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走路不带脑子了
绿芜一早就过来叫醒了沈念儿。
“小姐，今天回门，咱们要准备什么呀？”
这可是对一个新嫁娘来说非常重要的日子。
沈念儿也早就盼着这一天。
虽然才成亲三天，她离开家也不过三日，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王府虽大，她总是缺少一种归属感。
她想念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想那草木扶疏的花园，那清雅别致的小院，还有父亲书房里永远充满着的墨香气。
终于可以回家看看了。
她拿出早就列好的清单交给绿芜：“照这个备办。”
小傻子这个王爷当得是有名无实，皇帝虽然赏赐了不少东西，但那些都不实用，还是太后想得周到，就连她的回门礼都早就替她准备好了。
装了整整三大马车。
新娘子回门的礼物要是带得不够厚重，不但会被娘家人耻笑，就连她的夫君都会成为京城里的笑料的。
沈念儿不想让人在背后非议小傻子。
他是她的夫君，她会护着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
府里的下人们经过她那一次的敲山震虎，都变得规矩了，只是人手实在太少，根本不够用的。
她吩咐王伯，尽快找牙婆采买一些老实可靠又本份的人，然后便和小傻子登上马车，向着沈府而去。
沈府。
一大清早，沈瀚文就把府里所有人都叫了起来，洒扫庭院，准备膳食，向来温文儒雅、行事有条不紊的他，竟然有些紧张。
他告诉自己，紧张什么，不就是念儿今天回门么，可那丫头才离家三天，他就感觉像是过了整整三年那样漫长。
抑制不住期待的心情，他一大早就往门口跑了三次，翘首以盼，引得尹氏十分不满。
可她不敢表现出来。
对沈念儿的回门，她没抱什么期待，甚至觉得有些丢脸。
嫁给一个傻王爷有什么可得意的，带回来让京城百姓们看笑话么？她可不想出去迎接丢那个脸。
可看到沈瀚文如此重视，她不得不也装装样子，吩咐人把沈念儿的闺房打理干净。
结果引来沈瀚文的不满。
“念儿马上就要到家了，你才让人收拾她的房间，你是怎么当母亲的！幸好我早早就让人打扫干净了，哼！”
“……”
尹氏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她心道那丫头嫁人走了才三天，就算不打扫也没什么灰尘，老爷这是偏心到姥姥家了，眼里只有那丫头一个人，太气人了！
再想起若云三朝回门的那天，冷冷清清，身边只带着烟柳这个陪嫁丫头，不到一车的礼物，看上去就是临时置办的，就连她的新婚夫婿也没陪她回来。
尹氏心疼得直抽抽。
可沈瀚文好像完全没有什么感觉。
同样是女儿，就算若云不是他亲生的，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
她气忿忿地想。
“来了来了！老爷，小姐他们的马车已经出了王府，向着咱们这儿来了，估计再有一柱香就快到了。”
王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
他奉了主人的吩咐，一大早就派了人守在沈念儿的王府外面，一看到他们马车出动，立刻就要回报。
“好好好！快快快，咱们都去门外等着念儿他们。”
沈瀚文刚才还在疾言厉色的训斥尹氏，听了这话立马乌云转晴，喜上眉梢，急步往大门外面走云。
尹氏只得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心里越发地不忿。
“老爷，他们的马车才刚刚出动，至少也要一柱香才会到，再说咱们是长辈，哪有长辈到门外等着迎接小辈的道理。”她忍不住开口。
沈瀚文闻言，拧眉瞪着她：“你这是什么话，念儿是咱们的女儿，她回门的日子不重要？再说她嫁的人是小王爷，身份尊贵，而念儿就是小王妃，他们是君，咱们是臣，在他们面前，还要先行君礼再论家规，你是怎么学的妇容妇德，连这基本的道理也不懂！”
尹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是她忘了，那丫头嫁的人是小王爷，虽然傻了，可身份却是在那摆着的。
想到自己要向一个傻子磕头行礼，她就觉得胸口发堵，还有那丫头明明是自己的女儿，自己辛苦养了她十六年，什么好处没捞到，反过来还要向她行礼磕头？
太憋屈了！
吴嬷嬷看到她憋得满脸通红，几乎要滴血，她了解自家主子，知道她要是这股火泄不下去，怕不是要憋出毛病来。
她忙悄声宽慰道：“小姐，您换个角度想想，念儿小姐的身份今非昔比，她现在是尊贵的小王妃，可她身份再高贵，也得换您一声娘亲，旁人不知道有多羡慕你呢，可不是人人都能有一个王妃当女儿的。”
尹氏胸口堵的那口气稍稍顺了些，点点头：“嗯，有道理。”
罢了，自己和那丫头置什么气，她现在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自己应该与有荣焉，怎么反钻起牛角尖来了呢？
想来就因为不是自己亲生的。
一行人刚刚来到门口，就看到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车门前的灯笼上挂着一个烫金的“楚”字。
尹氏一怔。
车帘揭开，烟柳从里面钻了出来，又回身扶出一个人来。
