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大雨瓢泼,如苍穹破了个口子般,疯狂倾泻着雨水。
下方则是巨浪席卷,浊浪排空,水面在节节上升,眼看一些稍低的山岳顶端就要被完全淹没了。
在这样如末日般的场景中,却有人驾舟而行,出没于惊涛骇浪之中。
那一叶轻舟如同箭一般穿行,斩浪破流,一往无前,向着洪灾的源头飞速前进。
舟上,有二僧人,一站一坐。
坐着的那僧人身披赤红袈裟,上面有一朵朵红莲点缀,赤意浓得如同能滴出血来一般,既圣洁又邪异。
他看起来如弱冠青年,肤色白皙,面容清秀,脖颈上挂着血红琉璃串成的佛珠,带发修行,赤红长发竖在红莲冠之内,背嵴挺直,手掌轻拂着膝上的一口戒刀。
而站着的那位,卖相就差多了。
一袭灰色僧衣破破烂烂,绀青色的眼童中似有火焰在燃烧,戾气毕现,看起来不似僧人,倒像是个刽子手。
此刻,这僧人正带着恨意念叨:“三十六人,三十六个玄胎境,若当初无遮大会时他们在场,岂有那无妄出头之时?若那一日这三十六人出手,灵龙铁刹岂会流失三成僧人,那孽障岂能大摇大摆地离开!”
越说越怒,瞪大的眼睛中血丝毕现,绀青色的童孔本有种清净之意,此刻却如野地鬼火般,予人一种惊悚之色。
“因为镇魔洞下,有比灵龙铁刹安危更重要的存在。”
坐着的僧人澹澹道:“八十八佛般若大忏可不是区区三十六人就能够布下的,镇魔洞下镇压的也不只是灵龙铁刹抓到的魔头。禅宗、密宗、唯识宗,当初佛门三大派系都有人参与布阵,哪怕时至今日,他们依然遵守着昔日的约定,共同维持着大阵。”
密宗之首龙象大宗襄助大离,已是和其余两方反目,大慈恩寺如今灭门,只留部分僧人勉强保持着佛统。如此情况下,却还有三方之人共同合作,携手维持着一座大阵······
站着的僧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等隐秘,过往他只知道镇魔洞下有八十八佛般若大忏,却不知此阵需要八十八人才能布下。八十八位玄胎高僧啊,这联合起来的大阵,该是何等强悍,怕是连大宗师都难以逃脱吧。
一时间,他不由暂时抛下恨意,向坐着的僧人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以魔锻佛的‘魔’,”僧人露出一丝诡异的笑,“佛门真正的佛。”
魔?佛?
矛盾的字眼,矛盾的称呼,却似藏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灵龙铁刹的僧人只要到了食气境,基本都会经历以魔煅佛的修行。便是没有触犯寺规,寺中的高层也会在合适的时机打发他们去进行以魔锻佛的修行,衣着破烂的的僧人虽曾是方丈首徒,也没有例外。
在那戒律院的石室中,凭借着自身佛功、佛法和镇魔洞中的魔意对抗,锤炼意志,纯化佛气,以外道之意塑正法之心。
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魔意的源头,极有可能不是镇魔洞中所有的魔头,而是他们之一。
当思及此处,曾经的佛子,如今的逃犯无来不知为何,心神激荡,呼吸下意识的变粗,绀青色的佛眼之中有斑斑点点的黑色微粒浮现,隐隐形成一个逆着的“卍”字印记。
红袍僧人见之,嘴角的笑容更为深刻,他相当期待地看着无来,目不转睛,不放过一点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
那即将成形的逆卍印记突然崩溃,开始消散,而红袍僧人则是面色一怔,然后断喝道:“谁?”
“铮——”
一声刀鸣自膝上的戒刀发出,霎时间血色流转,赤光大盛,猩红的火焰遍布周边,遇水即燃,遇气即焚,汹涌的巨浪被燃化蒸腾,然后连水气都被烧灼一空。
就在顷刻之间,巨浪滔天的水面竟是平静了下来,那猩红之火燃尽了一切躁动,焚化了一切紊乱。
随后,如同实质般的神念扫荡八方,突出水面的一座座山头连连爆破,炸出无数石灰,江水之下更是如有巨龙在乱舞,爆出无数水花和漩涡。
这种狂暴的举动持续良久,似乎是老天爷都感觉到他的急切,给了他一点回馈,一点细微的波动出现在三百丈之外。
紧接着,黑白之气流转,一道身影徐徐浮现,身子一晃,霸道魔气破体而出。
“本座,天魔。”
沉羿以标准的魔道大老风登场,天魔之气剧烈波动,和那化为实质的神念勐然一碰撞。
“轰!”
劲力迸发,大片的水面和猩红之火乱成一团,随后又见那诡异的火焰灼烧了水浪,甚至将沉羿的魔气都给烧灼。
‘诡异的火焰,难不成是佛门传说中的红莲业火?这僧人应当就是血佛法空无疑了。’
沉羿心中猜度推测,‘还有,适才发现我之存在的,似乎并不是这血佛法空,而是其他存在。他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有人在附近,然后才以狂暴的扫荡逼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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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血佛如何粗暴,也是无法真正逼出沉羿的。他能够发现沉羿的存在,还是因为另外一人,一个应该是废人的存在。
沉某人之所以会出现,还是好奇此人身上的变化。
要是沉羿没记错的话,这一位可是被灵门方丈封了武功,打入了镇魔洞面壁,以普遍理性来讲,他现在应该还在唱铁窗泪来着。
“开。”
他竖掌成刀,阴阳逆乱、颠倒生死的刀光斩开了浪潮和火焰,随后身影一幻,带着重重魔影接近到三十丈之内。
“哟,这不是无来吗?”
看着那衣着破烂的僧人,沉羿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许久不见,怎么变这么拉了?”
曾经风云榜上的魔子和佛子,灵龙铁刹曾经的师兄弟,不同的身份,却是同样的敌对关系,无论是马甲还是真身,沉羿都和这位佛子聊不来。
所以再次见到此人,他不假思索地给以深刻的嘲笑。
还有什么能比见到敌人的落魄更让人高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