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兰放心不下年迈的父母,一年前特意从bj大老远的赶回老家来,恋恋不舍的放下命根子一样的儿子,放下继续打工赚钱的机会,专职回来陪伴和照顾这两个老的。山水故园,亲情血脉,对父母这份深重的孺慕之情,高雪兰无法按捺。如果按照高家的传统,应该是儿子给爸妈养老、送终,才叫正统,但高雪兰不在乎这些。什么姑娘、儿子的?那都是个虚名。姑娘、儿子都是爸妈的骨肉,谁比较有时间,谁就搭一把手,难道跟自己的亲爹娘,还要计算一下得失吗?自从四十岁那年离了婚,独自带着儿子生活,高雪兰的心里满满都是凄风苦雨,幸亏还有个娘家可以投奔。那个时候,娘家人给了高雪兰活下去的勇气和温暖,也让一向倔强独来独往的高雪兰,对家这个概念,有了新的认识。是矣,在外面漂泊的这些年,高雪兰的心里,无一时不牵挂家里年迈的爸妈,还有家乡那熟悉的,让人怀念又让人伤感的一切。
故土难离,那是高雪兰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怎么能忘得了呢?从风里奔跑、无忧无虑的童年到踏雪寻梅的青春;从未经世事的姑娘到结婚生子、独自创业;再到为了家和孩子放弃事业回归家庭,之后被当做无用的包袱一脚踢开。故乡,留给高雪兰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太复杂了。越是外表上看着豁达开朗的人,内心里无法言表、不可名状的东西越深刻。每当夜色来临,高雪兰一个人孤独的徘徊在别人家的客厅落地窗前的时候,那种孤苦无依,那种寄人篱下,排山倒海般袭来,势不可挡……回家,有个属于自己的小窝儿,有一把永远不会被收回的钥匙,一直是高雪兰心里最大的渴望。十几年的打工生涯,辛酸泪一大把,总算攒下几个装修的钱,高雪兰前年八月份回来,把回迁楼简单收拾了一下,开窗放了半年的甲醛之后,前思后想的放下已经长大成人独立工作的儿子,回来了。
尽管和那个不愿再提的弟弟高富贵两口子,弄了那么大一场兄弟阋墙的闹剧,高雪兰还是觉得应该回来。叶落归根,不再去漂泊,从此与爸妈相依为命,为了他们的快乐而快乐,为了他们的幸福而幸福,照顾他们,陪伴他们,这样的日子是高雪兰盼望已久的,安心愉悦的。家乡的天还是那么蓝,树还是那么绿,周围的人群还是那么漫无目的且懒洋洋,这一切都让人心里头安逸、敞亮。高雪兰把照顾父母当成工作来干,每天都按时过去,陪着老妈一起散散步,摘摘菜,然后做晚饭,收拾一下厨房和卫生间,再踏着星夜的余晖,赶回自己收拾得一尘不染的窝巢里,看个电视剧或者听段儿音乐,满足的睡去。能跟爸妈在一起像这样平平淡淡又有滋味儿的过日子,高雪兰已经惦心了多少年了,现在满了愿,整个人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渗透着满足和幸福,时不时地把跟父母的互动形成动态,发在自己的朋友圈儿里。
前段日子,高家长子高英雄跟他头一个老婆生的大女儿高玲回来了,也在老高头儿家暂住。高玲这是今年第二次回来了,去年春天回来以后,搞了那场幺蛾子,自己也觉得没脸,伤了元气,灰头土脸的回了她妈那边“躲个清静”。好歹一起过了春节,受不了她妈和她姨们七嘴八舌的挖苦、排挤,就趁着疫情松懈了,赶紧跑了回来。高玲是老高太太这个奶奶和高雪兰这个姑,从打高玲出生一落地,就欢欢喜喜自动自觉一手带大的孩子,对高玲自然是真心实意的疼爱,不然高玲也不会这么大了,还依恋着爷爷奶奶和姑姑。高玲也不容易,初中毕业以后没再接着念书,这些年在外面飘着打个零工,挨累受气不说,还没攒下啥钱,一晃儿三十二岁了也没个对象,都快把高家人愁死了。
不过高玲自己倒是想得开,眼下既然没有看中的人,高不成、低不就,不如先把自己养活好了,再说别的吧。高玲花了不少钱,把脸上的鼻子眼睛嘴巴都改了装,该垫的垫、该开的开,摇身一变,成了精致的美女。在贷款买的家里录小视频做直播,理想是成为网红。就算赚不到大钱,起码能自己养活自己,好歹也算是独立了。真干起来才发现,网红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起早贪黑一天直播四、五个小时,一天三顿饭挤成了一顿来吃,人饿瘦了一圈儿,也没多大起色,顿时思念起在奶奶身边,那些无忧无虑、老母鸡抱小鸡崽儿一样被宠爱呵护的日子来了。高玲在微信上见姑姑高雪兰回老家了,跟爷爷奶奶的日子过得那个自在,高玲很是心动,扔下直播也跑回老家来了,要跟着一起凑个热闹儿,过一过以前那样的日子。合家团聚本来是件好事儿,但让老高太太和高雪兰大跌眼镜的是,高玲回来没多久,就兴致勃勃地宣布,她要跟她的初中同学结婚!
高玲的恋爱从二十多岁谈到三十多岁,换了好几个男朋友,总算谈出了结果,要结婚了。这个好消息在老高家维持没多久,就变了味道,喜剧半年不到,就改成悲剧了。这事儿要是较真儿,非得说出个道理来,那就是太仓促了,按照老高太太的说法,那就是“忙老婆嫁不出好汉子”。这找对象跟蒸馒头似的,得面好,会发,还得找好了火候儿,差一点儿都不是好馒头。结婚又不是演电视剧、演电影,哪有那么快恋爱结婚的?这压根儿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哪能跟演戏一样,小手一挥,屏幕上一写:十年后、二十年后,几十个春秋一个镜头就过去了,生个孩子跟扣大棚种出来的似的,几个片段就嗖嗖长到二十多岁了!总之一句话:哪儿有那么短的时间里,就能互相了解的爱情?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结果就是,这速成的婚姻脑门儿一热领证之后,拢共维持了不到一个月,就闪电般的离了。
高玲痛苦的借酒浇愁、一盒接一盒的抽烟,拼命麻醉自己、折腾自己,哭得花容失色,夜夜孤枕难眠。一家人也跟着她愁云惨雾的一起折腾,把高玲那个狗屁老同学、负心汉,骂的是体无完肤。大团圆的结局弄成这样,任谁也是没想到,事儿已经出了,再分对错也不能让高玲死去吧?老高太太和高雪兰没少劝她,这才缓过来一些,像个正常人了。高玲常说,姑姑高雪兰比她妈对她还好,在她心里,她对高雪兰的感情比对她妈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