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赐白绫
皇帝想起来,问张公公:“小九儿呢?”
张公公忙道:“方才小王爷下水遍寻小王妃不获,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已经宣了太医,小王妃放心,小王爷无大碍。”
皇帝又道:“糊涂东西!怎么不宣太医来给念丫头瞧瞧,她落水这么久,要是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南宫景这时候才开口道:“父皇,儿臣已经让人烧了热水给……她沐浴,又让她喝了姜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不过还是宣太医来诊一下脉更为妥当。”
“你做得不错,很细心,瞧不出来你平时少言寡语的,倒是个心细之人。”皇帝赞了他一句,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会在宫里?怎么会这么巧救了念儿?”
南宫景不慌不忙答道:“儿臣听说皇祖母这几日身体欠安,特意进宫来给她老人家请安,没想到就这么巧,可见念儿吉人自有天佑,善有善报。”
皇帝也没细想,只赞他救人有功。
张公公却听出了破绽,心道太后娘娘住的地方和御花园相距极远,给她老人家请安的话怎么也不会路过御花园吧,这明显就是刻意跟着小王妃进的宫。
但他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打死也不能说。
倪嫔和六公主都快急死了。
皇上您倒是继续问啊!
沈念儿你倒是赶紧说啊!
皇帝终于想起来问道:“那后来呢?你进了御花园之后,又遇到了什么人?”
眼角向着夏贵嫔扫了一眼。
夏贵嫔神色如常。
皇帝又看了倪嫔和六公主一眼,这两人都是眼巴巴地瞅着沈念儿,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啧,挺复杂。
还真看不出来是谁干的。
沈念儿想了想道:“没遇到什么人,我好久没来御花园啦,没一会就迷了路,便拉着小王爷左逛右逛,后来有一名宫女过来,对我说有人在湖心亭等我,想单独和我说说话。”
“是谁?”皇帝问道。
沈念儿向着夏贵嫔瞄了一眼。
“我让小王爷帮我摘几个果子吃,便跟着那宫女走了,来到湖心亭,就看到……”她故意放慢了语速。
听得倪嫔的心都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了。
六公主急着叫道:“看到夏贵嫔了,是不是!”
“放肆!”
皇帝喝斥。
六公主气得要命:“父皇,她就是故意的,她看到的人就是夏贵嫔,女儿亲眼看到她们在湖心亭说话来着!还亲眼看到……”
“公主殿下!”张公公打断她,阴阳怪气道,“这番话您方才已经说过了,现在不是您开口的时候,皇上要听的是小王妃的口述,您还是安安静静的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胡乱开口,就吃口烂呢吧。
死阉人!
六公主在心里恶狠狠骂道。
嘴上却当真不敢说话了。
皇帝看着沈念儿,声音低沉:“念儿,你继续说。”
沈念儿道:“我见到了一位宫装丽人,只是有些眼熟,后来她自我介绍说是……倪嫔,是六公主的母亲。”
“胡说!她胡说!”
六公主再次冲动,尖叫出声。
没办法,她实在忍不住,这沈念儿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说谎,将脏水泼在自己母亲头上,让自己母女替夏贵嫔背锅。
倪嫔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皇帝冷着脸:“堵上她的嘴!朕不想再听到她说出半个字。”
“是!”
张公公亲自动手,走到六公主身边,“对不住了,公主殿下,奴才可一再的提醒过您,可谁叫您不长记性呢,现在只好暂时的委屈一下您了。”
这周围没有烂泥,张公公左右一张望,见墙根下有不少烂树叶子,便过去团了一把,塞进了六公主的嘴里。
六公主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张公公粗通点医理,知道她这是气的,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让侍卫将她远远地抬在一旁,免得污上皇上的眼。
皇帝再次转向沈念儿:“你看到的人是倪嫔?”
倪嫔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挣扎,心里疯了似的咒骂沈念儿,怎么也想不明白,沈念儿为什么要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湖心亭里的人明明是夏贵嫔,也是夏贵嫔亲手推她入水的,她为什么要把这口锅扣到自己头上,而放过想要害她的夏贵嫔呢?
沈念儿点了点头:“她说自己是倪嫔,是六公主的生母,因为我的缘故,让六公主受罚,所以她想让我向太后和皇上替六公主求个情,解了六公主的禁足之令,我不愿意就拒绝了她。这时候六公主也来了,上来就辱骂儿臣,儿臣不愿和她们做口舌之争,便准备离开,哪知道六公主突然冲过来抓住儿臣的手臂,将我拖到栏杆边,倪嫔在儿臣背后用力一推,儿臣便掉进了湖里……”
哗!
现场发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原来夏贵嫔说的是真的!
说谎的人是倪嫔和六公主!
何皇后震惊地看向倪嫔,手指蜷在袖子里轻轻抽动了两下,真是想不到,倪嫔会这样大胆,用这种方式是不是太直接了些?
