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婴齐披麻戴孝,哭的眼圈红肿,他的老父亲武最病死了。
老人家七十多岁身体硬朗,按照医嘱调养身体至少还有十年寿命,奈何阴山之战的大胜震撼人心,老人家一高兴晚上多喝点酒,当夜就过世了。
武婴齐很自责,明明自己是有能力阻止父亲喝酒的,那么大的年纪脏器虚弱,最忌讳大喜大悲伤五脏六腑,更不适宜沾酒,纵然这个时代的医工尚未完全弄清喝酒的坏处,至少是知道喝酒会加快心跳,给脆弱的血管带来更大负担。
七十多岁的老人喝酒是非常危险的,纵然有皇帝每年在长安举行千叟宴也很少上酒,以前还有低度浊酒限量供应,现在变成纯度有所上升的清澈白酒就撤掉,换成最新酿制的低度果酒。
要命的是武婴齐的老父亲喝的并不是果酒,哪怕只有区区四两白酒也比两瓶果酒更恐怖,医工早晨匆匆忙忙赶来时,老人家已经安详的过世很久了。
按照礼制,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
列侯为五天殡期,而后必须停椁五个月,然后武婴齐要扶棺回乡归葬,然后服丧守制三年,行为人子者孝道。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来往吊唁的宾客日渐稀少,偶尔有身影匆匆忙忙赶过来冲着棺椁掬一捧热泪,大多数宾客只是唉声叹息,顺道劝慰孝子节哀顺变。
人生七十古来稀,孔子曾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汉家风俗里。七十多岁病逝是喜丧,为人子者不必太过悲切。
袁种恭敬的向棺椁行礼,孝子武婴齐还礼之,武婴齐的夫人温氏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艰难的还礼,袁种连忙谦让:“嫂夫人身怀六甲不宜操劳过度。武兄应当体谅嫂夫人的身体,一应礼仪当减则减为好。”
“唉!贤弟啊!咱们是自家兄弟不说外话,我也想让你嫂子回去养身体,奈何咱们汉家的礼制太大,怀孕也得出来应付一二才行,否则传将到外面还不知道怎么说我。”武婴齐郁闷的唉声叹气。他在河湟谷地呆过两年,武婴齐与袁种关系非常好,从陇西高原分批次走下山的列侯子弟非常团结,武婴齐第一批回来是为了结婚生子传宗接代,要不然他也会呆到这时候才回来。
袁种左右观察灵堂里没有外人。悄悄说:“我家君侯也知道梁邹侯家的变故,叹息人有旦夕祸福之变,我家君侯的意思是出殡是应有之举,扶棺回乡归葬可以换做归葬阳陵,守制三年可以夺情起复墨绖从戎,毕竟您曾是北军骑都尉。”
武婴齐面色一变,夺情起复他不太懂,但墨绖从戎是肯定知道的。晋文公未葬之期,遽兴兵联合盟友姜戎,故而晋襄公称子。以凶服参与崤之战伏击秦军,秦军大败三将被俘虏,从此秦晋之好到此为止,秦人也失去称霸的资本。
以凶服为国从戎情的确有可原,但是从袁种嘴里说出的含义就大为不同的,墨绖从戎并不是单纯的字面意义。内涵是车骑将军曹时有意兴兵北伐匈奴,以期建立万世不易的伟大功名。
“这……我做不了主吧?”
“只是通知您一声。将军的八百里加急疏奏送进未央宫,想必不日即可收到夺情之命墨绖从戎。”袁种起身匆匆告辞。
几天后。未央宫。
刘彻在温室殿里心不在焉的听着各地疏奏,他的心思全部扑在那个小小人儿身上,皇帝长女的意义绝非文武百官想象的那样简单,到十月就是他登基五年之期,一个当了五年的皇帝好不容易才有第一个孩子,可想而知天子的心思会怎样。
当初多少人悄悄议论皇帝不能生育,又有几多人在商量下一代皇帝的合适人选,现在看来那是多么的荒谬无耻,可若仔细想想一点也不意外。
汉家自开国至今近七十年,除掉太祖高皇帝刘邦成婚得子较晚情况特殊,孝惠皇帝十几岁就儿子,病故时年仅二十三岁就有四个皇子,虽说在诛灭诸吕的时候被抹黑为并非亲生子,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四个儿子绝无问题。
太宗文皇帝十二岁得女馆陶长公主刘嫖,乍看汉文帝的子嗣不丰,但若考虑代王妃所生的四个被毒杀的嫡子,太宗一脉的孩子不算特别少。
高宗景皇帝十四岁临幸栗姬,十五岁得长子刘荣,到故去前有十几个儿子,不出名的女儿都没有计算在内,三代皇帝都在十五岁有孩子,为由刘彻眼看就要二十岁的人,还没有一个子嗣传下来,皇帝自己受到的压力非常大。
幸好一切压力成为过去,卫子夫一进宫就很争气的为他生个小公主,天子高兴极了。
“刘嬟,我的女儿就叫这个名字。”
天子出神的想着,思绪非到永巷那狭小的宫室,赐封夫人的诏命传到,只因卫子夫坐月子不方便搬入宽阔的宫室而暂时作罢,刘彻非常内疚自责,明明知道卫子夫怀有身孕,偏偏就没想到把她安置在居住舒适的宫室里,永巷毕竟是不受宠的女子和宫女们所呆的地方。
正当他魂游天外时,丞相低沉沙哑的声音把他唤醒。
“……陛下!阴山大捷震动匈奴各部,匈奴遣使者入汉地请求再续盟约,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太尉怎么看?”
