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别后悔
半个时辰后，南宫少卿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回来，她仍是昏睡不醒，梦中发出模糊的呓语。
他听不清楚，可是却看到她脸上害怕的表情，心再次狠狠一痛。
将药一口一口的悉数喂她吞下，他将药碗放在一旁，一只手支着头，呆呆地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醒了。
当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南宫少卿心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他突然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无法面对她，也无颜面对她。
可他的脚像是生了根一样，牢牢地将他固定在原地。
他不能逃。
沈念儿终于不吐了，她抬手擦了擦嘴边的秽物，抬起头看向南宫少卿。
他始终像个石像般站在那里。
神情木然，眼神却透着疼惜和悔恨。
这不是那个魔鬼。
魔鬼是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后悔的。
可不管他现在是谁，沈念儿都一眼也不想看到他。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缓缓道：“南宫少卿。”
“我在。”
他下意识地答道，眼神中忽然有了某种期待。
或许，她会原谅他？
“和离吧。”她慢慢了，一字字道。
轰然一声。
南宫少卿内心刚刚竖起来的希望，再次坍塌，碎成一片一片。
半晌后，他哑声道：“好。”
和离，是最好的结果。
南宫少卿害怕身体里的恶魔再次出来，占据主导，他不敢保证那恶魔会不会再对她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或许，离开自己越远，她才会越安全。
“我要去红叶寺。”
沈念儿又道，仍是闭着眼睛，没有看他一眼。
“你在发热，等你病好了，我就送你前去。”南宫少卿默了一下。
“不，现在。”
“……好。”
南宫少卿没再坚持。
他现在真的害怕身体里的恶魔突然跑出来，趁他还能掌控的时候，送她离开也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一个时辰后。
沈念儿坐在马车里，身下铺着的是柔软雪白的狐毛软垫，手里捧着热腾腾的香茶，可她仍是在发冷，全身都在抖个不停。
绿芜在她身边照料。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这样的小姐，她心疼得要命。
“小姐，是不是小王爷他……他欺负你了？你告诉奴婢，奴婢会找他拼命！”她心疼护主，握紧了拳头。
沈念儿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了下头。
她不愿意回想发生的事情。
现在她只想要自由。
南宫少卿骑在白马上，护送着马车向红叶寺行进，他始终一言不发，视线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车厢。
可他不敢去和她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话都是多余。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她远远送走，离得自己越远越好。
红叶寺在城外五十里，半天的功夫就到了。
红叶寺的住持听说小王爷和小王妃突然驾到，慌得忙亲自迎了出来。
她之前也曾听到过传言，说是小王妃准备到自己的寺里来戴发修行，当时她只当是无稽之谈，因为她这红叶寺不是皇家寺院，只是一座小小的庵堂。
和白云寺比起来，小巫见大巫。
小王妃若是真要出家修行，首选肯定也是白云寺，怎么也不会落到自己这红叶寺来。
这会她亲眼看到小王爷护送着小王妃到来，才意识到传言是真的。
南宫少卿没有多说，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话，说是小王妃近来身体不适，想在寺中暂住祈福，让她多加照拂。
住持师太当然连声答允。
沈念儿从车中下来，扶着绿芜的手，刚一落地，眉头就紧皱了起来。
南宫少卿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他几乎是立刻伸臂，将她横抱起来，转头问住持师太。
“禅房在哪里？”
“在……在里面。”
住持师太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静如止水了几十年的心湖，差点泛起波澜。
这对小夫妻是要怎样啊，要秀恩爱哪里不能秀，为何偏偏要到出家人的地方来？
她在前面引路。
只是她哪里想得到小王妃真的会住到自己这个荒僻小庙里来，平时女尼们静修的禅房简陋之极，小王妃这么尊贵的身份住到里面，简直是太怠慢了。
她只好将自己的禅房让出来。
南宫少卿一直将沈念儿抱进禅房，放在床上，才回头打量这间房，不由皱了下好看的眉头。
太简陋也太寒酸了，和他在白云寺的静室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床榻太硬，房间太小，被褥太薄，布料太粗……
“有没有更好的房间？”他问住持师太。
住持师太的汗都下来了，一边擦汗一边道：“没、没有了，这这是贫尼平时静修的房间，要是小王爷觉得这里不满意，可以去……”