她虽然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可按倪嫔小心谨慎的性格,应该会选择更加隐晦内敛的方式,比如说:借刀杀人。
可她居然亲自动手,直接就把人推进湖想要淹死。
蠢!
说谎!说谎!说谎!!
倪嫔心里疯狂大叫,双眼赤红,目眦欲裂,瞪着沈念儿的眼中如要喷火。
为什么要冤枉我!为什么不供出杀人真凶夏贵嫔!为什么为什么!
沈念儿看也没看她,垂眸道:“事情的经过便是这样。”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倪嫔拼命挣扎,嘴里呜呜呜发出声音。
张公公看了她一眼:“倪嫔娘娘,您还是先安静,等皇上发落吧。”
皇帝面沉似水,沉默不语。
何皇后也不敢出声,尽管她挺想护着倪嫔的,但这种时候,她只要一开口替倪嫔求情,保不齐就会惹祸上身,皇上还会认为是她主使的。
谁都知道倪嫔和她走的近,上赶着的讨好她。
倪嫔完了。
何皇后心里清楚,颇有些惋惜,因为倪嫔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是条听话的好狗,平时也谨慎聪明,谁能想到这次居然用了这么个蠢办法。
人要是蠢了,就没救了。
罢了,是她自找的。
何皇后决定置身事处,所以把脸看向一边,无视倪嫔的求助信号。
看到何皇后冷漠的表情,倪嫔的心都凉了。
她还希望何皇后能看在自己平时对她尽心尽力的份上,替自己说几句话,可何皇后明显是想明哲保身,怕自己牵连到她。
倪嫔心里一片绝望。
她忽然想起,自己初入宫时,母亲曾经对自己说过,进了宫谁都不可信,谁也不可靠,只有自己才是可信可靠的。
怎么在宫里呆得久了,连母亲的金玉良言都忘记了呢?
她一味的只知道攀附何皇后和太后娘娘,以为靠着大树好乘凉,可大树没倒,自己这棵小树苗已经要被风连根拔起了。
皇帝揉了下眉心,说道:“皇后,这是后宫之中的事,你看如何发落?”
何皇后清清嗓子:“臣妾觉得谋害小王妃,其心可诛,乃是死罪。”
倪嫔眼睛一闭。
她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明明这件事是夏贵嫔做的,杀人的是她,可要砍的却是自己的脑袋,可笑啊,太可笑了。
呵呵呵呵!
她张开含满了湖泥的嘴巴,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笑得她呛住了咳个不停,可她还在笑。
这诡异的样子看得人人一阵惊悚。
疯了,倪嫔这是疯了么!
好几名嫔妃都站得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个麻疯病人。
倪嫔带着怨毒的目光一一看过去,在场的人和她目光一触,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如果我要是死了,所有的人都是害死我的凶手,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等着吧,我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个个地找你们索命!
何皇后,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倪嫔的视线转向何皇后,咧着一嘴的泥冲她嗬嗬地笑着。
丑死了!真恶心。
何皇后厌恶地移开视线。
她想起倪嫔往日里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乖巧听话,现在却像个疯狗一样乱咬人,要是放了她,这条狗第一口就会咬住自己这个主人。
所以,不能放过她。
本来她还想等着皇上气头过后,再替倪嫔说几句话,饶她一命,现在完全没了这个打算。
她反而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倪嫔消失在这个世上。
这样她的秘密就会更少了一个人知道。
皇帝点了点头,道:“皇后处置甚公,来人,将倪嫔废为庶人,打入冷宫,赐白绫。”
闻言,倪嫔两眼一翻,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要是不晕,怕是气也要被气死了。
六公主幽幽醒转,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母亲被赐白绫,一时惊得呆了。
她呜呜地哭着,想替母亲求情,就听何皇后道:“皇上,那和婉如何惩治?虽然她年纪还小,可受倪嫔教唆,平日里骄横成性,所以才会作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既然倪嫔赐白绫,不如……”
言下之意,就是斩草除根。
六公主差点又晕了过去,她呜呜叫着,拼命地摇头,挣扎着向皇帝爬去,眼泪鼻涕和泥土糊了一脸,披头散发的,活像个乞丐,完全没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主派头。
“呜呜,呜呜……”
父皇父皇……
她涕泪交流,手足并用着爬到皇帝身前,仰起脸来,满眼全是哀求。
不要,父皇!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皇帝低下头看着她。
对这个女儿,他平日里没少宠爱,在一众公主里面,六公主是最受宠的,可惜,自己对她的好,变成了她心中的一个毒瘤。
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恶毒,为了争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念丫头,自己罚她禁足抄经,静思己过,一番苦心希望她能收敛心性,可惜,白疼她了。
她半点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地起了杀心。
今天要不是景儿及时赶到救了念丫头,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狠心恶毒的孩子,不要也罢!
他点点头:“皇后之言有理。”
那就是同意对六公主的处置了。
众嫔妃都是心中一凛。
对倪嫔的处置她们不奇怪,毕竟倪嫔做的事太过伤天害理,可六公主年纪还小,又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帝也是说杀就杀……
虎毒还不食子呢!
