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碣看着这学子兴致勃勃的样子,都有点可怜萧文晏了。
他往后只怕是没有安静日子过了吧?有这么个姐姐在,书院里的人定然会三天两头找他打听趣事儿,这些学子们多半还是重规矩的,也不会白白骚扰萧文晏,肯定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切磋文采之类……
萧文晏在书院的日子,定会过得格外辛苦,有这么多人盯着,他不想好学都不行吧?
萧云灼明明可以不提起萧文晏的……
她就是故意的。
很快,三人一起回了渡灵阁。
霍碣陪着郭豺女去后头善堂看望那些孩子,霍碣原本对善堂并无多少感觉,但进去之后才发现,这里头竟有些身体残废的可怜人。
他右手看上去正常,但用不了多少力气,也是个残废。
当即便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觉,看着那些特别的孩子,心中也忍不住生起了些同情之心,不知不觉便跟着郭豺女一起照料起来。
萧云灼也没闲着。
苗氏的鬼魂失魂落魄的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她进不了公堂,但刚才一直在外头守着,案子定下来之后,她也得知了结果。
在杀手进门的那一夜,她当时也在,亲眼看着女儿渐渐昏迷,看着那杀手险些闯进去,哪里还记得怨?只担忧自己的女儿。
那时候,她才想起,这些年,她亏欠女儿多少东西。
她被公婆磋磨的时候,胭脂会站出来帮她,那些重重的活,总有她小小的身影一起承担,在她日夜愁苦的时候,胭脂会安慰她,暖暖的声音支撑着她度过了十几个春秋。
如果没有胭脂,她或许早就寻死了。
没有胭脂,她的日子还能更苦……
看到胭脂险些要受伤害的时候,她不想找儿子了,儿子不认她就不认吧,她都不在乎了,但不要碰她的胭脂就好。
“我的女儿……我放心不下她,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死前一直惦记着她哥哥,她也不会在我死后还一直到处打听志儿下落……”苗氏真的后悔。
她好像,什么都没把握住。
“你女儿面相很好,性格也好,近几年日子会过得辛苦一点,但会有后福的。”萧云灼直言道。
有些话,她没直说。
朱家父母对卞彦材来说,未必是多大的拖累,但朱胭脂前头十几年的苦,却都是来自亲生父母。
朱家从前死气沉沉,这一点,比贫穷更加可怕。
朱父寿数不久了,待其死后,朱胭脂凭借自己的坚韧,日子会过得更好,她人麻利,什么活都会干,长得又俊秀好看,不论是靠自己,还是靠嫁人,她的生活都不成问题,虽然事实难堪,但的确如此。
苗氏经此一事,反而还明悟许多。
听着萧云灼的话,也怔怔道:“后福……大师你说的对,胭脂肯定是有后福的,她和村长家的那个小子,青梅竹马,之前就因为家里这些事儿,她也不放心嫁人,从来不肯提婚事儿……往后……等她爹走了,这孩子也总算能想想自己了……”
她今天也看出丈夫脸色不对了,身上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活不了多久,她明白。
“你既已经想通了,这几日,我便送你走吧。”萧云灼道。
“我能不能等他……亲眼看他走?那孩子……”苗氏说着,底气也不足,她就是觉得,儿子的命是她给的,如今被判了死刑,她心里也接受了,但还是想亲自送他一程。
“这就这两天的事儿。”萧云灼淡淡补了一句。
苗氏怔了怔,面上有些恍然。
……
京城书院的学子买凶弑父的消息还没闹得太大,卞彦材便在狱中用碎瓷片割脉而亡。
也因此,事情没有大范围地散播开来,倒也没给书院造成太大的影响。
卞彦材一死,朱父多年的执着彻底结束,心气儿都没了,当晚竟也跟着其子一起没了命。
胭脂一年之内,痛失三位亲人。
整个人十分憔悴,不过她这些年懂事儿、孝顺又能干,村中村民对她的好感比对朱家夫妻还要好,故而在她遇事之后,无一人趁机欺辱,反而还都帮她一起料理家人后事。
这事儿过去不过四五天,朱胭脂竟还找到了渡灵阁来。
她知道,这位萧大师之所以会找到大哥、会在那日救下她,是因为之前她一时茫然的时候,去了那个摊位。
可以说,这结果,是她自己求来的。
“我……我好不容易打听到这儿的……今日特地按照当初说好的要求,给您付卦钱,只是,不知这卦钱有多少……若是我带的银钱不够,可能先打个欠条?我一定会努力还的……”胭脂认真地说道。
她头上还插着一朵白花,衣服里头还穿着生麻丧服。
当初在那摊位上时候她问清楚了,说是若是萧大师接了单子,将事情处理好了,自会上门取卦钱。
她也不想亏欠别人银钱,便主动过来问一问。
“百文就够了,是为你们测算凶吉之后的救命钱。”萧云灼道。
至于寻人的价格,苗氏已经付了。
她送苗氏离开,是功德一件,这是她的报酬,而她帮朱胭脂躲过生死劫数,确实要收钱的,给她所能给得起的所有就行了。
朱胭脂有些诧异。
她今天,一共就带了百文钱来。
爹娘没攒下多少家底,爹娘死前她还请了大夫,付了不少药钱,将家底都花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办丧事,接连买了两口棺材,又要请人帮忙将父亲和哥哥下葬……以至于她还能用的银钱就只有这么多了。
萧云灼也不想将她所有的铜钱都要到手,但没办法,救命钱不能随便糊弄。
朱胭脂痛快地将铜钱付了,当银钱离手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这心里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
“朱姑娘,你母亲托我给你传句话。”萧云灼看着她,和气道:“她说这些年苦了你了,叫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往前看,莫往后瞧。”
朱胭脂闻言,浑身一怔。
明明她娘早死了,可在这一刻,她竟毫无条件地觉得,这是她娘说的话。
顿时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