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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下去,阉了!”

“喏!”

“喏!”

两个锦衣亲卫上前,押住年尧,将其往外头拖拽。

被拖拽着的年大将军,没有畏惧,也没大呼小叫,而是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反倒是坐在桌旁的八王爷,下意识地夹了夹自己的双腿。

“且慢。”

这时,外头传来了瞎子的声音。

两个亲卫互相看了看,随后又看向郑侯爷,手底下的动作却没停。

瞎子也没去阻拦,走上前向郑凡行礼,后头跟着的是苟莫离。

苟莫离没兴趣去求情什么的,反而饶有兴致地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看着被在地上拖拽着的年尧。

“还请主上息怒,可不能这样。”

瞎子劝谏道。

坐在那里喝血的阿铭听到这话,眯了眯眼。

郑凡看着瞎子,

待年尧将被拖出去时,

抬起手,

道:

“放开他。”

“喏!”

“主上英明,小不忍则乱大谋。”

瞎子马上一记马屁送上。

“呵。”

郑侯爷转身,自后头离开了厅堂。

四娘跟着走过来,在瞎子面前停下了。

瞎子笑着问道:“你最近和魔丸成功了么?”

四娘冷哼道:“要你管?”

瞎子道:“应该能成功的,如果这都不行,那就挑选个你中意的女子,帮你代孕一个吧。”

四娘风眸一转,

道:

“你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可惜,你是男的,总不至于以前送符水的,变成被人送符水了吧?”

话里,明显带着火气了。

显然,瞎子先前的劝阻,不讨喜。

瞎子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认输。

四娘从其身边走过,跟上已经走出去了的主上。

瞎子则转身面向阿铭,道:“辛苦了。”

阿铭站起身,看了看年尧,又看了看瞎子,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最终,没说一句话,走了。

瞎子伸手指了指八王爷和年尧,

道:

“都押下去,严加看管。”

“喏。”

随后,瞎子也走了。

苟莫离在门槛上跳上来又跳下去,恰好剑圣最后一个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这种人,也要招揽啊?”

剑圣反问苟莫离道:“那你算哪种人?”

“我那叫愿赌服输。”苟莫离辩解道,“再说了,我这么纯真,这么无邪,这么听话懂事,年尧能和我比么?”

“与我无关。”

剑圣看完了热闹,有些索然无味,打算回去接着睡觉。

苟莫离却还想说话,追着道:

“这不合适,这不合适,凭什么,凭什么嘞!”

“你是吃醋了?”剑圣问道。

“我只是觉得,这不像是主上所会呈现出的风格。”

“人呐,哪能事事都顺心意,有些时候,总得去做些取舍。”剑圣对此倒是能理解。

不是有句话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唉。”

苟莫离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

“忽然觉得,马厩里的月亮,没那么明亮了。”

……

八王爷和年尧被一起关在了范府的地下牢房里;

这座牢房,曾关押过大楚公主,现在,又被拿来关押大楚的大将军和王爷。

外头,有一众锦衣亲卫看守,同时,瞎子回来时还从梁程那里带来一路兵马,将范府给控制住。

这种防卫程度,就算是剑圣这种级别的存在想来救人也几乎不可能。

年尧依旧被绑着,八王爷倒是被看在和郑侯爷是“亲戚”的份儿上,不仅混了顿饱饭,身上也没锁缚。

八王爷也是个热心肠,见年尧鼻青脸肿的很是痛苦,主动过来想帮年尧解开捆绑,但尝试了很久,却因为自己力气小,解不开。

锦衣亲卫用的锁绳那可是薛三自己设计的,专门拿来捆高手的。

八王爷最后连牙齿都用上了,还是没能扯开丝毫,反而越弄越紧。

“嘶……好意领了,您歇歇吧。”

年大将军只能开口求饶。

八王爷讪讪一笑,坐到了地上,看着年尧,道:

“大将军运气不好啊。”

语气里,并没有年尧丢下他自己去逃命的愤慨。

因为当时年尧已经将原因很直白地说给他听了,且年尧自己也说过,大概率是逃不脱的,但总得试试。

最重要的是,

俩人现在都是阶下囚了,再在这里互相带着怨恨地“撕咬”,也实在是没趣儿。

年尧本想说命不好,

但脑子里浮现出的是自己用刀片划开阿铭脖颈后阿铭看向自己的平静眼神;

唉,

已经不是命不好了。

“这样也好,怕王爷您一个人在这里寂寞,奴才来陪陪你。”

“得,我现在可担待不起,都到这儿了,你也就别自称奴才了,咱也不自称孤了,阶下囚阶下囚,不说自暴自弃自怨自艾什么的,但也别搞这些臭规矩,平白地让人家看笑话。”

年尧调侃道:

“总得让他们觉得我大楚是礼仪之邦不是?”

