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浑身浴血的斥候,高呼着冲进张楚的行营,刚一踏过行营的门槛,脚下就一个踉跄,直挺挺的往前扑去。
已经在堂下徘徊了小半个时辰的张楚,见状连忙一个箭步窜上去扶住出斥候,急声道:“兄弟,挺住……来人,传医官!”
“将,将军!”
眼看着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年轻斥候,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张楚的手,剧烈喘气着,急声道:“北蛮大,大本营,是,是空的……”
话还没说完。
年轻斥候就没了气息。
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瞳孔无神的凝视着行营的房顶。
青涩的面容上,还充斥着浓浓的惊愕、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或许人一生下来的时候,都曾以为这方天地是为自己而存在的,直到发现自己错了,他才开始长大。
可惜,好多人,都没机会长大了……
张楚轻轻合上年轻斥候的双眼,使劲儿的抿了抿唇角。
三百好汉子……
就这么没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残酷啊!
好一会儿,张楚才将年轻的斥候,轻轻的放到的地上,张口道:“来人。”
声音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小了,门外的甲士听不见,顿时拔高声音,高喝道:“来人!”
雷霆炸响!
似乎要掀开房顶!
大批甲士一拥而入,齐齐揖手道:“将军!”
“三通鼓!”
“三军整装待发!”
张楚高喝道。
“喏!”
众甲士领命,转身匆匆退出行营。
张楚沉默的戳在堂下,脸色阴晴变幻。
雁铩郡北蛮大本营是空的?
本该有二十来万北蛮兵马的大本营,如果只剩下几万兵马,的确是空的……
其余北蛮兵马哪儿去了?
只能是宿勤县!
不愧是天字一号愣种北蛮人!
劫营都劫得与众不同!
张楚都不得不佩服他们,十几万兵马,竟然能在北疆防线二三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运动到宿勤县那种穷山恶水里。
他们到底布置了多久?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只能寄望于,一切都还来得及……
“咚!”
“咚咚咚……”
低沉而强劲的牛皮大鼓鼓声,穿透雨夜,响彻大堡县。
张楚返身大步走到堂上,一把抓起紫龙刀,转身往行营外走去。
路过年轻斥候的时候,他停住脚步,蹲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你的战斗已经结束啦,安心歇息,接下来,看我们的!”
言罢,他起身一步跨出行营。
……
张楚跨上青骢马,拽着缰绳拨转马头,高喝道:“潜渊军在前、镇北军居中、捧日军殿后,兵发锦天府!”
传令兵纵马奔走,将张楚的命令传遍三军。
三万大军迅速变幻阵形。
不多时,两员兵甲整齐的大将,从大军之中撞出,纵马冲到张楚面前,满脸惊疑之色的问道:“将军,我等此行不是来接应劫营的姬将军吗?为何突然要返回锦天府本部?”
此二将,正是镇北军右军主将王俊雄,与捧日军虎贲营主将周宁。
此行的任务,底下的大头兵们不知道,他们身为将领,自然是清楚的。
张楚目光冰冷的在二人脸上扫过,夹枪带棒的喝问道:“尔等,是欲战前抗命吗?”
这二将并不是他的部下。
但此时此地,他张楚才是这三万大军的主将!
他的军令,不容置疑!
解释?
他哪有那个时间!
爱听听!
不听就死!
张楚刚送了三百条好汉子去死,心头正暴躁得想杀人,谁敢往他刀口上撞,他就敢挥刀成全他!
王俊雄和周宁悄悄瞥了一眼张楚握着刀,青筋绷起的右手,瞬间就熄了与张楚据理力争的心思,揖手领命。
反正此行主将是张楚。
就算张楚是要临阵脱逃。
他们也只是执行张楚的军令而已。
柱国大将军追究责任也追究不到他们身上。
抗争?
就张楚那阵斩北蛮绝顶四品阿巴思的彪悍战绩,再借他二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去捋张楚的胡须!
南城门洞开。
大军开拔。
三万骑兵一阵风的冲出大堡县,一头扎进无边无垠的雨幕之中。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大堡县守将:???
……
“姬将军,姬将军!”
李将军急促的呼喊声,将沉浸在杀戮中的姬拔唤醒。
姬拔单手挥动方天画戟,一戟将一骑冲向他的北蛮兵连人带马削成两半,偏过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目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干哈?”
他的声音破碎得就像是一面破了洞的铜锣。
李将军:“事有不对,此处竟只有六万老弱病残,北蛮人的主力哪里去了?”
