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骑兵脸上的狞笑都能看清楚,距离还有二十步不到,孟志奇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一仗打的真是窝心,就算活下来,也得不到进爷的信任了,他随意咬牙睁开眼睛,要死也得战死,孟志奇瞥了眼另一边的洋人路易,那洋人和老仆拿着火铳开火之后,也是丢掉火铳,或者拿起木叉,或者抽出了佩剑。
那边官军骑兵都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他们一直专注的盯着面前的火器贼众,在他们想来,这应该就是最强的贼人乱民了,不仅火器犀利,而且能在骑兵冲锋下到现在还没有溃乱,看着居然还要死战的意思。
怎么乱民能强成这样,是不是杀光眼前这伙人,就可以畅通无阻了,冲到近前,眼看就要大砍大杀,官军骑兵总算放松了些,也有余暇看远处,透过扬天尘土隐隐约约看到了些东西,每个看到的动作都呆滞了下,那森严整齐的队列是怎么回事?他们身上发黑的东西是什么,看着好像是铁..
近处那慌张骚动的火器队列之后是什么?好像是..
又是短促尖锐的哨音还有呼喝,密集的破空尖啸声响起,箭支划着弧线越过前方火器家丁的头顶,泼洒在了官军骑兵的头上。
这个距离,弓箭又有准头,又有力道,有人是瞄准了最前面的骑兵射,有人则是抬弓漫射,这一轮箭雨呼啸着泼洒而下,立刻将官军骑兵前进的势头打停下来,骑兵和马匹身上都是插满了箭支,直接翻到栽倒。
弓箭的再次射击很快,每个人又是张弓搭箭,第二轮又是开始,弓队队正巴音扯着嗓子大喊道:“向前靠近了射!”
呼喝答应,弓手们满脸都是自豪的神色,刚才火铳家丁手忙脚乱,而自家这边却一出手就大见成效,谁强谁弱,一比较就能比较出来,而此刻的火铳家丁有的惊魂未定,有的则是呆若木鸡,任由弓手穿过他们的队列。
官军骑兵没那么强的决心进行突击,在第三轮箭雨射来时候,本就慢下来的骑兵后队已经纷纷拨马转头,贼众的火器弓箭这么厉害,已经折损了这么多弟兄,那还是尽快回归本队,用大队优势力战而胜的好。
“姓卫的,等回到保定咱们见真章!”
“你他娘的敢卖我们将爷,咱们回去官司打到底!”
叫骂吵嚷,却是纷纷远去,那游击卫平芳率领大队骑兵来这边,临到冲阵的时候,保定总兵鲁钦麾下的亲信军兵却要在前面抢个头功,这卫游击也就顺水推舟了,但若胜了还好说,事后这个结果,自然要彼此“推让”。
赵字营的阵列则是很安静,尽管没有经历过和官军这般规模的大战,可这些家丁平日里训练太久,有些东西早以沉浸在骨子里,听到命令就会照做。
“多亏还有弓箭,不然这次就吃了大亏。”站在赵进身后的吉香嘟囔说道,这也是备着敌骑冲入,赵进如果去别处指挥,吉香就要指挥亲卫队。
“敌军远去了吗?”赵进问道,立刻有亲卫快步向前跑去,赵进掀开面甲回头说道:“你懂什么,咱们初战的时候比这个强多少,快刀要一遍遍的磨才行!”
不客气的训斥几句,吉香脸色却不难看,因为谁都能感觉出语气里的轻松,赵进随即严肃起来,扬声说道:“你立刻上马,命令所有骑兵也上马,检查事先安排好的准备,然后你骑马来我这里!”
