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黑『色』的马车平稳的驶向城中心。
张楚跪坐在马车里,氤氲的檀香从精美的兽首小铜炉内缓缓升腾而起,张楚沉浸在淡淡的烟雾,闭目沉思。
新任郡兵曹宋天南,已于黎明时分率北大营厢军奔赴北疆。
张楚只能亲自去拜见郡尉聂犇。
他不愿去见聂犇。
既因为聂犇是官,他是贼。
也因为聂犇是六品,他是八品。
哪有老鼠,愿意去见猫儿的……
但又他不得不去。
锦天府的其他官员,或许可交给杨长安出面去应酬。
但到了郡尉那个层次,杨长安就不够格了。
杨长安不是四联帮帮主。
他张楚才是。
“叮铃铃。”
马车停靠稳了,大熊低低的声音在车窗处响起:“楚爷,到了。”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车厢。
就见马车停在一条长街的入口,旁边是一片绵延的青砖院墙,前方数十丈处有一座包铜的朱红大门,门上悬挂的铸铁鎏金门匾上,浮雕着“聂府”两个大字。
今日大年初一,郡衙休沐,要拜见聂犇只能来他的官邸。
“楚爷,属下陪您一起去吧……”
大熊凑到张楚身边,眼神中略带忧『色』的低声道。
张楚摇头道:“不用了,就在这里等我吧……”
说完,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独自一人缓步朝着聂府大门行去。
聂府大门大开,门外站了两排执戟卫士。
见张楚靠近独自前来,身后既无马车相随、身上又无官服鱼袋,执戟卫士当即一柱大戟,肃穆大喝道:“来人止步!”
张楚行至台阶下,拱手施礼道:“草民城西张楚,有要事拜见聂大人,烦请代为通传。”
方才大喝的执戟卫士一听到“城西张楚”这四个字儿,身躯不由的一僵。
在锦天府讨饭吃的人,或许有老百姓不知道郡守狄大人的名讳,但绝对没人不知道四联帮张楚的名讳!
就在这名执戟卫士准备与张楚客套两句,揭过方才无礼行为时,一位身披熊皮大氅,内衬一身白玉长衫的魁梧青年,摇着折扇从大门内走出来。
魁梧青年见了台阶下来的张楚,诧异的问道:“张老二,你怎么来了?”
张楚一抬眼,见是聂玉堂,不由的笑着拱手道:“玉堂兄,敬贺正旦。”
自从前番乌氏金刀事件之后,张楚就鲜少与聂玉堂走动,只在乌潜渊组织的聚会上见过他几次。
聂玉堂也拱着手笑『吟』『吟』的走出来:“贺正旦、贺正旦……过来有事儿么?”
张楚笑道:“有点事儿,想要拜见令尊。”
“那还杵着作甚,走吧走吧,家父整好见完前来贺正旦的各路郡衙公人,正在书房写贺年帖。”
聂玉堂走下台阶,把住张楚的手臂往聂府内走。
张楚疑『惑』的问道:“玉堂兄不是要出去么?”
“嗨,我能有什么正事儿,你还不知道么?”
聂玉堂不在意的摆手,末了冲把守在大门两侧的执戟卫士们喝道:“往后招子放亮点,张帮主是本公子的好友!”
“是,二公子。”
执戟卫士们连忙点头称是。
张楚满脸堆笑。
聂玉堂的面子功夫,做得的确比乌潜渊更细致。
……
聂府看似去不大。
但张楚走进入后,才发现内由乾坤!
放眼望去,绿荫掩楼阁、碧池照水榭、怪石立其中,很有苏式园林的味道。
少说也有好几个足球场大。
和聂府比起来,他家顶多是个农家小院儿……
聂玉堂领着张楚,笑谈间穿过一条条亭廊,终行至一间朱红『色』的阁楼前。
张楚一抬头,就见上方白底黑字的门匾上,写着“静思楼”三个大字,笔法古拙、苍劲狂放,乍见之下,便有一种雄狮立于莽莽草原,引颈长啸的霸烈之感。
“老二,你稍待一会儿,且先等我进去代你通报。”
聂玉堂一走到这间阁楼外,就没了在外时的潇洒不羁姿态,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
“劳烦玉堂兄了。”
“嗨,客气个甚。”
聂玉堂摆了摆手,末了脱下身上张扬的熊皮大氅,收起折扇,理了理白玉衣衫,绷着身子上前轻轻敲门:“父亲,孩儿有事求见。”
“进!”
楼上传来一个简洁而铿锵有力的声音,宛如重擂响鼓。
聂玉堂推开门,躬身走了进去。
张楚在门外等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聂玉堂终于恹恹的出来了,对他做了一个请的的手势。
张楚感激的对他拱了拱手,躬身走了去入。
阁楼里的布置很是雅致,座椅板凳、地毯摆件,看似普通,但只要细下一研究,无一不是有钱也难买到的精品。
张楚无心观察这些,径直就往二楼行去。
上了二楼,张楚终于见到了这位久闻大名的郡尉大人真面目。
他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肤『色』微黑,骨架生的极大,一只手便有砂锅大穿一身没有任何花纹的右衽黑衣,整齐得近乎古板,既没有累赘的大袖与下摆,也上身上也没有象征权势地位的装饰物,
他坐在一条宽大的黑案后,提笔认真书写着什么,张楚上楼来,他连看都没有看张楚一眼。
但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威势,却压得张楚的呼吸一滞。
“坐。”
聂犇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儿。
张楚:“谢大人赐座。”
他恭恭敬敬的向聂犇了一礼,轻手轻脚的走到书案一侧的椅子上落座,但也只是屁股刚刚挨着椅面,根本不敢坐实。
他屏住呼吸,安静的等待。
阁楼内就剩下『毛』笔划过纸面时的“沙沙”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聂犇终于停笔,将『毛』笔隔入笔山,抬眼直视着张楚,淡淡的问道:“你来见本官,所为何事?”
张楚连忙起身,快步走到书案前,躬身行礼道:“草民听闻北疆告急,心忧如焚、坐立难安。”
“余虽是一介白丁,却也深知守土之职、匹夫有责,只是余非行伍,不敢自作主张北上给北疆勇士添『乱』,思来想去,唯有家资,可为北疆勇士添上一餐饭、送上一件衣,草民愿倾家『荡』产,向大人敬献白银十万两,助我大离天军,御贼于国门之人!”
聂犇闻言,宛如雕塑般的冷硬的面目上,终于『露』出了动容之『色』。
人能骗人。
话能骗人。
但钱偏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