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商行当年是云山寺的产业,尽管后来被赵进拿下,可各处店铺的掌柜伙计之类没有太大的更换,平常人也感觉不出什么变动,无非是一家照常营业的店铺而已,对于其他关注赵字营的势力来说,这云山商行也不过是个敛财赚钱的场面,这种店面满天下都是,不用理会太多。
可赵字营这些新开的分店却不是为了做生意的,一家店铺里,无非就是掌柜、账房和伙计这几种人,眼下徐州繁华起来了,各处商户云集于此,经商做工的不要太多,赵字营的产业想要招募人手,肯定踊跃无比。
但现在这些分店开设却很缓慢,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人手,赵字营的要求太严了,这掌柜只能是三个出身,一个是如惠和周学智带起来的那一批掌柜,一个是流民出身的管事和账房,再就是学丁队中人,没这个身份,就不能做这些分店的掌柜。
有了这三个出身,只能说是敲门砖,要被王兆靖、如惠和周学智三人同意之后才能得到任命。
当然赵字营是赵进做主的地方,也有例外在,那就是在赵进同意的情况下,徐州一州四县的吏目里可以有人去做这个掌柜,连正以下的家丁可以有人去做这个掌柜,这个例外讲起来都是笑话,在衙门里当差是什么威风,在赵字营当个队正那是什么光彩,凭什么要做这么一个分店的掌柜,云山行生意固然不错,可也不是处处分店都能赚钱的。
可标准就是定的这么高,至于这些分店的账房,除了上面三个出身之外,孙家商行、和徐州本地出身清白,有人担保的子弟才能充任,而伙计这一层,则只有徐州、邳州以及流民庄园中人才能担任。
严格也就严格些,说破天不过是开设分店,外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赵进为了这件事情始终没有去清江浦和骆马湖东岸庄园,王兆靖、如惠和周学智三人经常为了掌柜人选争的面红耳赤,这就让人好奇了。
云山行的第一家分店在徐州州城开设,这让众人更感觉古怪,州城内不是有云山行总号和三家分店了吗?怎么还要桥上架桥?多此一举?
不过这家分店一开,大家就明白要于什么了,先是包揽徐州知州衙门直辖区域的税赋,各处缴纳以及浮收,都要先交到这家分点来,才会转给衙门,然后就是征调劳力民役,普查的清册就在他们手中,征民力修补城墙街道,挖掘护城河和城外沟渠等设施,做这样的事情,也由这分店组织,花费之类在缴纳浮收中支出,百姓民力可以凭借劳作抵税,第三就是征收费用,大明有商税的名目却从来不见收取,大都是吏目差役自作主张去敲诈,或者是默认的常例,但这次赵字营的分店却开始定下铺面生意每月每年该缴纳的定数,也是要交到这分店来。
此外内卫队那些没有藏在暗处的人物也要去分店坐堂,各处江湖市井要听从这“坐店三掌柜”的安排。
知道了这么多之后,不用聪明人也明白这云山分店到底是于什么的了,这不就是地方上的官府衙门吗?管着税赋、人丁和治安,有些衙门管着的事情还没这个仔细。
怪不得进爷手底下几个读书人对这个事盯得这么紧,分店里做事的人要求这么严,这赵进二十岁年纪,还真有股沉稳,大家都以为他要扯旗造反了,没想到还这么里外两张皮一样的推进。
因为这云山行分店的开设和运行都很麻烦,而且意义重大,所以开设的极慢,徐州州城和萧县的开起来之后,砀山正在筹备,丰县和沛县那边也跟着开始筹备,但开设的时间要晚于黄河南岸,不过境山徐家那边却做得很快,云山行专门在那里开设一家分店,这家分店人手选择并不像其他各处那么严格,赵字营派去的人占不到一成,其余的都是忠于徐珍珍的族人和管事等人。
外人能看到这些,也有人觉得现在能进这个云山行日后保不齐前途无量,精明人还能考虑到一点,就算进爷事败了,大家在他生意店面做事总不好扣上从贼的罪名,好处有,罪过少。
加入赵字营做家丁舞刀弄枪,在战场上打生打死,很多人家下不了这个决心,舍不得自己孩子去拼,可去商行店铺做个伙计什么的,这个倒是无所谓,一时间,招募伙计各处又是热闹无比,颇有当年赵字营招兵的景象。