“呵呵,这话一般是拿来形容乾国的。”

八王爷揉了揉自己先前为了解绳索有些泛酸的手腕,继续道:

“其实,对于一国而言,被称为虎狼之国,豺狼之国,才是一种赞美。

礼仪之邦,就如同那小娘子,长得不咋的,就只能说人家心眼儿好了。”

年尧摇摇头,道:

“真正的礼仪之邦,是豺狼为骨,礼仪为皮,一爪子将你按在地上,问你,懂不懂个礼数?

而不是被人家一爪子按在地上后,反问人家,你懂不懂个礼数。”

“呵呵,哈哈哈。”

八王爷笑出了声。

年尧也笑了。

“大将军呐,你是个奴才,但你又不是个奴才,奴才是个什么样儿,我心里清楚,你就像是你刚才说的那样;

豺狼为骨,披着一层,奴才的皮!

四哥每每骂你奴才,那是笑着骂的。

再者,如今我楚国,贵族式微,这次,估摸着独孤老柱国,也凶多吉少了,大楚贵族的门面,不剩几根梁了。

这本该,是你的机会。

一个大将军,不是最高的,四哥的脾气和器量,你是懂的。”

“王爷是在担心什么?”

“这不明摆着么,平西侯和那位盲者师爷,红白脸搭台一起唱着,为了什么?

大将军你可是个香饽饽呐。

大楚没了您,朝廷,就折损了一员统帅之才;

而若是您真被那平西侯招安了,我楚国,就……”

年尧对楚国,实在是太熟悉了,而且其经营皇族禁军许久,人脉关系都在。

最重要的是,他擅长步军阵法。

燕人铁骑甲天下,这已经没什么可以置喙的了。

但楚人北方山多平原多,适合骑兵征发,但中部和南部,则水系发达,燕人的骑兵,很难再发挥出一马平川的效用。

而如果燕人有了年尧,无论是操练以后的步兵军阵,还是接纳楚军降将降卒,都等于立起了一杆大旗。

自家手里的一面盾牌,丢了,本就很伤了;

这盾牌,再跑到对面去,为对方所用,就真的是此消彼长了。

“王爷是觉得,我会投燕人?”

“这要看大将军您怎么想的了,您是四哥的奴才,但也是四哥,最看重最信任的人,四哥待你,不薄。”

“有意思了,与国同休享富贵数百年的屈氏,那位嫡长子屈培骆,身为大楚真正的顶尖贵族,连他都降了;

年尧我只是个奴才,凭什么贵族降得,我就降不得?”

“我刚说了,您不只是个奴才。”

“但到底,还是个奴才,唉,王爷,您是天生贵胄,这辈子,风花雪月看过,战场边缘赏过,路走过,河渡过;

可您知道么,

您的鞋底,

可一直是干干净净的,连丁点泥灰都没沾过。”

“我承认,但无所谓,因为我是个废物,我能跪,我能躺,我也能厚着脸皮喊他姐夫,求他行行好,放我回去;

就当个废物,回去多吃一份楚国的皇粮。

您不是。”

“唉,这话就没讲头了,您还是不懂。”

“我只懂得,大将军的妻儿,还在郢都,我只懂得,大将军对大楚之重要,您可以理解成,我现在是在威胁你,这个小人,我得做啊;这种小人的话,我得说。您见谅。”

“拿婆姨孩子威胁人,没用的,婆姨没了,可以再娶,孩子没了,也可以再生,真贪生怕死,还真不会去顾忌这个。

但王爷,您得清楚,我大楚,像我这般的奴才,屈指可数,绝大部分的奴才,其实都过得……浑浑噩噩。

早年,青鸾军还在、各家精锐也都在,四大柱国撑着大楚的天。

现如今,柱子接连倒塌;

哦,对了,昨日我与王爷你说的话,就是想让你转述给陛下的话,您和平西侯说了么?”

