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的男人条件反射地叫出对方的姓名。
精灵魔剑士的出现意味着那头与之激战的巴洛炎魔已经滚回它的深渊老家,不过巴洛炎魔“死”前的焚身爆异能把他的皮肤及其身上那件精致雅观的树精锁子甲熏得又黑又脏,右手中的+4长剑“诺蕾祈的哲思之刃”隐约间还散发出几缕血液烧焦的异味。
不过他总算也是及时赶来了。
时停天赋为他提供了非常便捷的登场方式。作为薄暮城一方的援军,金发翠眼的精灵魔剑士首先来到乌尔斯身旁,伸手拉开偏执得快要只剩下一口气的年轻人,自己作为其替代者站到丹伯特的面前。
丹伯特有补刀的勇气,但可完全不打算以他自己那点心里有数的实力去挑战一名和熵一样已经觉醒灵魂天赋的高阶强者。
因此他停下刚刚还在前进的脚步。
与此同时,寇托则赶快跑到乌尔斯身边,看到这个顽强不屈的年轻人竟然也有体力不支地跌倒在地的一刻,左臂的堡垒巨盾下意识地立下来挡在后者身前,另一只手丢在战锤俯下腰去搀扶后者,直性子的大嗓门担心得要死。
“炉火在上,我的队长老兄!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你绝不会就这样死掉!”
乌尔斯浑身瘫软地被他扶在肩侧,一百九十多公分的身高和矮人的树墩儿体型搭配起来不得不说有点别扭。
基础体质属性突破20大关奖励的再生特性一点点延续着年轻人的生命,支撑其努力维持断断续续的呼吸,如果还有多余的力气,真想感谢这位矮人同伴陪自己一直战斗到现在……
感谢他……
然后叫他闭嘴。
闭嘴,伙计,把头扭回去。
你的口水,唾沫星子溅我一脸,那并不能加快我伤势自愈的速度……尽管这使我感动极了。
乌尔斯虚弱不堪地撑着眼皮,憋着劲儿不让自己的眼睛在某种要命的催眠感下忍不住闭上,害怕自己的双眼这要是一闭就再也睁不开……
格罗莱登在释放出之前那一梭子魔法飞弹后也已经神志不清地昏厥过去。老狗终究还是老了,牙没掉光,可身体素质早已不复当年,此时的慰藉大概还剩下那只舌尖淬毒的离群之鸦居然愿意放低自己高傲的性格面无表情地守在他的旁边,两把轻微附魔的弯刀像一对羽翼般摆出防御的姿态,暗紫色的双瞳于那件黑袍的兜帽下注视演变至此的事态。
萨娜给她的压迫感十分强大,那个留着一头乌黑秀发的卡夏女人即使背对着她,也令她从其身上嗅到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吟游诗人的鲁特琴斜挂在她的腰后。面对那种级别的施法者,她心知自己的乐音法术是苍白无力的,眼下还能做到的事情除了最后的抗争之外,便剩下将希望寄托在那个名叫德拉科的精灵魔剑士上。
诗人小姐期盼自己这边的援兵还有最后的底牌……
德拉科不急着攻击眼前的三名邪教徒,只是确认对方在发现自己的第一时间也没有轻举妄动,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再将这时候也倒在旁边的石拳扛到自己肩上。
法术在持续的效果时间内提升过了他的力量属性。半兽人武僧的体重对他而言不是问题,眼下的问题在于维克忒多——那位对这些邪教徒真正有着威慑力的龙脉法师。
城主大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诺蕾祈在上,尊敬的知识女神大人,我的实力也许可以拖延这两个末日使徒一会儿,但并不能够战胜他们……精灵魔剑士心想,扛着肩上的半兽人武僧挪步后退,打算先跟敌人们拉开距离。
熵这会儿从震慑状态中恢复过来,那位提夫林剑圣抽了一口冷气,插在他身上的断剑和嵌在他胳膊旁的飞斧是他在这场战斗中留下的耻辱,一个天赋觉醒者被一帮乌合之众联手逼上绝境的证明。
如果不是自己运气好,他承认以乌尔斯为首的众人确实击败了他……
“熵大人,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交给我和萨娜大人就好。”丹伯特微笑地看看狼狈不已的剑圣,毕恭毕敬地向其轻点额头,完成简洁的行礼。
萨娜似乎也没有责怪熵的意思,手中的邪徽在她的祈祷下亮起邪恶的灵光,而那一束蕴含神术力量的灵光很快流露进提夫林的身体里,帮助他迅速修复受伤的身体。
治疗系的神术在邪恶牧师的手中也能发挥出应有的疗效。
德拉科谨慎观察他们三人的举动,偌大的教堂内突然产生一条空间的裂缝,那位拥有超凡施法能力的龙脉法师终于踏出一扇展开在乌尔斯和寇托眼前的传送门于此出现,龙语符文的法袍和那支属于他的长柄法杖赫然闯入在场诸位的每一双视线。
他的模样,包括那颗黄铜鳞片的龙头——
精灵魔剑士暗自松了一口气,很快持握着他手中的法师之剑,肩上扛着昏迷不醒的半兽人武僧移动到以人之躯长着一颗龙族头脑的法师城主身边。
乌尔斯在寇托的搀扶下看见这位龙脉法师城主,上一世的记忆虽然对他尚有印象,可当他没有戴上那顶充满滑稽效果的铁皮南瓜头盔时便令黑发的年轻人不免有些诧异。
这个家伙……原来他是头龙?