不是尹若云是谁？
尹氏揉揉眼睛，几乎难以置信，今天不是念儿回门，怎么会是若云？
尹若云走过来盈盈拜倒：“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沈瀚文低头看了看她：“你怎么回来了？”
“女儿知道今天是念姐姐回门的日子，所以特意赶回来相见，女儿很是想念姐姐。”尹若云低声温语，神情婉栾。
“嗯，你们姐妹情深，很好。”
沈瀚文点点头，没再说话，向着长街的方向不住张望。
这时旁边又有人上前行礼：“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沈瀚文转头一看：“你？”
楚玉涛今天打扮得格外精神，穿着簇新的天青色长袍，束发银冠，显得精神焕发。
“行了，免礼。”
沈瀚文对楚玉涛这个二女婿没半点好感，只是摆摆手就不再说话，就当眼里根本没他这个人一样。
楚玉涛也不生气，走过去又和尹氏行了一礼。
尹氏对他的态度就比沈瀚文热情多了。
“楚世子，不必多礼，你能陪若云回来，很好，很好。”她露出笑容，转头看向尹若云，心里觉得颇为欢喜。
尹若云也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又苦又涩。
自己三朝回门的那天，楚玉涛连个人影也不见，等沈念儿回门了，他却巴巴地催着自己回来，目的是什么，瞎子都能看得见。
这个沈念儿，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就连自己的夫君，也一心一意地念着她！
尹若云虽然不喜欢楚玉涛，可看到他心里有别的女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丁点位置，还是忍不住恼怒。
她在楚家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楚玉涛对她不理不睬，静安侯更是当府里没她这个人一样，至于她那个婆婆庞夫人，是整个楚府里唯一能和她说说话的人。
她每天都会去给庞夫人请安，庞夫人身体多病，有时候不见，有时候也会召她见上一面说几句话，有时候不冷不热，有时候阴阳怪气，有时候皮笑肉不笑，总之让她如坐针毡。
但饶是这样，她也觉得自己总算不是空气。
今天楚玉涛主动提出要陪她回娘家，尹若云虽然明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是答应了。
就算他不提，她都想回来看个热闹。
沈念儿嫁了个傻子，她要是不来瞧好戏，岂不是也成了傻子？
一定要来！
尹若云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向着街口翘首以盼：“母亲，念姐姐的马车还未到么？”
看到府门口这么多人都早早地出来迎接，她心底颇为是滋味。
她回门的时候，除了尹氏之外，没有一个人迎她。
两相对比，她越发记忆沈念儿。
就算她嫁了一个傻子，所有人还是把她当成了宝，凭什么！
终于，沈念儿乘坐的马车出现在街角。
远远看到，沈瀚文就激动的两眼放光，双手不停地搓动着。
尹若云眼睛却盯在马车后面的好几辆大车上，那上面不会是沈念儿带回来的礼仪吧？
她记得自己回门的时候，楚玉涛什么也没给她准备，庞夫人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早去早回”，连根毛也没给她。
为了面子，她只好动用尹氏给她的嫁妆，让烟柳临时去置办了一些礼物，只是匆促之间，这些东西就有些草率而上不得台面。
尹氏心疼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可沈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又听到了几名丫鬟小厮的偷偷议论，在笑话她，她无地自容，最后灰溜溜地离开了沈府。
原来，就算自己成了沈家的二小姐，在别人眼里，自己还是那个穷酸低贱的孤女，一无所有。
“念儿回来了，终于可以见到念儿了。”
楚玉涛激动得喃喃自语，脖子伸长得恨不能长出两个脑袋来。
就连尹氏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这二女婿怎么念叨着大女儿的名字，几个意思？
这心思也太明显了吧！
这样置自己的若云于何地！
她心中不悦，淡淡道：“楚世子，请慎言。勿要提及小女的闺名，念儿现在是小王妃，身份不比寻常，就连楚世子你见了她，也要尊称一声王妃娘娘。”
楚玉涛不以为然：“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要不是因为尹氏是沈念儿的娘，他早就毫不客气地回怼一句：“关你屁事！”
饶是这样，尹氏也觉得面上下来台。
她可是楚玉涛的丈母娘，他眼里还有自己这个长辈吗？
“老爷！”她颇为愠怒，声音中含着委屈，向自己的丈夫求助，让丈夫给自己撑一下腰，教训一下楚玉涛这个浪荡女婿。
她看得出来，楚玉涛对沈瀚文远比对自己恭敬得多，敬畏得多。
“别吵！念儿马上就要到了。”
没想到，沈瀚文看都没看她，直接回了一句。
尹氏连着碰壁，郁闷得差点吐血。
“念儿到了么？”
她还没郁闷完，身后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杨氏扶着一名仆妇的手，也穿戴一新的出来了。