“说了啊,为了吃饱饭嘛。”

“嗯,但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陛下,是圣明的。”

“哦?”

“四大柱国相继凋零,郢都被烧,大楚国本动摇。得亏陛下早早地就定下了打压削弱贵族的基调,提拔贵族之外的人进入朝堂,招纳他们为国做事,如同是,吸纳山越族融入大楚。

否则,

就对面一个平西侯爷,他一个人,就能顶的上十万大军!

不是说他多能打仗,论打仗,我年尧现在心里其实还没服气,我输,也就输在这半日的功夫上,我输,也就输在燕人骑兵可以在我楚北之地,横行无忌,无人可阻拦。我不甘心,真想再来一场,领着皇族禁军,和他郑凡,再好好打一场才过瘾。

啊,说偏了。

他郑凡一个人能抵十万兵,因为他是以黔首的身份,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上的。”

“我大楚,也有奴才出身的大将军不是?”

“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

“现任燕皇的皇子,见着他郑凡,得向他行礼。大楚的大将军,见了您,还得磕头。”

“……”八王爷。

“行了,王爷,您就别多想了,我想投,您也管不住,我不想投,您说的也就是废话,您就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听你姐夫的话;

等时候到了,

说不得你姐夫就派你回去给陛下带个话了。

睡了睡了,乏了乏了;

这牢房里,也没个装水的木桶,省点唾沫星子小心晚上口干。”

年大将军侧过身,睡了。

八王爷摇摇头,爬上了床。

那张床,他姐姐也曾躺过。

躺床上后,看着睡在地上还被捆着的年尧;

八王爷就又下了床,躺在了地上。

但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又是太刻意了,故而又回到了床上。

但在床上躺着躺着,浑身又不舒坦;

气得八王爷对着空气踹了好几脚,随即面朝下,闭上眼。

……

第二天一直到午后,没人来送水,也没人来送吃的。

八王爷饿了,这还能扛,关键是口渴得要死。

年大将军靠在墙壁上,闭着眼,不说话。

“唉。”

八王爷有些无奈。

就在这时,牢房门被打开了。

剑圣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水桶一放,八王爷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将脸埋下狂喝起来。

剑圣打开了食盒,里头有馒头粥和咸菜,不算精致,但量挺大。

喝得肚子滚圆的八王爷坐了回来,笑着拿起一个馒头,自己咬了一大口,然后又拿起一个,送到年尧嘴边。

年尧咬了一口,微微皱眉,太干了。

剑圣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水囊,递给了八王爷。

八王爷接过水囊,拔出塞子,给年尧喂水,同时还好奇地道:

“盛水的家伙事还真多。”

剑圣“哦”了一声,

道:

“那是给你们准备的净桶。”

“……”八王爷。

八王爷顾不得继续喂水和吃馒头,扭头就开始呕起来。

剑圣拍了拍手,

道:

“好了,我走了。”

剑圣没说什么话,离开了牢房。

八王爷吐着吐着,也就停下了,一脸苦涩地开始继续给手脚不方便的年尧喂着吃喝。

“大将军,看来平西侯是真的想招揽你的,让剑圣来给咱送饭,意思很明显了。”

“什么意思?”年尧问道。

“剑圣是晋人啊,现在,却一直留在平西侯身边,平西侯的意思是想让您以剑圣为榜样,以后,也留在他身边。”

“哦,这样啊。”

“我不信大将军你没看出来。”

“只顾着看净桶了。”

“……”八王爷。

晚上,

又有人来送饭了。

是苟莫离。

苟莫离和剑圣不同,他话多,也能唠嗑。

聊到了半夜,苟莫离才走。

临走时,给他们换了净桶,拿出去旧的,提进来新的后,还指着桶特意道:

“这是净桶。”

“……”八王爷。

等到苟莫离走了后,

八王爷有些唏嘘。

他认识苟莫离的,曾经在玉盘城外的花舫上,苟莫离曾跪伏在他面前自称“小狗子”给他请过安。

现如今,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年尧还问了一遭:

“他是野人王?”