一头……呃,变形术有问题的龙?伪装成人类的时候,脑袋变不过去?
红发的前赤蝎团长同时也为之惊讶,但很快将表面的惊讶藏回心底,故作镇定地向其表露出一点多少带着嘲讽意味的调侃:“尊敬的城主大人,有幸目睹您真实的容貌,丹伯特·刻尔查斯深感荣幸。”
说实话,他为末日圣教服务这么多年,维克忒多的真容倒还真是头一回见着。
那颗龙类的脑袋,长在一个人类的身体上?有趣。
这背后必定有什么稀奇的故事。
“丹伯特团长,你的小聪明本会为你招致毁灭,倘若不是你的几位主子在这台戏剧的背后为你这个跳梁的小丑撑腰。”维克忒多往红发男人的脸上扫过去一眼,瞳中的龙威也被那层护罩所阻挡,但仍令站在屏障中的三人不得不对他的存在引起高度的重视,“然后是熵,还有萨娜,我的两位老对手……”
提夫林剑圣静静地盯着龙脉法师,沉默不语,或者说自愿将现场的话语权交给萨娜。
在那个信仰邪神的教会组织中,他的地位与萨娜有着表面上的平等,但自己心里倒非常清楚这位邪恶的女祭司远强过自己,至少现在是这样没错……
萨娜的目光与法师城主对视,内心明白对方既然活着过来了,那就证明某只倒戈向她的灵吸怪法师已经阵亡。
她不慌不忙,美貌上挂着迷人的微笑,组织好语言对其回应:“久年不见,维克忒多。你的迂腐看起来使你仍旧不愿放弃那份失落的荣耀,而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神器交给我们,否则——”
“否则你企图做什么,末日使徒?”维克忒多打断她的发言,摘下头盔后的声音也变得像真正的龙一样不怒自威,“反倒是你,萨娜,别以为我的大裂解术解不开这层魔法护罩,即使那并非任何常规类型的法术,而是你的灵魂天赋。”
“你对防护系法术的专精深度值得一提,但那无法克制我的全部实力。”萨娜回答,“何况深渊之眼的时间还会持续一会儿,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现在都是我的人质,城主阁下。”
“所以你想跟我做个交换?”龙脉法师眨一下眼,语气还是威严的平静,龙眶中的双瞳变得一利。
“是的,交换,用你的城市来交那件神器。”邪恶的女祭司同样保持面部的微笑,“也许你的棋子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但你的计划和我的感知都非常显然,那件神器现在就在你身后的某一个人身上。让他把那件东西交出来,然后平息这场灾祸。”
说完,她用眼神暗示目前应该是站在年轻人一方的法师城主。
德拉科站在旁边与他交换眼色。维克忒多瞥着视线,从自己的挚友护卫眼中读出那位精灵魔剑士的主张,然后回头露出一束眼角的余光打量乌尔斯和寇托。
由于某种先天的缺陷,他无法抑制自己的龙威,同时也为了防范萨娜,所以没用正眼去瞧年轻人和矮人。
乌尔斯感觉到一种压迫力向自己迎面扑来,顿时尽力抬起一点目光去看维克忒多背对他的身影。寇托像扛麻袋似的扶着他,持盾的左手将盾面背后的第二根绑带抓得死紧。
说来尴尬和惨烈,荆棘小队的众人经过这样一场恶战,眼下还保存有较多即战力的团队成员也就只剩下他和此刻手持双刀站在格罗莱登那边的鸦雀两人了。
矮人不明白维克忒多回瞥他和乌尔斯的一眼中蕴含着怎样的信息,但他无论如何不会丢下自己的同伴。
氏族的战士是这样的。抛弃战友是高原矮人的耻辱,而团结是这个种族整体倾向守序阵营的本质和天性。
龙脉法师的视线在年轻人和矮人身上停顿一秒,尔后转回去继续面对其眼中的邪教徒们。
“怎么样,维克忒多,想清楚了么?我可以打开深渊之眼,自然明白该如何关闭那颗眼睛。”萨娜十分耐心,接着提议,“难道你真想害死这座城中的所有平民?他们是你的市民,你却能狠下心弃他们不顾?”
