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中,除了树叶偶尔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就只剩了脚踩在树枝上的“咔哒”声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宋璟辰和沈易佳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走,最终到了一崖壁下的山涧处停下。
血迹到这里就没有了。
沈易佳抬头:“团子和糯米会不会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有可能,但不排除是顺着山涧过来的。”宋璟辰道。
沈易佳垮下脸:“那现在怎么办?”
这山这么大,若有个大概方向还好,现在连唯一能指引他们的血迹都没了,别说只有他们两人,就是把灵隐寺的和尚都叫来怕都不好找。
宋璟辰突而目光凌厉的看向某个方向,轻声道:“有人来了。”
沈易佳一愣,凝神细听,果然有脚步声正从山涧的另一头朝他们这个方向来。
听这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方才老和尚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的时候,美人相公已经拒绝了,所以显然不可能是灵隐寺的和尚。
沈易佳眼睛一亮,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腰间忽而一紧。
宋璟辰足尖一个点地,揽着她飞上了树梢。
沈易佳立马会意,默默收回了那只还保持着抬起动作的脚,学着宋璟辰的模样,屏住呼吸。
不多一会儿,十几个做樵夫打扮的男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为何说是做樵夫打扮而不是樵夫?
什么样的樵夫能人手一杆长枪,且一个个身上都散发着股浓浓的血腥气?
并不是说他们身上沾了血,而是杀了太多人,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
沈易佳眯了眯眼,确定了,差点要了团子虎命的就是这些人。
“他娘的,老子明明看到那两头畜牲掉下来,跑哪去了?”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另一个男子反驳道:“跑?那两头畜牲伤得那般重,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还有跑的本事?”
“会不会被水冲下去了?”有人问。
爆粗口的男子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说你蠢你还不信?就这屁大点的水流能冲得走那两畜牲?都四处找找,没准掉下来没死透爬去别的地方了。那畜牲身上可都是好东西,找到了带回去送给头儿,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说罢他又很是惋惜道:“就可惜那两畜牲太凶,皮子都被咱们弄坏了。”
被打的男子缩了缩脖子,咽下了口中那句也有可能是被别的猛兽吃了的猜测。
这距离那两头畜牲掉下来都过了大半宿,其实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们一口一个畜牲,若不是宋璟辰太了解沈易佳先一步把人摁进了自己怀里,她差点就要跳下去把这些人剁成肉泥。
沈易佳嗷呜一口咬住了宋璟辰的衣襟,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心中怒气。
咬肉是不可能咬的,她不舍得。
不好,那些血迹!
沈易佳和宋璟辰同时一僵,显然想到了一处。
他们屏息凝神看过去,眼见有几人就要走到有血迹的地方了,林中突然响起鸟叫声,只短短三声就停了。
十几个人瞬间像被施了定身术般僵在原地。
鸟叫声再次响起,同样的三声,较之前更为急促。
“不好,少主来了,快回营地。”不知谁喊了一声,十几人就跟身后被鬼追了似的拔腿就往来的方向跑。
宋璟辰看了沈易佳一眼,想提醒一句他准备跟上去看看。
可不等他开口,沈易佳就了然的点了点头,手脚并用的抱住宋璟辰,将自己整个人挂在他的身前。
宋璟辰:……
这些人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在林中左拐右绕转眼就失去了踪影,宋璟辰忙施展轻功跟上,被沈易佳冷落许久的幽一也默默跟上。
他们跑的动静太大,一时掩盖了身后三条尾巴带动的声音。
约莫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明明前一刻还在自己前面不远的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不见了。
可在他们面前的明明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壁。
沈易佳瞪大眼:“相公……”他们会穿墙不成?
“障眼法罢了。”宋璟辰直接带着沈易佳落到石壁面前。
沈易佳这才发现石壁中间竟隐着一条曲折的山道。
山道口成一个弧形,凸出来的崖壁又跟最外层的石壁完美契合,若不近看,只会把它当成是一整块严丝合缝的石墙。
上面甚至没有丝毫人工的痕迹,沈易佳不得不感叹一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进入山道,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后嗖的蹿了出去,到半路还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怕自己速度太快他们看不清他是谁。
沈易佳嘴角抽了抽,幽一这浑身都透着要戴罪立功的意思不要太明显了好吧。
她哼了哼,让你下次还敢拎我,丢我!