“是。”八王爷没隐瞒。

年尧点点头。

“很明显了啊。”八王爷说道,“晋地剑圣,野人王,呵呵。”

年尧也笑了。

……

又过了一天,

金术可来送了午饭。

他应该是想要多聊一聊,

他毕竟不是剑圣,没那个底气直接懒得聊,所以只能尬聊混时间;

但好在,尬聊尬聊之后,金术可开始向年尧请教步兵阵法;

年尧解答了金术可的一些疑惑。

金术可很满足,干脆不走了,继续请教。

一直是他在问,年尧在答。

这其实没什么好藏私的,传授打仗的本事,又不可能像是江湖高手传功,一下子就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

就是当年靖南王教郑侯爷兵法,也是带在身边让他不停地看,不停地实习,不停地尝试。

纸上谈兵,太容易了,也太不实用了。

不过,金术可的用兵天赋那是肉眼可见的高,确实是受到了很多的启发。

晚饭时,有人来接班了,是范正文。

等到二人一起离开后,

八王爷感慨道;

“昨日,是晋人、野人,今日,是蛮人和楚人。他平西侯是在向大将军您表示他身边,是真正的不拘一格用人才啊。”

……

又过了一天;

中午来送饭的,是屈培骆。

这位昔日的屈氏嫡长子,并未说话,只是将食盒放下,就坐在了那里。

年尧和八王爷也没和他说话,大家,都难得的享用着此时的沉默。

等屈培骆准备离开前,他开口道:

“其实我不是很想你来。”

八王爷抢先开口道:“怕大将军抢了你的位置?”

屈培骆不置可否,离开了。

晚上时,

瞎子来了。

因为那一日,是瞎子劝阻了愤怒之下的郑侯爷,再加上前几日的铺垫,至少在此时,大家的聊天,还算很和谐。

从治国之法到风花雪月,瞎子和他们聊得很尽兴。

临走前,

瞎子问道:

“大将军,您想好了么?”

大将军不语。

瞎子走了。

八王爷躺在床上,开口道:“死奴才。”

年尧抬头,看向八王爷。

“唉,说句心里话,我都想投了。”

“那就投吧。”

“可人家干嘛要我这个废物,对了,你想好了没有?”

年尧摇摇头,

道:

“再看吧。”

……

第二天正午,一队锦衣亲卫进来,将年尧和八王爷带出了地牢,几日没晒到阳光被关押在阴冷潮湿的地牢,此时,有种重获新生的不真实感。

八王爷开口道;“应该是平西侯唱大戏了。”

不过,接下来他们并没被带入厅堂,而是被带出了范家,锦衣亲卫押解着他们,一路出了范城。

到城外时,剑圣亲自负责押解陪同,队伍自范城向南。

到达地方时,

那里,已经有大军整肃地列阵等待了,最前方,有一座高台。

而在燕军的南方,隐约可以看见楚人的军旗,郑侯爷提兵入楚一路西下,在范城外击溃独孤牧后,又在城里耽搁了好几日。

楚人的军队,一支一支地开了过来,但楚人不敢在此时冒然进攻,而是在南边结寨;

双方的斥候,此时正在势力交错处互相牵扯,但燕人似乎没有截杀斥候立马开战的准备,楚人也没有出寨进击的把握;

双方,都保持着一种克制。

剑圣将年尧和八王爷交给了亲卫,让亲卫继续押着上了高台,高台上,立着平西侯府的双头鹰旗以及大燕的黑龙旗。

另外,平西侯爷本人一身玄甲披挂,拄着乌崖,站在上头。

剑圣看了看身边的瞎子,

道;

“为何要这样?”

瞎子道:“因为好玩。”

“好玩?”

“是啊,我们是什么样子,您作为老邻居,还不清楚么?”

说着,

瞎子剥了个橘子,递给了剑圣一半,剑圣接了。

剩下的橘子,瞎子又分了一半,递给了苟莫离,苟莫离一口吞下。

“甜不?”

“甜。”野人王在此时显得乖巧可爱。

“有马厩上的月光甜美么?”