田蚡目光一闪躬身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匈奴人欲以缓兵之计迷惑我们,此时当命汉军北上尽快扫荡匈奴各境,迫使匈奴单于投降,但是此将不宜为车骑将军。”
“为何?”
“车骑将军劳苦功高当回京受赏是其一,多年不回家应当与亲眷团聚是其二,汉军骑兵损失不小需要尽快补充是其三,汉军骑兵征战一年人困马乏是其四。照顾南北二军以及郡国边兵的是其四,总不能好处是一家独占,车骑将军功劳太高也不太好。”
天子满意的点点头:“太尉金玉良言,朕也有意让车骑将军回京修养,我汉家还有大将数员可供调遣。何必劳顿车骑将军一人。”
丞相窦婴进言道:“陛下所言极是,但是臣以为只让车骑将军回京休息是不够的,左贤王被打暂时没心思南下,但右贤王所部主力未损,白羊王与楼烦王等部只是羁縻部落,臣很担心右贤王会怀恨在心来年再次兴兵入寇陇西郡。”
少府韩安国道:“丞相的意思莫非是让车骑将军镇守陇西?据报陇西郡这一战损失不清。还要依靠从从阴山之战找回损失。”
群臣小心翼翼避开阴山之战,天子对车骑将军的赏格仍在犹疑,而停留在河套平原的汉军不断送来飞报,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剿灭俘获一个匈奴部族,阴山与阳山之间的匈奴部落被彻底打散了。疏奏里请求朝廷在河套平原重新设立秦之九原郡。
右贤王从陇西郡满载而归,听闻阴山阳山一线匈奴各部被打成筛子底气的差点吐血,咬牙切齿誓要报仇雪恨,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右贤王无力再打一场战争。
阴山东麓与云中郡接壤,汉军进出阴山非常方便,渡河到河南地也不太麻烦,右贤王要杀到阴山脚下就必须穿越黄河西北部的沙漠无人区,放在以前根本不算个事。但是眼下右贤王是在没有能力兴兵东进。
右贤王带着本部十二万主力南下攻击陇西郡,这一出其不意的举动打出辉煌战果,毫无防备的陇西边军被打的溃不成军。毕竟陇西边军只有区区两万人不到,在非战时分散在各县里务农,只有紧急时刻才会全部动员起来。
遭到突然袭击时,狄道城只有两千边军,分散在各县的千余郡国兵在十几万匈奴骑兵面前不堪一击,右贤王一路摧城拔寨杀到狄道城下兵锋正盛。陇西太守苏息为了保护撤退的乡民向南逃走,不惜以退入狄道城的郡国兵硬抗十二万匈奴军。
兵力悬殊。准备不足,士气受创结果自然是一场大败。汉军当场战死两千,受伤八千,郡太守苏息受伤,都尉受重伤,郡丞战死,匈奴人竟然在这场死磕战里损失三千多条性命,伤者也有六七千之多,气的右贤王几天没吃下饭。
汉军败兵死守狄道城,仗着匈奴人不善攻城,守住城垣三个月不落。
随后,南军十二万车骑杀入陇西郡,刚刚从雁门郡战场退下来的南军将士也是疲惫不堪,刚休整不到一个月就重新杀入战场,好在对面的右贤王所部气势也在逐渐衰落,围攻狄道三个月不克摧折士气,面对杀来的南军很明智的后撤,不甘心的匈奴各部试探性对南军发起进攻,被南军很轻松挡下来,顺便还杀掉几百名大意的匈奴骑兵。
一场小胜改变战局,后续赶来的北军骑兵试图抄掉右贤王后路,在陇西与河西之间打场歼灭战,右贤王见势不妙带着人就往草原上跑,南北二军穷追不舍一路杀入河西走廊,迫使右贤王所部丢弃许多抢来的财物和汉民。
这场战役打下来勉强收回点陇西的损失,陇西太守、江阳侯苏息轻忽大意当论罪免职、免侯,念起补救及时拼死抵抗略有寸功,允许苏息依然转任上谷郡太守,戴罪立功。
“陇西郡被打成烂摊子,让车骑将军去合适吗?”
天子沉思良久:“命令车骑将军在长安城休息到明年,朕相信车骑将军的治政本领当有办法治理好陇西郡,只要能让边郡安定下来,朕会尽全力支持他。”
丞相窦婴忽然问道:“那么车骑将军的赏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