不过云山行以及下属各个分店,还有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就是赵进将赵字营各团各大队粮饷装备的平时筹措供应,也交给了分店那边操持。
在分店里面负责这些事的也是掌柜,号称是“家丁掌柜”,这个人是赵字营家丁出身,往往是战斗训练时受伤的家丁,退下来去店内负责这些事,下面专管着六名团练,这些团练则不是伤退病退的,而是专门学习账目存贮运转这一类勾当的年轻人。
家丁掌柜受云山行和赵字营双重管辖,一旦战时军务,家丁和所辖团练则直属赵字营。
相比于徐州这边的慎重,在环绕徐州各处以流民为主体的庄园内,各个分店的开设就很容易了,在这里人选的条件可以放宽,反正各个庄园近乎封闭,任谁也翻不到天上去,除了让流民出身的账房伙计彼此轮换之外,还请了孙家商行那边经验丰富的掌柜和伙计等人过来传授。
在徐珍珍的推荐下,境山徐家的很多人也进入了这个分店系统,徐家经营煤铁多年,能在商行店铺里做事的人可是不缺。
这个举动让赵字营内外很多人心生警惕,也有人私下在赵进面前说过“赵字营是进爷的基业,要多用赵家人,别让外人参与太多”。
不过这样的风言风语很快就消散无踪,原因很简单,徐珍珍一副要把徐家完全打碎的架势,她去过一次之后就完全放权了,现在的境山徐家,差不多是如惠和周学智的亲信们在那边管着,徐厚生则是在云山寺的庄园里做个管事,徐本荣也住在何家庄附近新起的大庄园里,根本不管徐家的事务。
“进爷这次吓退了番子果然有大用,连夫人都要安心把徐家托付过来了”也有这样的议论出现。
以赵进的做事风格,倒是宁愿徐珍珍管着境山徐家的事务,因为他知道徐珍珍喜欢这个,心血都放在这个上面,但赵进同样也知道,这次徐珍珍真的放手了,不过不是因为什么大局已定,展露实力,而是心思全放在儿女身上了。
生赵龙的时候,徐州内外的局面最是紧张,连生孩子的消息都要对外封锁,赵进心里很稳,但家人各个提心吊胆,徐珍珍当时表面看着淡然,背地里也总是在哭,甚至在马冲昊率队进入徐州的时候,连孩子都被托付给了心腹,准备随时送走。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徐珍珍先去清洗了不稳的徐家,回来后就把全部心思放在赵凤和赵龙身上了,每时每刻都要看到孩子才能安心。
“现在里里外外这么多人才帮夫君,也不太用得着妾身了,妾身就是想把大凤和二龙养大。”
“妾身现在顾着孩子,伺候夫君这里难免不尽心,夫君若是想要找个小的,也不用理会妾身这边,妾身觉得小孟就不错,长得出挑,人也伶俐。”
每次对待这样的话题,赵进总是有看天的冲动,不过徐珍珍的玩笑里似乎带着点认真了。
徐珍珍这样的改变,赵进说不上什么高兴,这次的风波让他身边人改变了许多,母亲何翠花脸上多了皱纹,而父亲赵振堂虽然呆在萧县一直很稳,可见过一次之后,赵进看得出,父亲白骤然增多,腰背也变得佝偻下来,在赵振堂身边的赵松说,老爷子在风波之前有说有笑,看起来和没事人一样,但马冲昊那几路人马被吓退之后,老人一下子就老了。
大凡年纪大的人心力憔悴过度,都是这个样子,赵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父亲赵振堂说得很直接:“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这条路走了就没有办法回头,就不要想那些没用的。”
尽管没有联系,可说起来还是有些怪异,在万历皇帝驾崩之后,赵进的伙伴们纷纷定亲了,只有王兆靖依旧不急,陈晃这边是和徐州城外一个大户的女儿,这大户说白了就是个土豪,无论江湖上和官面上都没有势力,之所以和陈家挂上,无非是因为当年陈家炭场所用的树木都是这大户供给的,这么熟识起来。
当然,这大户从前再怎么平常,现在跟陈二爷成了亲戚,在徐州地面上立刻就陡然不同,甚至连清江浦和扬州那边都有人盯了过来,要知道,如今进爷这边不好巴结,只能从身边下手了,可进爷下面的几位也都不好巴结,也就只能再从更外面的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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