“母亲。”
沈瀚文过去扶住杨氏的手，“马上就到了，喏，那就是念儿的马车。”
他嘴角禁不住扯了起来。
尹氏看到杨氏，更是心里恨得慌，对这个婆婆，她实在是爱不起来。
自找杨氏从她这里拿走了掌家大权后，她的地位就是一日不如一日，昔日下人们都奉承讨好看她的脸色，现在全都变了嘴角，对她这边的事爱搭不理，吩咐好几次都办不好。
她找过杨氏诉苦，可杨氏却一推三不知，嘴上说会约束下人，可实际上，下人们照样怠慢她。
杨氏是婆婆，尹氏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暗恨。
但杨氏来了，她还得上前请安。
杨氏没理她，目光盯着沈念儿乘坐的马车越走越近，笑眯眯地对身边的儿子道：
“我想念儿了，这丫头才嫁出去三天，我就想得不行。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这丫头，我这条老寒腿疼了几十年，走路都得拄拐杖，全靠念丫头给我治好了。”
“那丫头跟宫先生学的医术还挺有用的，她给我配置了一种安神茶，我喝了之后每晚睡得都很香。”沈瀚文也笑道。
在众目期盼中，马车停在了门口。
小傻子先钻出车厢，然后才是沈念儿。
不等车夫摆小凳子，小傻子已经上前一步，抱住沈念儿纤细的腰身，轻轻将她抱下了马车。
“嘻嘻。”
周围有人发出嘻笑声，却是善意的。
好多百姓听说沈念儿回门，也赶过来看热闹，却看到了这一幕。
真羡慕啊。
还是第一次看到新娘子回门的时候，是被新郎官给抱下来的。
尹若云本来是想看笑话的，可看到人家的夫君这么体贴，自己的夫君却自己却是冷若冰霜，嘴唇都快被咬破了，死死捏住手里的帕子。
按尊卑，沈瀚文等人应该先给小傻子和沈念儿行礼，但沈念儿不等他们开口就抬手道：
“爹，我今天回门，咱们只论常礼，不分君臣，该我们给您和祖母见礼才是。”
她拉着小傻子的手，规规矩矩地给杨氏和沈瀚文分别行礼，就连对尹氏也是礼数周到，唤了一声：
“母亲。”
尹氏强打精神笑了笑，可想要说几句亲热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结果又被沈瀚文狠狠瞪了一眼。
沈念儿小傻子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府去了。
尹氏被挤了开去，落在后面，远远地听到前面传来的笑语喧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吴嬷嬷扶着她的手，在她耳边悄声劝道：“我的好小姐，您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就犯起糊涂来了呢，不管您心里有再多的气，也不能让老爷看出来啊，近来老爷对您都不怎么说话，您要是再这样，怕是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尹氏咬牙气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夫人吗？他的眼珠子里只有他的宝贝女儿沈念儿，哼，老的小的都一样，全都把我们母女二人当空气！”
吓得吴嬷嬷急忙掐了她一把：“轻声点，这周围可还有人呢。”
今时不比往昔，府里已经不再是尹氏的人，要是有人多嘴向杨氏和沈瀚文说些什么，尹氏就更没地位了。
尹氏也有些后怕，左右看看，见没人留意，便不再多说。
她见尹若云跟在自己身后，数日不见，身形越发单薄，脸庞看着也有些憔悴，不由得心疼起来。
“云儿，你瘦了。”
她转身握住尹若云的手，心疼地道。
尹若云心里一酸，忍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就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掉。
“母亲！”
她扑进尹氏怀里，眼泪瞬间就打湿了尹氏的衣襟，呜咽着抽动着纤细的肩膀。
尹氏的心疼得都抽起来了，抚着她的肩，感受那轻薄的骨头，仿佛一捏就要碎了，这孩子，是吃了苦受了罪啊，瞧她瘦的，身上都没剩三两肉了。
她吩咐吴嬷嬷：“赶紧让厨房多做点云儿爱吃的饭菜，送到我房间去，走，云儿，跟娘亲走，别人不疼你，娘亲疼你，你有什么委屈，只管和娘说，娘亲会给你做主的。”
吴嬷嬷大急，心道小姐这怎么越劝越糊涂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沈念儿这个正宗的沈家大小姐三朝回门的正日，这当母亲的不去陪亲生女儿，倒陪着嫁出去的侄女用膳，置亲生女儿于不顾，这岂不是落人口实吗？
见周围有几名下人，怕人多口杂，她不好明劝，只好对尹氏不停地使眼色。
但尹氏的一颗心此时全都扑在了尹若云的身上，吴嬷嬷挤得眼皮都快抽筋了，她才看到。
“你的眼睛怎么了？”
吴嬷嬷：“……”
小姐最近好像走路不带脑子了，肿么办？
“夫人，念儿小姐刚才回头唤您呢。”她只好随口扯了个谎。
其实沈念儿这时候早就走远了，连头也没回。
吴氏还好没傻到家，登时意识到了，握着尹若云的手舍不得松开。
尹若云乖巧道：“母亲，咱们一起去念儿姐姐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