谁也不知道山道另一边是什么,宋璟辰想了想拉着沈易佳没动。
等幽一传回安全的信号,两人才穿过山道,入目的竟是一排排营帐。
在营帐中间,有一个偌大的校场,校场上此时站着乌压压的士兵,少说也有数万人之多。
有一瞬,沈易佳甚至有回到了麒麟山的错觉,唯一不同的是这些人一看就比麒麟军富裕,不说别的,单看他们身上穿的盔甲,就堪比朝中正规军队了。
四周不时有身着黑衣的死士和手持长枪的士兵来回巡逻,宋璟辰带着沈易佳小心避开他们的视线。
这时,一个白衣男子在几人的簇拥下走上了校场前的高台,校场上霎时响起一道整齐划一的声音。
“见过少主。”
距离有点远,听不清白衣男子说了什么,只见十几个男人被士兵压上了高台。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刚好在高台后面,包括白衣男子在内,那十几个人都是背对着他们的。
但尽管看不清脸,沈易佳还是一眼就认出被压上去的正是方才他们见过的那伙人。
无他,因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换,估计是来不及换就被逮住了。
应当是白衣男子在训话,校场一片安静。
沈易佳竖起耳朵细听半晌也没能听到白衣男子的声音,心里正着急,一个冰冷的声音陡然蹿进了她的耳中。
“杀!”
沈易佳一惊,猛的抬头看去,就见白衣男子刷的抽出了身边人腰间的佩剑……
十几个人,连句求饶声都没有发出,就被割喉倒地。
卧槽,这人是谁啊,这么凶残?
不过这算不算间接给团子报了仇?可那伙人一看就是白衣男子的人啊。
沈易佳脑袋有点当机,这仇还没报,仇人就死了,她上哪找人说理去!
哎?美人相公怎么没声了?
沈易佳回头,才发现宋璟辰的脸色很是难看,一双凤目中像是蕴含着无尽的风暴,正死死的盯着高台上的白衣男子。
“相公?”沈易佳小声唤了句。
宋璟辰闭了闭眼,松开紧握成拳的手,紧抿唇瓣没说话,而是直接揽着她避开守卫绕去了高台的侧边。
不巧的是白衣男子似乎已经训完话了,转身准备从另一侧走下高台,又只给他们留了一个背影。
沈易佳:……
“你倒是回头啊。”她咬牙切齿的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下,白衣男子突然停下了步子,还真回头了……
沈易佳心里一喜,待看清男子的模样,惊呼出声:“怎么会是他!”
说完想到什么,她连忙捂住嘴扭头去看宋璟辰的脸色。
果然,美人相公的眸子更冷了。
沈易佳眨了眨眼,感情方才他就已经认出来了,只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也是,虽然美人相公不说,但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之前应该很熟,能靠一个背影认出来也不足为奇。
高台上,白衣男子对身后之人正吩咐着什么,突而抬头看了过来。
沈易佳一惊,忙拉着宋璟辰躲到树丛后面,后怕的拍了拍小胸脯:“还好我躲得快,要不然我们就被发现了……”
她话没说完,宋璟辰揽着她迅速后退。
下一刻,一支箭带着破空声稳稳的扎进了他们方才待的地方。
沈易佳猛的看去,只见白衣男子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正目光冷冽的盯着他们所处的方向。
“卧槽,他不是不会武功吗?”
而且……他们面前都是遮掩物,应该……看不到吧?
可校场上正往这边跑来的一队士兵是怎么回事?
“走。”
宋璟辰拉着沈易佳就要离开,一个黑影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现在是打架的时候吗?下面可是好几万的人。
沈易佳正要让幽一赶紧跑,看清他抱在怀里不断挣扎的小兔子,扶额:“想吃肉回家给你做,快放了……”
宋璟辰目光一动,几步上前接过幽一手中的兔子。
……
“少主,是一只兔子。”一个将军模样的中年男子道。
白衣男子瞥了眼被箭死死钉在地上还没彻底断气的兔子,冷声道:“赏你了。”
“多谢少主。”中年男子乐呵呵的捡起地上的兔子,笑道:“早就听闻少主的箭术百步穿杨,例无虚发。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另一人接着道:“亏得那些人就知道吹嘘姓宋的有多厉害,我看他们是没见过少主出手,否则还有姓宋的什么事?”
