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宋璟辰猜的那般,皇帝又接连做了几日噩梦后,想起了冷宫里的宋黎。
所幸有李公公在一旁进献“谗言”,才让他打消了把宋黎接出冷宫的念头。
皇帝让人在养心殿内布置了佛堂,又秘密请灵隐寺的大师进宫诵了一天经,然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严重。
从最初的无意识杀人,到现在变成每日要靠着鲜血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每天都有血淋淋的尸首从养心殿抬出来,以往争破了脑袋都想去主子跟前露脸的内侍现在只要一提起养心殿就会变了脸色。
终于,在早朝时差点当朝杖毙了几位大臣后,皇帝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可大多数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戾气。
未免继续下去会传出残暴的名声,皇帝直接罢朝了,只让人每日把奏折送上去。
不用担心自己哪里就扎了皇帝的眼,文武百官齐齐松了口气。
然很快大家就发现,并非不用上早朝就无事了,这奏折写不好可也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众大臣无法,也为保命,心照不宣的开始报喜不报忧,奏折上一溜烟只写溜须拍马之词。
但有些大事或有争议之事总得需要一个人裁断,最后几个老臣私下商议一番,决定选出一个代表将需要皇帝决策的事统一上报。
可就连周太师都被十个板子要去了老命,谁去是个问题。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陛下总不会把自己儿子也杀了,这话算是点醒了在场某些有小心思的人。
当这个代表有风险不假,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首先替大家挡下了直面皇帝的危险,正好可以收拢人心。
在大胆一点,甚至能借此架空皇帝。
这么好的机会,以宣平伯为首的瑞王派系官员坐不住了,纷纷把上官珩推出来。
只要不是自己,无人有异议,可瑞王人在哪?
宣平伯这才惊觉从瑞王府进刺客,到上官珩跑去皇帝跟前告伤假,已经过去半个多月,这么长时间,上官珩竟是从未在人前出现过。
也怪他这些日子被皇帝吓得都没顾上旁的。
一离开官署,宣平伯就直奔瑞王府。
“伯爷,王爷还在养伤呢,不见客。”富贵小心翼翼的将人领进正厅,又吩咐人去上茶。
宣平伯眉头一拧,不悦道:“老夫半个月前来你也是这么说的。”
富贵讪笑道:“王爷这次伤得有点重,一直没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有点心虚,别说王爷受的本就只是皮外伤,就算是被人捅了刀子,有上好的药养着,这么长时间也不可能连人都见不了。
宣平伯也不傻,不想跟他废话,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就往上官珩的院子去。
富贵忙追上去欲拦住他:“伯爷,伯爷,王爷说了不见客……”
“滚开,老夫见自己的外孙,难道还要你个狗奴才同意不成?”宣平伯厉喝一声。
“奴才哪敢,真是王爷吩咐的……”
“那就让他自己来跟老夫说。”他越是阻拦,宣平伯越觉不对味,推开他大步跨进了主院。
“伯爷……”富贵要哭出来了,总不能真让人把宣平伯轰出去吧,面前的可是王爷的长辈。
正房门口守着几个下人,宣平伯撇了一眼,不顾众人的阻拦直接推开了房门,恰巧与里面急得团团转的元宝对了个视线。
看着元宝身上穿的衣服,宣平伯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咬牙怒道:“你们王爷去哪了?”
元宝和富贵扑通一声跪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们也想知道啊,明明说好出去溜达一圈就回来的,可这都半个多月了……
正当宣平伯气得想杀人时,富贵脑中灵光一闪:“对了,王爷给伯爷留了一封信。”
不得不说上官珩太了解自己这个外祖父了,为什么只给他留信?不就是料到第一个找上门并发现他不在的会是他吗?