姬拔闻言陡然一惊,猛地回头一扫,发现战斗的烈度,的确不像是有二三十万大军的样子。
他入营来,只顾着到处宰杀北蛮兵,竟未注意到这一点。
当下,姬拔心思急转,失声问道:“撤?”
事有反常必有妖。
北蛮人的主力竟不在大本营里,这就是大妖!
姬拔搞不清楚,北蛮人打的到底是什么鬼主意。
但正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
不管北蛮人打的什么鬼主意,先保住手下这一支兵马肯定不会错!
他是来劫营的。
是来制造混乱、杀伤北蛮人的有生力量,将北蛮主力引入包围圈的。
不是真来和北蛮人拼个你死我活的。
现在制造混乱、杀伤北蛮人有生力量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
而北蛮人的主力压根就不在大本营内,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将北蛮主力引入包围圈这一说……
李将军斩钉截铁的回道:“撤!”
他想得要比姬拔多。
唯恐他们是中了北蛮人的奸计,钻进了北蛮人的包围圈。
更害怕现在不走,待会儿一踏出大本营,就被十几万北蛮大军团团围住!
他好不容易才练成四品,可不想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姬拔不再犹豫:“那就撤!”
……
锦天府。
帅帐之内。
端坐在堂上的柱国大将军冉林,与坐在堂下首位上的镇北军少帅霍鸿烨,目光俱集中在堂下那人的身上。
堂下站着的,却是一名脚踏草鞋,头裹灰布头巾,腰间还插着一杆烟枪的麻衣老汉。
若只看衣着打扮,这麻衣老汉,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田间老农。
但冉林和霍鸿烨何许人也?
在他二人眼中,这老汉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细作味儿。
一个作田间老农打扮的细作,却能大半夜出现在二三十万大军包围的帅帐之中……
有意思!
“你说你是张楚的人,如何证明?”
冉林捋着美髯,问道。
“俺没法子证明。”
老汉揣着双手,陪着笑脸不断的点头哈腰道:“俺东家派俺来锦天府,就是让俺来喂鸽子,没给俺证明身份的信物。”
冉林听言,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无法证明你的身份,要本帅如何信你?”
他口头如此说道。
其实心头,早已信了七八分。
不为别的。
单凭这个貌不惊人的老汉,能通过镇北军的层层禀报,最终惊动霍鸿烨,站到他的面前,就足以说明问题!
地头蛇就是地头蛇啊!
“大帅为啥不信俺?”
老汉睁大了双眼,一脸惊愕:“要消息是真的,咱北疆这二三十万儿郎,就能避过一场大祸,要消息是假的,左右也花不了您几个大钱不是?”
“您尽管扣下俺,万一消息是假的,等俺东家回来了,您可以拿俺问俺东家赔您的损失!”
“您放心,俺安家是咱玄北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绝对不会赖账的!”
他操着一口浓郁的乡间俚语,但一番话却表述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
冉林沉吟了几息,扭头望向霍鸿烨:“少帅如何看?”
穿着一袭紫色蟒袍,也和老农一般将双手揣在大袖里的霍鸿烨,闻言淡淡的说道:“小侯也觉得,这个老人家说得在理,若消息是假的,左右也只是耽搁弟兄们一夜歇息,耗费一些粮秣罢了。”
“可消息要是真的,我们就能避过一场大祸!”
他是相信这个老汉的。
因为他很早就知道,张楚手下有一支专司打探情报的人马。
这样的人马。
他手底下,也有一支。
两支人马在玄北州的暗地里,不知交过多少次手。
所以这个老汉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霍鸿烨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也知道将消息传到他手上的那几个将校中,肯定有人有问题。
但他依然不意外。
因为他也在北平盟中安插了人手。
而且他还知道,张楚也知道他在北平盟中安插了人手。
张楚能容忍那些人的存在,没有清除他们。
他当然也能容忍张楚在自己手下安插人手。
说到底。
北蛮人还在玄北州一日。
镇北军与北平盟,就只能是友,不能为敌。
至于北蛮人滚回草原后,镇北军与北平盟如何相处……那就各凭手段了!
这点默契,霍鸿烨与张楚还是有的。
冉林轻抚美髯的手一顿,笑道:“也罢,既然少帅肯为这个老人家做保,那本帅也就信他一回!”
“来人!”
“即刻持吾帅令,通传三军,整军备战,迎敌强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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