“哈哈,熊将军说的一点没错,姓宋的给少主提鞋都不配……”
白衣男子拧了拧眉,原本正换着花样拍他马屁的几人立马禁了声。
白衣男子冷声道:“每人去领十个军棍。”
说罢他正准备转身离开,视线一撇注意道什么,他脚下的步子顿住,蹲下身扒开面前的一从枯草,一颗圆润的金色珠子正安安静静的待在那。
白衣男子眸子一凝,拾起金珠,又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倒出一颗珠子。
这颗是他在瑞王府进刺客那日所拾。
两颗珠子放到一起对比,不论是做工还是大小,都一模一样。
白衣男子眯了眯眼,吩咐道:“立即召集所有将军去我帐中议事。”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还是连忙跑去叫人了。
白衣男子看着手中的两颗金珠,眼中划过一抹复杂之色。
京中的夫人小姐大都喜欢在鞋面上绣珍珠等物装饰。
但带金珠的,他至今为止只见过一人!
……
从山道出来,两人一时无言,沈易佳是因为太过震惊,她没想到平日里瞧着温文尔雅,见人三分笑的一个人竟然藏得这么深。
至于宋璟辰……
沈易佳小心翼翼的觑了他一眼,多少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虽然以前也有怀疑,但他的怀疑并非针对谁,而是对所有皇室子弟都有的。
比如上官珩,大家都知道他是皇帝所有儿子中最不学无术的一个,但宋璟辰对他的怀疑丝毫不少,否则也不会在他偷溜出京后还派人去找了。
且几个王爷里面,那个人应该是宋璟辰最不能接受,也最不希望的一个吧。
沈易佳叹气。
为了避免有人会通过团子和糯米留下的血迹找到灵隐寺,回去的时候两人特地清理了一下,等回到灵隐寺时,已过了午时。
他们原是准备把团子托付给主持帮忙照看一下便立刻下山回京的,不想刚见到主持,还没来得及开口。
主持便道:“小丫头,你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那头白虎。”
他一脸焦急,连佛号都忘记念了。
“它有名字,叫糯米。”沈易佳纠正了一句,也不耽搁,同宋璟辰一起快步进了木屋。
木屋里,糯米躺在角落死死的盯着面前正要对它伸出魔爪的老和尚,口中不停发出低沉又带着警告的虎啸声。
“你想对它做什么?”
沈易佳心里一个咯噔,怒吼一声揪住老和尚的领子就准备把人丢出去。
“快住手。”主持跑进来,忙道:“小丫头你误会了,我师弟是在救白……糯米。”
沈易佳一愣,狐疑的看向被他吓得直哆嗦的老和尚。
糯米一点也没有因为沈易佳的到来安静下来,整头虎显得焦躁不安,不停的扭动虎身。
“阿弥陀佛。”老和尚念了句佛号:“我佛慈悲,白虎……”
沈易佳不耐烦:“说人话。”
老和尚:“白虎要生了。”
沈易佳:……
糯米确实是要生了,可因为它受了太重的伤,失血过多导致体力不支。
灵液又还没修复好它身上的伤,所以虎宝宝一直没能生下来。
主持起初并不清楚它怎么了,叫来会岐黄之术的师弟才确定这一点。
老和尚想帮糯米,可糯米根本不让他靠近,于是就有了沈易佳看到的一幕。
得知了前因后果,沈易佳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对不住。”
还好没真丢出去,要不然这老和尚不得散架。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无须跟老衲道歉,还是先替白虎度过难关吧。”
沈易佳:……我看你可不像着急的样子。
沈易佳原以为有她在,安抚住糯米很容易,但她没想到要生产的糯米防备心比平时还重,除了她以外,不让任何人靠近,包括宋璟辰在内。
可沈易佳没有灵液了,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帮它,好说歹说劝了半天也丝毫起不到效果。
还是团子悠悠醒来对它“嗷呜嗷呜”了几句,糯米才安静下来允许老和尚靠近,但前提是沈易佳得在场。
这生产本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更何况糯米不仅自身虚弱,还属于早产。
等它生完,估计得到天黑,沈易佳想让宋璟辰先下山,然知道这山上有一个军队在,宋璟辰根本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下。
沈易佳:……
她怀疑美人相公是怕她去给那个人套麻袋,可她没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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