信很快拿上来,宣平伯深吸一口气拆开,洋洋洒洒竟还写了两页纸。
他耐着性子看过去,信中上官珩言自己去游山玩水了,大体没个十年八载的不会再回京。
若担心新皇对他们罗家不利,就趁早把官辞了带着一家老小回乡养老去,也不用担心养老的银子不够,他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都存在钱庄……
通篇下来就一个意思,他不想当皇帝!
宣平伯好悬没气得一个倒仰晕过去,斥道:“还不快派人去找。”
富贵忙应是要去叫人。
“等一下。”宣平伯将人喊住,沉声道:“让他们暗中寻找,此事切不可声张。”
若让那些支持上官珩的官员知道他这么不靠谱,他就是贴再多好处进去都没用。
富贵的眸子闪了闪:“是。”
要说上官珩出走其实是有原因的,景王落马,这意味着京中就剩了他和上官裕两个王爷。
一个有外家支持另一个什么都没有,那他不就要被推上去了?他岂能愿意?
以前他听话,是因为担心景王上位会对那些自以为是支持他的人包括他的母妃赶尽杀绝,可要换成上官裕他就完全没有这个担心。
自然放心大胆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宣平伯将瑞王府的下人敲打了一番,稍微平息了怒火确定别人看不出异样才离开。
原本想直接回府,想到信中所提的钱庄,又让车夫拐了道。
起初他对上官珩所谓的养老银子是不以为意的,毕竟王爷的俸禄也没多少,然当掌柜跟他说他手中的凭信存有五十万两银子时,绕是宣平伯也倒吸了口凉气。
好奇上官珩哪来这么多银子的同时又深深意识到,这次想把人找回来怕是不容易。
无他,上官珩把老本都交出来了,说明早有预谋,又岂会让他们轻易找到?
估计就算真把他推上皇位,那臭小子也会留下一道传位圣旨溜之大吉。
宣平伯为那个目标专营了一辈子,并不想就此放弃,可找人需要时间,朝事又耽误不得,无奈只能同意让上官裕出面。
随即众人便发现,这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王爷不仅可以次次毫发无伤的从御书房出来,所有难题经过他的手后也都能完美又快速的得到解决方案,甚至比皇帝上朝的效果还要好。
这简直就是惊喜,许多大臣从一开始只为保命不得已为之慢慢转变了看法,觉得就算皇帝现在就禅位给贤王也不是不可。
听着同僚对上官裕的赞赏,宣平伯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见过了上官裕的能力,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外孙同人家根本没法比。
……
宋璟辰这些日子除了每日去大理寺处理一下案件,其余时间基本都在家里的书房度过。
表面上他似乎已经脱离了权力中心,但实则每天都会有人把朝中的动向以信件的方式送进来。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宋璟辰看了眼在一旁看话本子看得昏昏欲睡的人,轻声问:“可要回房休息?”
“不用,我不困。”说着沈易佳悄咪咪用袖子把不小心流在书案上的哈喇子擦了。
宋璟辰无奈,只得先让南风进来。
“主子,瑞王有消息了,可要透露给罗家?”
“人在何处?”宋璟辰问。
“就在城外……”南风顿了下,继续道:“他打扮成一个寻亲的老妇,被元姑娘收留了。”
罗家那边都以为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上官珩肯定已经跑远了,却不知灯下黑的道理。
听到跟元瑜婉有关,沈易佳一个激灵:“那瑜婉姐姐不是被他骗了,我们得赶紧告诉她……”
南风嘴角抽了抽:“是元姑娘派人给我们提供的消息。”
所以被骗的不是元瑜婉,而是自以为瞒天过海的上官珩,恐怕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认出来了,还在自得其乐的玩儿角色扮演呢。
沈易佳:……
宋璟辰摇头:“不用,确定他是自己离开的就行。”
他指的是不用透露给罗家。
既然是自愿离开,就不排除他是在以退为进的可能。
反之,那就另当别论。
看来,京城的这滩浑水快藏不住人了。
宋璟辰从信件中抬起头,忽而问:“一筒他们也快回来了吧?”