“额……”

瞎子自己笑了笑,伸手,自怀中取出一个小酒壶,递给了站在前面的阿铭。

阿铭吸了吸气,摇摇头。

品质很一般的米酒。

瞎子道:“我亲自酿的。”

阿铭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喝了一口。

瞎子道;“好酒,还是得陈酿,滋味,才更隽永,是吧?”

阿铭点了点头。

瞎子双手放于身前,道:

“其实,这不好,会有很坏的影响。”

“呵呵。”

瞎子又道:

“但就像是很多川菜重油重辣,其实对身子,尤其是对那朵花,格外不好,但喜欢它的人,却又格外得多,知道为什么么?”

没等阿铭回答,

瞎子就直接说出了答案:

“因为爽啊。”

高台上;

年大将军的身边站着的是八王爷,而八王爷的身边,站着的是年大将军。

两侧军鼓,在此时被军中力士敲响,鼓声隆隆,带着极为强劲的韵律。

而后,

自中军传令司马以下,下辖各路传令兵以及临时凑起来的嗓门大的军士进入各个军阵之中待命。

郑侯爷做不到一开口就“振聋发聩”,但好在,可以靠人去传声,以确保自己的话,可以传递到在场的每个士卒的耳中。

鼓律三复,

郑侯爷抬起手中的刀,鼓声戛然而止。

“将士们。”

下方,开始传话。

士卒们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而南面,楚人的哨骑明显多出了不少,意味着楚军那里也被燕人的这番阵仗搞得很是迷惑,这又不像是要进攻,燕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本侯,从来不觉得自己爱兵如子,本侯的第一个孩子,现在还在公主肚子里,还没生出来呢,还真不懂得怎么叫爱孩子。”

这段话传递下去后,不少士卒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下方站着的苟莫离小声对身边的剑圣道:

“每次看见主上军前训话,总有种看见当初自己的感觉。”

剑圣开口道:

“他比你更会忽悠人。”

郑侯爷继续道:

“打仗,就打仗吧,不打仗,你们的军功,从哪里来?你们的婆姨孩子,能吃上好的喝上好的穿上好的么?

你们现在一家老小的日子,能保得住么?

咱们,

都是丘八,

都是厮杀汉,

过着的都是,将脑袋系腰上拿命搏富贵的事儿。

谁战死了都不稀奇,

包括本侯在内;

本来,

也没什么的,但,咱们这位楚国的大将军年尧,他打进来就打进来了吧,打仗,吃点儿小亏,也不算啥;

没思虑周全,被人钻了孔子,折损了兵马,也很正常。

但年大将军,却将本侯麾下的军寨的守备将和他的副将们,削成了人棍,泡进了酒坛里。

这事儿,

你们能忍么!”

短暂的延迟之后,

是一片又一片“不能忍”的高呼,

而且很快就汇聚成整齐的呐喊:

“不能忍!不能忍!不能忍!”

这时,八王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惊恐了,事情,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年尧,则是沉默以对,神情肃穆。

郑侯爷再度举起刀,

随即,

呐喊停止。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所以,

本侯带着你们,

就这样杀进来了!

我们,

可以战死,

但绝不能被糟蹋,

谁敢糟蹋咱,

咱就绝不会懂得什么叫忍气吞声什么叫顾全大局的道理。

这是本侯的脾气,一直以来的脾气,也应该是你们的脾气,因为,你们是本侯的兵,听的是,本侯的号令!

本侯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

人,这辈子,就这么个几十年,本侯不愿意将就,也不愿意你们将就。

既然提刀上马,披了甲,扛了弓,大富大贵,升官发财,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得看命,得看自己本事。

但本侯,

就在今天,

要告诉你们,

别的本侯不敢保证,

本侯就保证一件事,

跟着本侯,

本侯保你们这辈子,受不到这种鸟气!

本侯也要在今日,

昭告整个天下,

谁也别想妄图站在我平西侯府脑袋上拉屎!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不行!

今儿个,

本侯向天下宣告,

敢犯我平西侯府天威者,虽远必诛!”