天子变脸,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六公主嚎啕大哭,她怎么也不相信素来疼爱自己的父皇,居然对自己毫无半点怜惜之情,说杀就杀。
没人同情她。
实在是六公主平素里飞扬跋扈,招人讨厌,上至嫔妃,下至侍卫太监,早都看不惯她很久了。
“三哥三哥……”
六公主呜咽着,忍着恶心将嘴里的烂树叶子吞了下去,终于可以说出话来,她知道父皇心狠,求他无用,便去向南宫景发出求救的呼声。
“救救我,三哥,求你救救和婉啊!”
南宫景看都没看她一眼,对着皇帝一躬身。
“父皇英明!”
六公主立刻瘫软下去。
皇帝一摆手,何皇后便让人将倪嫔和六公主都拖了下去,先打入冷宫,再赐白绫。
处置完了两人,她又安抚夏贵嫔:
“之前的事让你受委屈了,都是倪嫔和和婉两人的错,幸好真相大白,本宫赐你玉如意一枚,锦缎两匹,略表歉意。”
夏贵嫔不卑不亢地谢过了何皇后,退在一旁,继续保持沉默。
皇帝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他本来只是喜欢她艳丽出众有别于一众嫔妃的容貌,这会儿见她沉静温柔的面容,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韵味。
张公公是个人精,马上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悄悄安排人去了夏贵嫔的寝殿,准备好事物好让皇上晚上留宿。
何皇后又岂会看不出皇帝的心思。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和吃了个苦瓜似的,她再怎么保养,也是人老珠黄,而夏贵嫔正是风华正茂,年轻貌美。
一场风波真相大白。
众嫔妃纷纷议论,都道看不出来倪嫔平时柔弱胆小,竟然有胆子谋害小王妃,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皇帝体恤沈念儿受了这番惊吓,幸好有惊无险,特下旨将她和小傻子留在宫里将养身体。
沈念儿道:“儿臣觉得这里就不错,在这里住便很好。”
皇帝还是觉得太过简陋,下旨让张公公调来几名机灵能干的宫女服侍沈念儿,又送了许多日常用品。
安排好一切之后,皇帝便离开了。
离开的方向正是夏贵嫔的寝宫。
何皇后看着皇帝的身影,嘴角漫起一丝苦笑。
素月扶着她轻声道:“娘娘,咱们也回去吧。”
一行人都走得七七八八。
沈念儿正准备去找小傻子,他因为自己失踪而昏迷,现在还没醒过来,很是担心。
但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用力攥住。
南宫景!
沈念儿心想怎么就忘了还有头恶狼留了下来。
“三哥,请自重!”
她特意加重了口气。
这声三哥叫得南宫景愣了愣。
他低头凝视着她,忽然靠近,鼻尖几乎触到她的脸颊,呼吸直喷在她的耳朵。
沈念儿身子往后急闪,又羞又怒,又气又恨,正想张口骂他,忽听得他贴着自己的耳朵吐出几个字:
“你为什么要冤枉倪嫔?”
“什么意思?”
她皱眉看他。
此时院内院外的人已经走了个精光,院子里只有她和南宫景,而南宫景的侍卫守住在门口,外人进不来。
他一字字道:“本王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沈念儿装傻。
“呵,我的小丫头长大了,学会说谎了,还说得这么逼真,连我父皇都被你骗住了,你放心,本王不会拆穿你,否则刚才就不会保持沉默了。只是本王很好奇,推你入水的人明明是夏贵嫔,你为什么要栽赃给倪嫔?”
南宫景挑了挑眉梢,眼底有着耐人寻味。
沈念儿索性不装了:“和你无关。”
“不想说也随你,只是本王替你保守了秘密,送了你这么一大个人情,你准备怎么报答本王呢?”
她淡淡道:“你想说便说,随你。”
南宫景大为意外:“你觉得本王会为你守口如瓶?”
“并没有,只是嘴巴长在你的脸上,你想说什么,我管不着,至于真相如何,公道自在人心。”
“呵,好一个公道自在人心。沈念儿,你诬陷宫嫔,也是死罪,要是本王把真相说出来,你这颗脑袋就别想要了,到时候被赐白绫的人就会变成你,就算是少卿也保不住你。”
这是威胁。
沈念儿眨眨眼睛,满不在乎道:“随你。”
她推开他,向门外走去。
记挂着小傻子,懒得和南宫景多废话。
南宫景看着她毫不留恋地离开,连头也没回,眼底闪过一片阴霾。
他十根手指慢慢地握成了拳。
很好,机会他给了她,是她自己不要,那可就怪不得他了!
“媳妇儿!”
沈念儿刚出了宫院,就看到小傻子匆匆赶过来,速度快得像飞一样。
他浑身湿淋淋的,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乌黑乌黑,显得那样深不可测。
一看到她,他就飞扑过来,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抱得那样紧,紧得她都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