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晏的年纪,正是当好好教养的时候。
家里也只有老太太能顾得上他,可老太太讲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他听了,却未必能用得上。
萧云灼本来对他是有些生气的,但此时反倒静下了心。
“朝廷在各地也有建设善堂,每年会拨粮拨银,保其中老幼有所依靠,为了避免将他们养成惰民,甚至还会施行‘既养且教’的法子,让那些幼童长大之后,能各司其职,只是因为朝廷银钱有限,所以官府所办的善堂并不多,这才鼓励民间富绅多行善事,这你应该知道吧?”萧云灼耐着性子,问。
“我听霍夫子说过,他说圣祖在的时候怜惜百姓,特建善堂。”萧文晏嘴里咕哝了一声。
这些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清楚嘛!
“那你再看看齐欢堂,究竟是行善之地,还是作恶之地?那梁掌柜接手善堂没几年,便已经将其中孩童糟蹋成那副麻木模样,若再十年、几十年,甚至其他民间善堂也效仿,到时候又是怎样的场景?”萧云灼又问。
萧文晏想了想,也明白了萧云灼的意思:“你是说,利用那些孤儿赚钱,是不对的?但是他负责他们吃喝了,给他们落脚之地,这养恩不是很大么……”
“民间过不下去的百姓,有很多会卖儿卖女,以求周转,这些人多是无路可走,才会将孩子送到受人差使的地方。我们家也有奴仆,可即便是奴仆,每个月还有月钱,更要管他们吃穿用度,年纪小的奴仆更不能随意打骂,要先养后教再用,正经人家,即便是主子,也不会随便虐奴,否则也会担一个不慈名声。”
“可那齐欢堂里的孩子,他们还不是奴,年纪小不说,每天干得活却不轻,他们没有月钱,只是填饱了肚子,却还要对齐欢堂的掌柜感恩戴德,凭什么?”
“而且,平民百姓出门做工,只要不签契约,都能来去自如,但齐欢堂的孩子不能,他们走了之后不仅要偿还齐欢堂的银钱,还要受人指点,被所谓的‘报恩’压制,不得不继续为梁掌柜做事,你觉得,这还算是应当的吗?”
“……”
萧云灼一连串说了这么多的话,口干舌燥。
好累。
师父教她的时候可就轻松多了,她这个人从来都是一点就通的,根本不需要这般仔细的提点。
萧文晏听着,也有些惊讶:“我……之前没想那么多……”
就觉得有吃有喝,吃点苦怎么了……
但现在听萧云灼这么一说,好像……好像是很不对。
用善堂的名头,做的是威逼压迫的事情,还要得旁人的称赞,这、这就很不应该了!
“你能懂就好了。”萧云灼一脸疲惫,“你若想做个被人称颂的君子,便要离这样的地方远一点,最重要的是应该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萧文晏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云灼真的很奇怪!
一会儿很暴躁,凶得像是一头母老虎,一会儿又变得很温柔。
就像现在,竟然会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这里头的道理,而不是直接将他拖出去再打一顿……
当然了,他不想挨打,但……这温柔的样子,他也不适应,甚至还有点害怕!
他总觉得,若是这些话他不刻在脑子里,不好好地学着,那将来自己再犯的时候,下场一定会更惨、惨上无数倍!
“我记住了。”萧文晏内心忐忑又小心地回答。
“你才跟着霍夫子学了一个月,你的很多缺点他还没瞧见,但倘若你将来依旧如现在这般,连最基本的是非都分不清楚,那霍夫子必然会将你扫地出门,他的名气之大,你是清楚的,若被他赶出来,那你才是真的丢人。”萧云灼又多告诫了一句。
萧文晏一想到霍夫子,连忙又打了个激灵。
他肋骨都断了,这事儿……霍夫子肯定会知道的!
“大姐,那霍夫子会不会生我气!?他知道我去那种地方,肯定会不高兴的,我完了我完了……我还说自己一定会成功拜师的,大话都说出去了,这可怎么办!?”萧文晏后悔了。
他之前是真不清楚那齐欢楼有什么不好!
可现在他知道了,自然就后悔了!
“你自己犯的事儿,我是不会替你想法子的。”萧云灼立马划清了界限。
“……”萧文晏搓了搓脑袋,很是惆怅。
这事儿肯定是遮掩不住的,但凡他聪明些,之后便该主动提出来,并郑重地道歉自省。
“我看你最近挨打的时候也挺可怜,所以……如果你能让霍夫子认同你,那我便再找人教你习武怎么样?”萧云灼又问。
她看出来了,这个弟弟很笨,但有一个优点。
许是从前跟着姜氏和姜妧久了,所以他很擅长服从,但凡给他一点好脸色,他便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若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效果更好。
不过也是有些悲哀,姜氏一个做母亲的人,愣是将亲儿子养得像一条狗……
“习武!?我要学!”果然,萧文晏眼神又亮了,一高兴,扯到了伤处,又痛得嗷嗷叫,“我学……我一定要学武,不过如果我学武的话,为什么还要读书,我觉得学一个就可以了……”
“只学武,那是野蛮武夫,不行。”萧云灼摇摇头,“我师父说了,文能开智,武能强身,一个都不能少,我本来没想管你的,但现在既然管了,你就得听我的,要不然我就打你。”
“……”萧文晏巴巴的瞪着她。
“其实我还可以亲自教你,但是……你太笨了太烦人了,你不配。”萧云灼又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嫌弃了一句。
“……”萧文晏觉得鼻孔都在冒烟。
谁不配?!哼!
他还不稀罕她教呢,就她这瘦弱的样子,还能习武?大话说得厉害,都要将郊外所有的牛都吹上天了!
“对了,那个梁掌柜,刚才好像很听你的话,为什么?”萧文晏突然想了起来,十分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