“这是无耻的威胁!对生命的挟持!”寇托忍不住瞪大眼珠替维克忒多向那个在他眼中非常讨厌的女人大吼起来。
还有道德的绑架。乌尔斯挺想帮他补充,无奈一时半会儿累得说不出话。
矮人战士脑子愚钝,但感觉那位法师城主应该确是站在自己这边,虽然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城主大人脖子以上的部分是一颗龙的脑袋,而且那颗龙头似乎还特意缩小到了勉强适合人类体型的大小?
至于说神器?棋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莫名其妙!
这一定是敌人的挑拨离间!矮人战士心中暂时认定。
年轻人能听懂对方话中的所指,但他此刻只能艰难地吸着气,过重的伤势导致他感觉每一次呼吸都是火苗拂过气管的折磨,但这份折磨是他必须承受的煎熬,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活下去的希望。
维克忒多与那个站在丹伯特和熵一边的女人对视,沉默,半晌后在他的嘴角咧开一丝冷笑回应:“与其担心我的市民,你为什么不仔细想想,你的那只红毛猴子怎么会把你传送到这个地方来?而不是你们事先计划好的富人区?”
话落,他提起手中的法杖,用杖顶那颗被龙爪饰物扣住的宝石隔着一小段谈不上太长的距离指向丹伯特。
丹伯特不喜欢冒险者们给自己取的绰号,但他不在意这点小小的嘲讽,更多的心思经维克忒多此时一提也不免想到自己通过左手那支充能魔杖施展的传送术最初确实是想将他自己和萨娜一同,从不久前的奥克白公会地下实验室传送到城中的富人区。
他们是奔着神器的方位而去的。
但现实的结果是某种奇怪的魔法乱流偏转了那个传送术的落点,甚至还延迟了整个传送过程的时间,令他和那位邪恶的女祭司多花了点时间才降落到了这个错误的地点。
虽说他们这样也还是阴差阳错地碰上了与熵激战的乌尔斯一行人。
红发的前赤蝎团长不知这该说是巧合还是运气好。
萨娜认为这是她所侍奉的神只对自己的眷顾,同时也明白三流的施法者在这位防护系专精的超凡法师面前施展空间传送类型的魔法无异于自取屈辱,因为防护系法术的精髓之一便是空间封锁。
她在想与她敌对的龙脉法师城主是否对丹伯特的那个传送术做了什么,尔后像是忽然想明白某件事,迷人的微笑霎时漏出些许的意外问道:“薄暮城的城主阁下,你该不会对你的城市动过手脚?比如说某种魔法形式的陷阱?”
“我不喜欢你过于敏锐的头脑,萨娜,这让你太难对付,也令我失去太多原本准备好的剧本台词。”维克忒多欣赏女祭司表情中流露出来的少许诧异,满意地点一下头,“如你的推测,我确实为我的城市做过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而份工作的性质是秘密的,回报则为你们今夜的失态。”
“这是你的底牌?”萨娜站在护罩的保护范围内,盯着法师城主面部的两颗龙瞳追问下去。丹伯特和熵受她的示意警戒其他人的行动,但并不再继续挑起主动的战斗。
“这就是我的底牌。”维克忒多不介意承认,“你拉拢了泰德,而我对我自己的城市稍稍做了点手脚。如同奥克白公会算是泰德的半座法师塔,薄暮城也算是我的半座法师塔,任何试图在这片区域内进行空间传送的施法行为都可能受到我的干扰。我不能阻止你们传送,但可以做到很大程度地干扰你们,只要那道魔法性质的能量波动被我给及时察觉。”
“好吧,你的算计成功困扰到我了,维克忒多,虽然不多。”萨娜耸了耸肩,可眼中的神色没有就此放弃的征兆,“但你的城市依然在深渊恶魔的威胁下。如果你不交出神器,一场屠城的灾难即将无法避免,这是作为城市主人的你所期望看到的景象?还是说那些无辜的平民与你无关,也都仅仅只是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无辜的平民从你嘴里说出来连味儿都变了,女士……可你不必如此假惺惺地关心我的城市,正如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市民。冒险者协会的一楼大厅里之所以没有设置魔像,是因为我平时把那些忠诚的构装体守卫藏在其他地方,而我的女儿伊琳娜知道该如何找到它们,并拥有指挥它们的权限,命令它们将你的宝贝恶魔们挨个揍成肉泥。”
