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陈伦应该算是全面发展的才子,只有高雪兰这个学渣,除了语文什么科目也不喜欢。高考语文满分一百二,其他科目不及格,考得上什么好大学呢?自费勉强够格了,可惜,那时候小镇崛起,正在轰轰烈烈的拆迁盖楼,高雪兰家的地皮被征用,买卖也做不成了,彻底成了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这下子距离陈伦就更远了。高攀不起,说的就是这种感情。而高雪兰从没忘记陈伦背着手写毛笔字那个神采飞扬的神态,眼睛亮亮的,嘴角含着笑,招手叫自己过去,含笑握住自己的手,教自己写了个永字。陈伦背着一只手,另一只修长手指的手握着毛笔,侃侃而谈:“你只要会写这个永字,就会写所有的字了。你看,”陈伦稚嫩的小胡须密密麻麻的在他蠕动的红唇上服服帖帖,洁白的牙齿宽大整齐:“它左右合适、上下有序,端端正正,刚好在格子的正中央!”。
少男少女,手握着手,头挨着头在一起写字,那副情景怎么看都是暧昧的。两颗怦怦跳乱的心互相知道对方的心意,只是不能说。那时候是因为年龄,现在是因为身份,陈伦继承母志,也从政了。从政,就意味着不能出错儿,那次两人的相聚,在别人也许正好大错特错,但陈伦不会,他是处女座男人,他有他的操守和要遵循的东西。没谁要求他,但这个人自打结婚之后对伴侣从一而终,哪怕他心里埋着高雪兰,日子也要跟陈夫人一起过,而且对陈夫人很好。这叫责任,一个有才华的男人再有责任感,是很酷的一件事。高雪兰一直喜欢的就是有才华有操守的男人,这也是她为什么知道无法跟陈伦相互厮守以后,放下相思转而把爱投放给了谢天恩的原因。爱是美好的,无望的枯守换来的只有形只影单,何况,这份感情说不出口。一个有信仰的善良人如何去爱有妇之夫?千挑万选,等待了这么多年,谢天恩来了。
高雪兰以为这是老天送给自己的礼物,是灵魂伴侣。但谢天恩不是,他是双生火焰,他是天生跟高雪兰相生相克、互为师友互为敌人的人。两个人性格都要强,谁也降服不了谁,谢天恩嘴上不说,实际上他是很有掌控欲的,家里的财权实际在他手里,家里的大小事他都要过问。高雪兰对爱没有安全感,需要更多的陪伴,换句话说,也是想把控全局的。这样的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早晚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受不了对方,拔脚就走,把对方三振出局。公交大巴到桃源小区的时候,高雪兰已经累的走不动了,脚掌、脚趾头火辣辣的疼。估计是有磨破的地方吧,高雪兰知道家里没人等着自己,步履越发沉重,心情也一样沉重。本来玩儿了一趟心情应该很愉快了,谢天恩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忽视了高雪兰的内心需求,忘记了高雪兰平时是个宅女,不跟他一样,这次出去这么惊险,身心的疲劳程度爆表了。
夫妻是干什么的呢?除了日常的柴米油盐,床上的卿卿我我,还有共患难的义务,一方有心事,另一方要设法知晓并解决;一方不舒服,另一方要照顾、安抚;一方遇到了问题,另一方要跟自己的爱人站在一起,共同面对困难。高雪兰心思细腻,对谢天恩的照护是无微不至的,从身体到心灵,处处想着。谢天恩比较自我,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考虑高雪兰的想法儿,他会以他的利益为优先,多少有些自私。所谓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就是凡事都以我为中心,我有事情当然要以我为中心,你有事情也得以我为优先考虑,否则你就不合格,你就没考虑到我的心事,你就不是个合格的妻子。谢天恩不愿意帮高雪兰做晚饭,不想惯着这样自私自利出去玩儿不管家、不管他的女人。一大群男男女女在一起,搞什么名堂?你出去潇洒了一天,回来还得我伺候你?小梅也没这个待遇啊,以前我一直是爱咋咋地,直到她有病了,我才开始照顾她的。你又没病,累也是自找的,谁让你不听我的话,非要出去浪?
今天是周六,他休息了,本来是想跟高雪兰在家里待着的,可是这个高雪兰又跟上次一样,把他给甩了,自己出去开心去了。哼,难道只有你会玩儿吗?我就没朋友啊,谢天恩自然的回绝了高雪兰希望他在家等着她的请求,直接开车走了,去看他的何哥去了。高雪兰进了黑黢黢的楼道,上了电梯,按了十一楼的键子,然后靠在电梯墙壁上,静等到达自己的楼层。电梯叮了一声,停了下来,高雪兰背着包慢慢的挪了出去,掏出钥匙打开门,伸手开了灯。屋子里静悄悄儿的,没有一点烟火气儿,高雪兰放下包,去厨房烧上开水,然后直接在灶台上用马勺给自己煮面。嘶嘶的水声在屋子里很清晰,热气蒸腾,把高雪兰氤氲在水汽里。高雪兰很困,可她不能先睡觉,还没吃饭,还没洗澡……端着鸡蛋菠菜面回到客厅,歪头一看,那个抽烟的邻居还在老地方参观高雪兰。
高雪兰心里一动,怪不得谢天恩总嘱咐自己要拉窗帘,原来他挂窗帘不是为了他自己的隐私不被暴露,而是要保护家小不被窥视,免生枝节和意外。高雪兰站起来把所有窗帘都拉上,这才坐回来吃面。饿急了的人吃啥都香,高雪兰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东西。吃完面洗碗,然后洗自己、洗衣服——还不能歇着,以现在的疲劳程度,一歇着就真啥也干不了了。高雪兰鼓起余勇,在淋浴头下把自己冲洗干净,所有的衣服从里到外脱下来塞进洗衣机,倒上洗衣液,按了开始键。高雪兰吹干了头发,穿上睡袍,给自己倒了水,躺在沙发里边打瞌睡边等着等着洗衣机结束,她好把洗干净的湿衣服挂起来。。
谢天恩来信息了:“到家了吗?”高雪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回道:“到家了,洗完澡了,在洗衣服。”谢天恩道:“洗去吧,晚上我住通州,你别等我了,早点睡。”又开始逃跑了?这家伙真没良心,知道自己这样累,白天不回来晚上也不回来。心里的失落和不开心很浓重,但高雪兰还是回道:“好的。”她没力气拌嘴,既然人家没打算回来,你说啥有用呢?洗衣机吱吱叫了,高雪兰慢慢站起来去卫生间的洗衣机里拿洗好的衣服,抖开褶子,晾在了阳台上。终于一切都弄利索了,高雪兰端着水杯回了卧室,关了客厅的大灯,坐在床上身后靠着一个枕头,打开手机整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