她刚想说可以去白云寺。
她其实心里直叫苦，觉得自己这庙太小，实在是容不下小王妃这尊大佛。
沈念儿开口道：“这里挺好。”
住持师太：“……”
她看向沈念儿，愣了一下。
这寒酸简陋的地方，小王妃不嫌弃？
可沈念儿真的没有嫌弃的意思。
她对住持师太微微颔首：“这段时间我就住在这里，要麻烦师太了，不知您如何称呼？”
住持师太喃喃道：“贫尼法号道静。”
沈念儿道：“原来是道静师太，这是您的禅房，让您让给我不太合适，我既然来到红叶寺里修行，就应该和旁人是一样的待遇，给我找一间偏僻的禅房就好，最好是清静些的。”
住持师太想了想道：“清静的地方倒是有，就是……就是……那地方太……太……已经好久没有住过人了。”
“没关系，我就住在那里。”沈念儿说着就要起身。
“不可。”
南宫少卿抬手准备扶她，可手指还没碰到沈念儿的衣服，她就冷冷一眼扫过来，盯着他的手。
他顿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竟是连碰也不敢碰她了。
“小王爷，您请回吧，多谢您送我一程。”
沈念儿冷冷地撇开眼，竟是一眼也不再多看他，说出来的话更是冷若冰霜。
南宫少卿心如刀割，他怔怔地看着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住持师太尴尬得要命。
听这对话，小王爷和小王妃这是……吵架了？还吵得不可开交，吵得小王妃要躲到自己这座小庙里来，这可咋办？
要是自己收留了小王妃，小王爷会不会生气一把火把自己这小庙给烧了？
不会不会。
她马上安慰自己，小王爷是修佛之人，干不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但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方便留在这里，便轻咳一声：
“小王妃，您一路劳顿，想来口该渴了，贫尼去给您泡杯茶来。”
她正准备开溜，却被沈念儿叫住。
“道静师太，请留步，麻烦您帮我一个忙。”
道静师太受宠若惊，忙道：“小王妃有话只管吩咐，贫尼愿意效劳。”
沈念儿道：“麻烦师太让闲杂人等离开，我想休息。”
道静师太：“……”
她看向南宫少卿，面露为难之色。
小王妃这话明摆着是让自己赶人，可对方是小王爷啊，自己不过是个小庙的住持，哪有那个胆子去搬这尊大佛。
可小王妃已经开口，她要是不照办，那也是对小王妃大大的不敬。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小王爷，您也一路辛苦了，旁边还有一间静室，不如您去那儿歇息一下？贫尼让人给您准备一份素斋可好？”
南宫少卿没理她，定定地看着沈念儿。
她倚着床栏，那床栏木质斑斓，看上去就很硬，他觉得会硌痛她的骨头，可她似乎没什么感觉，微阖双眼，脸色苍白，向来红润的嘴唇没有半分血色，看得他的心都痛了。
可他什么关心的话也不敢说。
想到身体里的那个他做出来的事，他觉得自己每多说一个字都是对她的伤害。
“我……走了。”
他转过身走向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再看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种感觉，仿佛自己这一离开，就再也看不见她了一样。
“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希望她能抬头看看自己，不用说，一眼就好。
就算是被她的目光凌迟，也好过现在这样不理不睬，眼中完全没有他这个人。
沈念儿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
可他知道她没睡，只是不想理他。
将深深的失望埋在心里，南宫少卿终于离开了。
他没有骑马，而是就这么一步步地走出红叶寺，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踽踽独行，一颗心浮浮荡荡，不知道飘向哪里。
他只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就距离她远一步。
难道他和她，从此就这样渐行渐远了么？
＊
很快，南宫景就接到了沈念儿已经到了红叶寺的消息。
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快。
他不由勾起唇角。
这丫头果然说到做到，比自己还要迫不及待，她一定已经在红叶寺等着自己，那自己还等什么？
至于宫里已经乱成一团。
皇帝和皇后还有周太后都没有从那个打击里回过神来。
好端端地，念儿怎么就要和少卿和离了呢？
本来以为只是两人吵架，念儿闹闹小脾气，等着少卿回头认个错哄哄就好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天少卿进宫，直接就说要和离，态度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
皇帝气得摔了最心爱的镇纸，可南宫少卿笔直地跪在当地，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一地的碎片，嘴里说出来的话仍是“我要和她和离”几个字。
“为什么？”皇帝哆嗦着指着他，让他给出一个和离的理由。
头一次，他对这个儿子感到深深的失望。
南宫少卿只是摇头。
皇帝最后一咬牙：“好，你要和离，朕就下旨准你们和离，只是少卿，你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