吉香一愣,随即大声答应,快步向着后面马队的方向跑去,他这边走,那边亲卫已经回来大声禀报说道:“老爷,敌军已经退却,一直走远了。”
赵进点点头说道:“让弓队和火铳连队让开前路,在一侧待命,让孟志奇、巴音还有那个洋人过来。”
官军骑兵突来,烟尘扬天,蹄声如雷,声势极为压人,赵字营各队尽管镇定相对,可心里还都是绷紧了那根弦,此时则是放松了不少,这是亲卫队和两个团的状态,但弓队志气昂扬,火铳连队垂头丧气,这都是免不了的。
被叫到赵进这边的时候,孟志奇头都抬不起来,而洋人路易则有些认命的表情,巴音神情淡然间带着喜意。
“这次弓队做得很不错。”赵进先夸奖说道,巴音躬身谢过,很是得体的说道:“老爷,二百张弓站定了射,前面又有屏障,足够能把马队打停了。”
赵进点点头,笑着说道:“巴音你可是越来越懂得说话了。”
调侃一句,赵进转向孟志奇,孟志奇下意识的就要跪下,赵进略微抬高声音说了句:“站着说话。”
声音中无喜无怒,孟志奇本以为自家要被斥责,搞不好直接回去做亲随都有可能,自己被提拔到火器连正的位置,接近大队正的职权,赵字营内质疑的人本就很多,孟志奇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这次又是打的这么难看,训斥和处罚肯定少不了,但听到这话却有些诧异,忍不住抬头看了眼。
他在赵进身边久了,知道自家老爷发怒之前往往很平静,也不知道此时是不是这种。
还没等这边说话,听着马蹄声响,却是吉香骑马过来了,和刚才的全副披挂比,此时的吉香只是带着头盔穿着胸甲。
“带队出发,按照事先安排的去做!”赵进喝道,吉香在马上大声答应,那边弓队里不少弓手已经跑回后队上马,他们也要跟着吉香出发。
吉香刚拨转马身,赵进就在身后继续说道:“若是不成就尽快回来,我领着你们再上。”
“请大哥放心,大哥既然信得过小弟做这件事,那小弟就一定要把这桩事做成!”吉香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有些发闷。
蹄声震动,呼喝连声,赵字营这边除了二十几名信使和传令兵之外,其余所有的骑手全部跟随吉香远去,就连一向表现不好的徐州骑马武人也是如此。
“你们三个人领着所有的火铳家丁和弓手,去看看前面被你们射死射伤的敌军,遇到没死的就给他个痛快,对偷袭小心些。”赵进吩咐说道。
尽管众人对赵进的命令有些糊涂,可还是答应了声,赵进又是说道:“看看伤口,看看死因,好好想想为什么,去吧,在大队整备上路之前看完,要仔细要快!”
”好好想想为什么?”这话赵字营的众人都不陌生,在日常的训练中赵进常说,按照一些有见识的人说,平常官军和类似的队伍里,上司要求下面只是做到,而赵进却要求大家想明白道理,这种教法就和别人不同,一定有大前途的。
孟志奇还有些懵懂,本以为要被训斥,却没想到是这般处置,昏昏噩噩的跟着去了。
赵进笑了笑,扬声说道:“传令,全队短暂休整,吃饭喝水,但不要吃的太饱喝得太多,三成五成即可。”
这复杂的命令倒是让传令的骑兵愣了下,确定自己记住,这才四散跑开。
前面火铳家丁和弓手正在巡视战场,顺便将人马尸体从道路上挪走,后面各团各队的家丁则是开始吃饭休整,又有最后面的民夫上前,将受伤的火铳家丁扶持到后面去,炸膛的几个有两个已经不行了,其他的看着满脸血,但结局只是破相,勉强算得幸运。
有人把马匹牵过来,赵进上马巡视,他叮嘱孟志奇等人的时候很严肃,巡视的时候则是神态轻松,不时的说句“莫吃太多,等到战场上的时候肚子胀头脑发昏”,家丁们听着只是笑。
等到大家吃的差不多,阵列也从“品”字变回了纵队,火铳连队和弓队也已经把战场打扫完了,和刚才相比,孟志奇颓唐的神情振奋了许多,火铳家丁们脸上也多了几分自信,而弓队一干人脸上都有些慎重。
他们来到赵进跟前,还没说话,赵进先点了巴音的名,让他先说,巴音肃然说道:“刚才按照老爷的吩咐,属下们看了场中的死伤,这火铳还真了不得,被打中的就好像被大锤硬生生盯进去一个凿子,伤口大,骨头也有碎了的,根本治不好,倒是俺们弓队的箭不那么好用,除了直射要害的,有人身上中了几箭,还能喘气,可有几个敌人,不是要害挨了火铳,内伤血流的已经快没气了。”
赵进点点头,示意巴音继续,巴音又是说道:“验看下来,要是不慌张,就那么一轮轮打下去,这敌人的马队真未必能冲到跟前,大概算计了下工夫,敌人马队过了杆子之后那次齐射,差不多打停了一队,后面的零散射击也有死伤,搞不好敌人骑兵也懵了,这才冲到前面来。”
“我不求百发百中的神射,在战场上能把弓开满,能射到差不离的方向,你觉得要练多久?”赵进笑着问道。
巴音沉吟了下,尽管他和同伴议论过这个问题,可赵进问起,他还是不愿意回答,但不能不说,顿了下说道:“能做到这个怎么也得练个一年两年的,而且刚开始上战场见血,同样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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