“魔像军队?不错的应对方式,但你的说辞也可能只是一句误导我的谎言。或许你并没有做好准备,就像泰德的抉择在你的意料之外。”
“谎言和真实需要智慧去判断,也可以等待时间来证明——可是你敢吗,邪恶的女士?局势的天平正朝我这边倾斜,恶魔的数量既在逐渐占满深渊之眼的传送容量,也在我那些魔像守卫们的清剿下逐渐减少,你的机会正在逐渐流失。”
这句话落,维克忒多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好宣布最终谈判的准备,然后接着向对方提出一个所谓的建议谈道:
“萨娜,当我们对决,你和我都没有绝对的把握杀死彼此……所以我建议你就这样滚回你的邪教窝子去好了。那件神器归我所有,作为真正的交换和一定程度的妥协,你们从哪来回哪去,我不会干扰你们撤退时的传送法术。”
“你大可以此欺诈我,然后违背这份针对敌人许下的诺言。”萨娜不信任他,毫不留情地戳破也许潜在的又一轮算计。
“当然,理论上可以这样讲没错,而那多半会导致你与我拼命,我们这种级别的战斗必然只能进行到一方的毁灭为止。”维克忒多又说,“所以想清楚,萨娜。稳妥?还是激进?筹码的分量不轻,而你们希望得到的东西并不只有一件,但这自然也并非意味我害怕你的挑战……龙从不畏惧挑战,因为强大是一种态度。”
然后他握住手中的龙爪法杖,提在身侧,人形的手故意浮夸地摆出某个法术的起始指部施法动作。
那是龙脉法师的警告,这幕高潮尾声的最终摊牌。
德拉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精灵魔剑士的实力不像自己侍奉的城主一样强大,但他作为一名超凡施法者身边的副手仍是绰绰有余。
半兽人武僧随即被他放下,那把法师长剑尔后于他的手中闪耀出锐利的光泽,由他持握向前摆出一种剑术的起手架势。
提夫林剑圣和前赤蝎团长有所戒备。
萨娜想了想,过了一会儿,但很快,面对维克忒多的最终摊牌也给出自己的答复:“熵,我们这次的任务结束了……丹伯特,使用你的魔杖,将我们传送到城外。”
“如您所愿,我的大人。”红发的男人没什么遗憾的面目神情,马上听从女祭司的指示,将自己手中的混种大剑归回腰间的剑鞘,换上另一根还没有消耗当日充能的魔杖,启动存储在魔杖中的另一个传送术。
传送阵的光晕于此出现在那层力场屏障之内,他们三人各自的脚下。
鸦雀站在教堂门侧墙边的老盗贼身旁,目睹这些极度棘手的敌人终于打算离去,骤时终于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理智从始至终没有丢失。过于强大的敌人应该放在未来去寻找将其击败的机会,情绪化的莽撞与她的行动风格不符。
因此她一言不发,计划就这样放任对方撤离好了,毕竟一个不会施法的提夫林剑圣就已经把大伙儿折腾到现在的残状,那种级别的敌人不是她现在能够稳稳战胜的对象。
诗人小姐的理智建立在她几乎什么也不特别在乎的心理基础上。
乌尔斯趴在寇托肩上,眼睁睁地盯住敌人们站在传送阵里一点点消失的身影,精神恍惚的脑袋这才猛然意识到维克忒多……那个龙脉法师城主居然真打算就这样放那几个该死的混蛋逃之夭夭?!
希娅倒下时的一幕就像梦魇般缠绕他的脑海。年轻人已被愤怒冲昏头脑,顿时失控地将手前伸,隔着空气往前方虚抓,有气无力地呛着血嘶吼:“慢着…给我等等…你们这帮混蛋……”
他尝试着抓了抓,扣紧手指,什么都抓不住,只能咬牙目睹对方的身影真从自己的眼中渐渐消失,尤其是那个可恶的提夫林剑圣竟然就这样快要离开自己的视线!
熵提着武士刀,在撤离期间的最后一刻撇过长有犄角的脑袋与他对视刹那。
乌尔斯心中的怒火赫然间又被那个家伙点燃,气得再也不管自己的身体状况怒吼出声:“给我等等!”
他这一吼,已经脆弱不堪的残躯受到震动,勉强维持呼吸的气管令他愤怒的吼声马上犹如断电般一窒。
糟了……
他心说不好,眼前的视野马上变得非常模糊,像是破旧的老电视白光一闪——
意识远去,眼前的画面顷刻转为望不见底的漆黑,透支的体力迫使他晕了过去……
再生特性最低程度地保护着他沉睡的生命。剩下的事情,看来恐怕就只有等他醒来后才有机会知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