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冲昊这边一道道命令发出,进来听令的传信使者们都是肃然倾听,每当发布命令的时候,巡丁团自己的文书也会在场,正运笔如飞一道道命令写出来交给马冲昊确认,然后再是发出。
虽说传信使者们都能从马冲昊的神情态度上觉察到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却不知道到底要发生什么,负责传信的巡丁消息最为灵通,在他们的认知里,这几日城内的乱象不少,可犯不上动用这么大的力量。
不过心中怀疑,是心中怀疑,大家都是照做,没多久,吆喝声马蹄声就在马冲昊住处周围响起。
马冲昊脸色阴沉,深吸了口气之后却坐回到饭桌边,他开始吃早饭,吃的很快,但细嚼慢咽,不能因□wán□書□ロ巴,w○w.co↖m为有事就不吃饭,接下来的忙碌肯定很耗费精神和力气。
“团正,今日城门到底开不开?”饭吃到一半,就又有巡丁队正过来询问。
“开,不开的话,城内城外这么一闹,城内那些不想闹的也会跟着慌张,城门开着,人进来人也会出去,四处城门都打开!”马冲昊很快下了决定。
他这边早饭吃完的时候,李灿已经赶了过来,知道马冲昊的这些布置,由不得李灿不重视。
“马大哥,难道官军要打过来了?还是官府要针对咱们赵字营下手?”李灿面色肃然的开口问道。
“是文人士子聚集学宫,他们肯定要聚众来到咱们赵字营各处产业闹事,百姓都高看这些人,觉得这些人读书明理,他们这么聚众闹事,肯定要煽动起风潮,如果再趁乱折腾起来,引动地痞无赖打砸,甚至引动全城百姓趁火打劫,咱们就有大麻烦了!”马冲昊沉声说道。
原本李灿脸色沉重严肃,甚至还带着几分惶然,可听到是文人士子聚集学宫,立刻放松下来,吐了口气之后不解的问道:“老马,不过是些读书人,那些酸子要力气没力气,要杀气没杀气,怕他们什么!”
李灿这个反应也在马冲昊预料之中,他郑重开口说道:“你可不要瞧不起这些酸子,有功名的自然就有权势,没功名的将来可能有权势,百姓们觉得读书人高贵,官吏们觉得这些读书人将来可能会做官,人人高看一眼,这些人读过书,又知道搬弄大义,无论对错,都说得好像自己有道理,真做错了什么,又会彼此袒护遮掩,这么下来,这些读书人一个两个或许不算什么,一旦聚众,那真是肆无忌惮,我在京师当差的时候,在宫外和各个衙门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可不止一个。”
“什么?在京城,在皇宫和官府外?”
“对,那些清流和太学生们纠集在一起,只说是为国锄奸,将人打死了也是法不责众,甚至还会得到美誉,你不要觉得吃惊,自正统年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多少显赫人物就这么被聚众打死,多少店铺宅院被这些国家栋梁冲进去砸了,我就担心这次也是如此,而且这些酸子嘴皮子好用,说出一番大道理,连不相干的百姓们都被鼓动起来,到时候咱们可就顾不过来了。”
听到马冲昊这么讲,李灿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他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那两个辎重团练大队调进城内,眼下这个局面,咱们两个署名也能调动,这两千人也是能杀人的,不信镇不住这些酸子,这真是麻烦,在咱们赵字营的地盘上哪有这些酸子们折腾的余地,就是这个济宁地方,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个样子出来,马大哥,既然”
李灿这里说得很急,可一抬头却发现马冲昊愣在那边,而且脸上还有笑容浮现,这和现在这个局面局势完全不相干,难道出了这样的大事之后,突然就失心疯了,李灿这时候真的有些慌张,在山东的几个人,只有两个人有掌控全局的能力,一个是陈昇,一个是马冲昊,现在陈昇不在,马冲昊又这个样子。
在这个时候,马冲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只不过这笑容却让李灿浑身发冷,心想这还真是疯了。
“小李,你说的没错,这里是咱们赵字营的地盘,这里有咱们的规矩,既然这样,咱们还怕他们做什么,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这是想得多了”
“马大哥,马大哥,你静一静,这时候可千万别想不清楚,天大的事情进爷也能给咱们撑着,咱们顶不住也没必要去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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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城内的士子汇聚到州学门前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战战兢兢,那伙徐州人蛮横凶恶,杀性又重,万一过来动手杀人怎么办?就算不杀人,打人也是难捱的。
