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空灵万没想到一句话,竟招来王重阳连番呵斥,一时面红耳赤,胆战心惊,半晌不敢再说什么。
许久才低头认错道:“大哥哥,您不要生气了,灵儿知错了!”
王重阳听他认错,怒气这才稍减,饶是如此,却仍然有些不放心道:“灵儿,你曾在西湖跟大哥哥说过,待丐帮大会过后,便会去临安接出 清儿姑娘,再去投军韩元帅,报效国家,这事到底是随口一说,还是经过一翻思量才下的决心?”
薛空灵见他还在生气,不敢多说,只道:“大哥哥,灵儿确是一心一意想要投军为国效力,绝不敢欺瞒。”
王重阳脸色这才好些,却又听得薛空灵道:“可是灵儿不明白,明明贤人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既然当今圣上,不由百姓疾苦为重,反以个人享乐为目标,那岂不是对百姓不仁,视万物为狗,我们做百姓的又何必以死报效国家,那岂不是愚昧,无知吗?”
王重阳听他突然说出这翻话来,一时竟怔住,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薛空灵见他不语,似是受到鼓励,接着又道:“所以灵儿方才觉得,既然圣人都说,凡是有阴有阳,那知既然当今圣上不思进取,只顾贪图享受,使得民不聊生,连年征战,百姓痛不欲生,为什么不退位让贤,让能者来冶理天下,这想岂不更好?”
他这翻话可谓是大逆不道,有违常理,直听得王重阳脸色发青,脖上青筋暴露,忽然扬起巴掌便朝薛空灵脸上轮去。
黄药师见王重阳二话不说举掌便打,一时想要阻止却又不及。
薛空灵先前还道王重阳一路之上,教自己道经心法,也与自己想法一般。方才又见他对自己的话不反驳,这才依着想法说了下去,哪曾想却见王重阳挥掌便朝自己打来,先是一怔。心知王重阳打自己必定有原因,一时却也不躲不避。
王重阳刚才也是气过了头,一时恨铁不成钢,这才忍不住欲教训薛空灵,可手掌扬起,就要落在薛空灵脸上之时,却硬生生止住。
一时心下寻思道:“这一路之上,我一心只想着向灵儿传授道经心法,教他除却心中魔证,一时却忽略了老子曾道:“与世无争,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言下之意,便是教人与世无争,方能净心,更忘了道学根本便是要人清静无为,难怪灵儿会说出这翻话来。看来我虽被人妄称“真人”,每日与人讲道授经,却不及灵儿这一个多月来所悟之多,之深,如今我又如何有脸面去责怪他呢?”
他一念至此,不由甚是羞愧,悻悻的放下手去。面色一时变得灰白,随即转过身去,望着江面上的渔火,再不说话。
薛空灵适才听他这翻心思,已知王重阳对自己甚是失望,心中越发生愧。连忙跪下道:“大哥哥,灵儿错了,今后绝敢不再胡思乱想,惹您生气。”
黄药师见薛空灵突然行此大礼,一时也是怔住。上前劝道:“薛兄弟,你这又是何苦?”
薛空灵却不答话,只是长跪船头不起。
王重阳也是心中一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转身说道:“罢了,此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大哥哥太过愚昧,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不想却教你误入歧途,刚才听你一翻言语,却实与道家一脉甚是有缘,大哥哥有心要你入我门下,从此出家为道,潜心修行,不知意下如何?”
他此言一出,直惊的薛空灵和黄药师二人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空灵心中挂念若芷清和上官飞儿,时刻想着娘亲临终时所说的话,岂能就此出家为道,叫薛家从此断后?
可是他一向视王重阳为亲人,如今听他这么说,心中固然惊讶,可却半点不敢违背,所以才一时无法回答。
黄药师直觉若是叫薛空灵做了道士,未免太过可惜,又想到在少林寺时曾看到他与上官飞儿之间的深情意重,见薛空灵久不答话,知他心中所想,又不敢违背王重阳的意思,随即笑道:“王真人,你有所不知,薛兄弟他早已有了心爱之人,又如何能割舍得下这份感情,出家修行呢?”
王重阳一怔,嘴里“哦”了一声,直盯着薛空灵道:“灵儿,这么说来,你当真与那叫清儿的女子私订了终生,从此决计不愿跟随即大哥哥出家修行,做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吗?”
黄药师一时越发惊讶道:“怎么,薛兄弟,你喜欢的女子不是上官帮主的女儿吗?却不知何时又冒出另一个女子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王重阳又是一怔,面上已有愠色。
薛空灵道:“大哥哥,灵儿不敢违背您的意思,你待灵儿恩重如山,莫说你只是要灵儿出家为道,随你修行,就算是要了灵儿的性命,灵儿却也绝不敢说半个不字,只是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娘亲临终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灵儿为薛家传宗接待,好延续香火,灵儿岂能让她老人家含恨九泉,死不瞑目呢?”
王重阳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知道强扭的瓜终归不甜,面上现出一丝失望,长叹一声道:“罢了,是大哥哥太过强人所难,这件事就此不提了,你且起来吧!”
薛空灵见他不再让自己做道士,这才起身问道:“大哥哥,你不再怪灵儿了吗?”
王重阳见他低着头,红着脸,就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甚是委屈,不由“哈哈”笑道:“灵儿,你也忒小看你大哥哥了,你我只是意见不同而已,正所谓人各有志,大哥哥又岂会强人所难呢?”
薛空灵喜道:“大哥哥当真不怪灵儿了?”
王重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灵儿,你能在这极短时间,将大哥哥所教你的道经心法领悟得如此深刻,实是令大哥哥欣慰,你要知道,这道经心法虽然表面教人修身养性,弘扬无为之道,可却绝不是教人消极厌世,而是要从无为之中追求一种有为而不能到的境界,你刚才说的很对,与世无争,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确是能达至无敌,武学以道亦是如此。”
薛空灵见王重阳先提及道经,此时却又联想到武学之道上来,顿时来了兴趣,好奇的问道:“哦?难道道经心法与武学之道也有关连不成?大哥哥快说,灵儿愿闻其详!”
黄药师知道王重阳所知甚多,如今听他提及武学之道,连忙也侧耳细听。
王重阳道:“这一路来,大哥哥一起在寻思,如何才能将你体内魔症一一化除,却终是不得其法,方才无意中听你一语,这才明白,武学之道又何尝不是先从有为再到无为,而后从无为再至无敌呢?心中魔症亦是如此,你越是看重,则会越重,越是看淡,时间久了便会慢慢消失,又何必强求化与不化呢?”
黄药师点了点头,似是颇为认同。
薛空灵却有些不解道:“大哥哥,如何才能从有为而到无为,再至无敌呢?然后将灵儿心中魔症一一化解呢?”
王重阳笑了笑道:“正如剑法一般,我们学武之人,开始学剑之时,总是要先打好基础,然后再依照常规套路,一招一式慢慢练习,直至纯熟于心,使出来才会连贯,自然,不管是御敌还是攻敌,也就越发有力了,如此便是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