一筒几人去查吴国前朝公主的事已经去了快一月,而青阳城杨树村距离京城不过五六日的路程,若一切顺利早该回来了才是。
许是人真不经念叨,当天一家人正在用晚膳,五人就风尘仆仆的进了宋家。
与他们一道回来得还有铁蛋。
几个月不见,铁蛋又长高了不少,瞧着也成熟稳重了许多。
也是,他现在都能够独当一面管理好那么多铺子,再也不是下沟村那个只会整日带着家里的孩子上山掏鸟窝下河摸鱼,被王寡妇拿着扫帚追的满村跑的混小子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面,这臭小子就偷偷跟着她上山说要拜她当老大来着……
看着面前的人,沈易佳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铁蛋先给李氏问了好,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宋璟辰和沈易佳面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把额头都给磕红了。
着实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铁蛋不在意的摸了摸额头,咧开嘴笑道:“我都知道了,害死我娘的凶手已经伏法,这三个头是我应该磕的。”
沈易佳给他去过信,也交代了柳飘飘在其中做的事,他现在只字不提柳飘飘,看来是不打算追究下去了。
李氏对王寡妇的死一直心存内疚,此时也没忍住红了眼眶,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把人拉起来嗔怪道:“你这个孩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还未用膳吧,先坐下用膳。”
墨鸢已经重新添了副碗筷
“哎。”铁蛋乖乖坐下。
想到什么,李氏又道:“你先等等,我去添几个你爱吃的菜来。”
看出他们也是刚动筷不久,铁蛋忙将人拦下:“婶子,不用,我会在家住几天才走,明儿你再给我做,我想吃得可多了,到时候婶子别嫌我贪嘴。”
他没有客气的说不用麻烦云云,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人,这让李氏心里好受了不少。
“哎,行,你想吃什么都跟婶子说,婶子明儿就给你做。”李氏说着又用公筷给他夹了好多菜。
铁蛋来着不拒,闷头就吃,还不忘夸道:“还是婶子做的菜好吃。”
李氏笑道:“喜欢吃你就多吃点。”
一筒几人尴尬的杵在一边没走,宋璟辰道:“你们也先去用膳,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是。”
用过膳,李氏把铁蛋叫去试衣服,这些日子给家里人做衣服的同时她也没忘给铁蛋做,现在试了若是不合身也好重新改一下。
浩哥儿几人有许多话要跟铁蛋说,也跟着去了。
包括范明远在内,剩下的人跟着宋璟辰去了书房。
看一筒几人的脸色,宋璟辰就猜测他们此行有不小的收获,叩了叩桌面道:“说说吧,都查到了什么?”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由一筒站出来禀道:“属下几人在杨树村打听到二十一年前确实有一个外乡的姑娘逃难去了他们村,被一孙姓人家收留,但那家人当年就搬离了杨树村,搬去了何处也无人知晓……”
一筒顿了下,继续道:“属下还了解到,那年恰逢今上登基,在民间普选宫女,而孙家,就刚好有这么一个名额。”
每当皇位更迭,宫里都会把一些到了年纪的宫女放出宫,重新选一批新的。
一般每个地方会给多少个名额,再由当地的县令安排。
女子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去宫里走一遭保不准小命不保不说,就算活着出来了也年纪大了,许多人都不会愿意,但这是强制性的,并非你不愿就可以不去参选……
宋璟辰蹙眉。
“虽然村里人都猜测是因为孙家姑娘进宫了,孙家人受不了打击才带着那位逃难来的女子搬家,但属下留了个心眼……”一筒从怀里掏出一沓画像:“这是属下找了当地有名的画师,根据村里见过那名逃难女子容貌的人的描述画出来的画像。”
因为太过久远,每个人记忆都有些偏差,所以画的就有点多。
他又拿出一张:“这幅是那孙家姑娘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