开始暗地里彼此串联的时候,大家都是慷慨激昂,可一旦要聚众上街的时候,说自己得病,家里有事的人就开始多起来,却没想到串联大家的几位热心士人居然拿出了名单,说谁要不去,这份名单就要交到徐州那边去,到时候谁也跑不了,不去的都要倒霉。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知晓天下事,不敢再出门,高谈阔论的时候人人有本事,可一旦被人威胁,立刻是手足无措,加上串联的那几位淳淳善诱,说人多去了法不责众,赵字营也不敢对这么多士子动手,何况去了,日后还可以说自己对抗恶行暴行,为人赞誉不说,地方上肯定会有不少好处。
要知道地方士绅苦徐州久矣,若是大家能出头,无论在身家收益上,或是在将来的功名路上都会有种种好处。
在这威逼利诱之下,大家都是无可奈何,尤其是组织此事的那些年轻士子极为热心,天还没亮就去各家敲门喊人,想想那名单,再想想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当真是无可奈何也得去。
等聚集到学宫门前的时候,看到熟识或者陌生的士子学生们,大家的胆怯担心焦躁都渐渐散去,这么多同窗,这么多士林同袍,真是闹将起来,就连济宁知州甚至兖州知府都坐不稳官位,何况区区的徐州土豪,大家可都是国家根本,寻常人怎么敢乱动。
要知道大明可是讲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士大夫说得是什么人,不就是学宫前的诸位兄弟同窗吗?
大家开始沉闷,后来开解,再后来都是兴奋起来,越说越是义愤填膺,在这徐州土豪来之前,读书人那是人上人,除了身份地位,更有种种特权,童生已经被人高看一眼,若能考中秀才,立刻就可以上堂不跪,可以田产免税,不必和那些寻常百姓一样做牛做马,如果能成为举人的话,那立刻就是一方豪强,多少人带着田地产业投靠,可以包揽词讼,可以鱼肉乡里。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上进求功名富贵,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读圣贤书走仕途,自然就比农户、商人、工匠强出许多,甚至连那赳赳武夫都算粗鲁之辈,这本是和日出日落一样的道理,天下间处处如此,自大明开国后就是这般。
可这一切都在徐州人来之后改变了,眼下济宁这边的读书人对闻香教的邪教乱贼没什么痛恨的,尽管这些人在济宁胡作非为,多少人被杀,多少人破家,多少女子被祸害蹂躏,他们不恨这些丧心病狂的邪教乱众,却恨将他们救出来的徐州赵进。
因为徐州赵字营一来,他们的清贵地位就不复存在,那些被他们瞧不起的人却开始翻身向上。
赵字营重武重商重工重农,却对这文字知道轻慢的很,而且让人觉得不解的是,读书识字的人赵字营也不是不看重,可要的却不是圣贤书上的造诣,而是要会衙门吏员里的贱业劳务,要懂商行货栈的算账经营,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在徐州人眼里一文钱不值。
开始还有些士子给赵进写信自荐,讲什么帝王心术,夺取天下,可后来才发现对方根本不予理睬,然后又有了大兴工商,扎实农务,武夫最先。
对赵字营的这些举措,济宁士子们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忐忑甚至是惶恐,难道读圣贤书就这么没有用了?
而他们又知道在徐州周围区域之外的其他地方不是这样,为何其他地方的文人士子依旧体面做人上人,我们济宁就要这般憋气委屈,要是这么下去,大家岂不是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就这么从人上人变得被人轻贱,变成当年自己鄙视的那些粗鄙劳力之辈?
聚集在学宫这边的士子们越想越明白,他们觉得自己想到了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开始串联大家就立刻响应,为什么稍加威逼利诱大家就赶到这里来,不是说大家怎么胆小懦弱,而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危机感。
哪怕那徐州土豪想要造反变天大家都觉得无所谓,历朝历代总是要优待读书人的,可这徐州土豪却想要把大家的根子挖去,让大家读的圣贤书无用,让大家几百年来甚至上千年来光宗耀祖的那条路断绝,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如果还不奋力一搏的话,那真是要坐以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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