下方士卒,全部举起兵刃,跟着高呼: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一时间,杀气凛然,直冲云霄。

下方,

苟莫离砸吧砸吧了嘴,感慨道:

“这话霸气。”

至于里头的“天威”是否犯了忌讳,无所谓了,谁在乎呢?

瞎子摸了摸鼻尖,这话听过。

苟莫离又道:“其实任何事儿都是双面的,与其讨好敌人,不如巩固好自身,诸夏不是有句话么,叫打铁还需自身硬。”

瞎子反问道;“你是在安慰我?”

“没啊,真心话,真的,我当年之所以输,雪海关是一个,望江边是一个,但本质上,还是输在自家内部的不够团结。”

这时,

高台上的郑侯爷待得下方士卒们的呐喊声停歇下来后,

“辱我者,百倍还之,以奠袍泽在天之灵!”

说完,

郑侯爷单膝跪下,

下方,全体士卒都跪了下来。

但所有人,都抬着头,看向高台之上。

跪在那里的郑侯爷开口道;

“行刑。”

“喏!”

数个军汉,将被捆绑着的年尧强行摊平,且扒拉下了裤子。

一边的八王爷整个人都傻了,同时,遍体生寒,这是早就有预谋的,绝不是临时起意,那晚盲师爷的劝阻,不是说羞辱楚国大将军影响太坏,不讲武德,而是劝阻的是,就这般简单地惩戒,不够过瘾!

再联想到每天来送饭的一拨又一拨人,

他们不是来劝降的,

是来,

玩弄人心的。

故意给你希望,再一脚,踩碎这一切。

被压着躺平的年大将军在此时开口喊道:

“侯爷,好心性,呵呵呵,有田无镜的风采了,有了,有了!”

郑侯爷没说话。

“敢问侯爷,等这刀下去之后,要将我如何处置?”

郑侯爷开口道:

“燕京皇宫司礼监掌印魏公公和我很相熟,等这一刀下去后,本侯派人送你去皇宫。

你在楚国,是以奴才的身份坐得高位;

那在燕国,

就让你干干,真正的奴才所应该干的事儿。

楚国的大将军,

国之柱石,

将成为我大燕皇帝的……阉奴!”

年尧大笑道:

“好啊,一个独孤牧的脑袋,再加上一个残缺的我,等送到燕京后,侯爷,应该就能封王了吧?

在这里,提前恭贺侯……不,恭贺王爷了,呵呵呵,哈哈哈,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呐。”

紧接着,

年尧又道:

“我一直认为,你不如田无镜。”

“我承认。”

“但,你其实比田无镜,更狠,田无镜苦就苦在他讲规矩,最终,是规矩将他给困死;

而你,

郑凡,

你其实一直都是将规矩,踩在脚下的人。”

郑侯爷开口道;

“动刀吧。”

“喏!”

边上一众亲卫压制,

而后,

一名刀法最好的亲卫,

举起刀,

“哗!”

手起,

刀下,

蛋落。

年尧张着嘴,神情有些扭曲,是疼,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他预料到过这个下场么?

他是否曾心动过,想投降?

郑侯爷没问,因为不想知道。

当年大将军将郑侯爷麾下的将士削成人棍时,彼此之间,其实就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你做了初一,

就别怪我做十五时,学你一样不讲究。

心胸宽广的雄主,无论遇到什么,都会惜才,纳才,收人中龙凤为己用。

但谁叫,郑侯爷向来小肚鸡肠。

下方的士卒们在此时沸腾了,疯狂地大喊着:

“侯爷万胜!”“侯爷威武!”“侯爷万岁!”

且很快,

“侯爷万岁!”被喊成了主流。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今日郑侯爷在此摆下这般大的排场,不是为了给年尧行刑,而是要自个儿黄袍加身了呢。

在这声浪的中央,

郑侯爷起身,走到年大将军身边。

此时,亲卫们已经纷纷退开了一段距离,年大将军下面,盖上了一层白布,刚敷了药,但已经渗出了血。

郑侯爷抱着双臂,

将嘴凑到年尧耳旁,

小声道:

“其实,刚刚讲的都是官话场面话,我真正想讲的是,我想让这天下人都清楚一件事儿:

哎哟,

我郑凡这个人呐,

就是矫情,

就是,

受不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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