天真无邪的跳着方格,如孩童嬉戏。
可是,当脚下不是幼童时期用木炭画出来的方格,而是一座政治中枢的气运之后,这更像在践踏这世间的规则,还有这朗朗乾坤的秩序。
对,就是践踏。
杜长生只觉得这一幕有些微微的刺眼,也有些微微唏嘘感慨。
是啊,大岭当兴,兴在苏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