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琴声响起的时候,已经率先逃出曼陀罗宫的皇甫云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再也没有半点怀疑,转身便要回去。
前方的紫风月,也在琴声响起的一刹那,有所察觉,回头一瞧,果不其然,便急忙跑过去拉住了皇甫云:“九死一生,云少,你好不容易逃脱了,还要回去送死吗?”
皇甫云甩开紫风月的手,愤声道:“是绫罗,方才救我们的人就是绫罗!而我们竟然为了偷生,丢下她不管!”
“二哥,你已经伤得很重了!”皇甫雷也有些担忧的说道,“如果你非要回去救凤绫罗,那就我回去吧,我比你伤得轻!”
皇甫云坚定的摇了摇头:“我的女人,我自己去救!”
尔后,皇甫云完全不顾众人所拦,回身便往曼陀罗宫跑去。可还未走至城门口,便听到一声颤抖的琴音,他抬起头,灯火通明之下,他很清楚的看到城墙之上那个背对着自己的黑衣人,手臂正在流血,是之前被白之宜的黑色流刃所伤,所以她弹琴的手臂都在发抖
,而琴音发出来的威力自然不比平时,所以每一个琴音也都会颤抖。
“绫罗!”皇甫云轻唤一声,一时之间,觉得五味杂陈,却还来不及更多的情绪,便看到数不清的蛇从黑暗处爬出,已经将凤绫罗团团围住,”绫罗,小心毒蛇!”
说话之间,皇甫云已经甩出七桃扇,借着内力,七桃扇为凤绫罗击退左半边围攻而来的一批毒蛇,再一次返回到皇甫云的手中。
凤绫罗只有一颗心,她要是专心拦住曼陀罗宫的人,就无心顾暇这些围住自己的毒蛇。
她听到皇甫云呼唤自己的声音,也察觉到左半边被七桃扇击退大部分的毒蛇,但她明白,如果自己现在起身,虽然可以躲过这些毒蛇,可却无法拦住这些曼陀罗宫的人了。
凤绫罗再次弹完一击后,她已经被毒蛇咬住身体,当她用内力震开毒蛇后,眼前已经开始一片昏暗。
皇甫云本就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别说内力了,连轻功都无法使出,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脚尖顺着墙壁,想要飞身而上,与凤绫罗并肩而战。
然而还未等皇甫云上去,他便看见凤绫罗震开毒蛇的一刹那,水涟漪已经见缝插针而来,挥起手掌,眼见着就要打中凤绫罗。
皇甫云急忙甩出七桃扇,水涟漪被迫移开手掌,立在城墙之上,而凤绫罗的身子却无力地缓缓而坠,意识已经逐渐模糊的她,依然死死地抱着凤琴,那是她娘亲凤盈盈唯一的遗物。
见此,皇甫云急忙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凤绫罗,由于体力不支,半跪在地,而七桃扇也重新回到了皇甫云的手中。
他扯下她的面纱,正是凤绫罗,而她苍白扭曲的面容似乎很痛苦。
“那荡妇的蛇最毒了!”说罢,便俯下身想去吸取凤绫罗伤口的毒。
凤绫罗抵住他的胸膛,虚弱的说道:“全身上下,都是毒蛇咬的伤口,你吸得过来吗?”
“可你伤的不轻,连我大哥都没能逃过,别说你了,我现在就带你回桃庄找星叔叔!”皇甫云急声道。
凤绫罗轻轻的推开她:“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伤得重,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就不要再顾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了!”
“不相干的人?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我们总归也是夫妻一场,绫罗,只要我一天没写休书,你就还是我的妻子!你若是不在乎我,也不会冒险而来了!”
“皇甫云,这一次是你想多了,你和紫风月都不能死在曼陀罗宫,你们这些害死我孩子的凶手,只能死在我手里,明白吗?”
皇甫云只能苦笑一番,却也无法反驳了:“随你痛快吧!你要撑住,我这就带你回去!”
他抱起凤绫罗,咬着牙站了起来,而皇甫雷和飞盾也急忙跑了过来,担当起了左右护法的职责。
半个时辰后,无燕并没有回来,云细细知道,事情变得开始棘手了,便再也没有半分犹豫,也赶回了曼陀罗宫。
紫风月见着皇甫云抱着奄奄一息的凤绫罗缓缓而来,心里别提有多不是滋味了,可她也不敢发牢骚,花碧倾自然看得出来,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毕竟,凤绫罗是看在皇甫云的面子上,才出手相救的,没有她,谁又会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就在皇甫云救下凤绫罗,众人再一次聚在一起逃离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皇甫雷忽然停下了逃跑的脚步:“千楚妹妹呢?”
众人左顾右盼,的确不见了傅千楚的身影。
紫风月有些惊慌:“我们一直都在一块的啊!”
“这下可糟了!”背着无燕的香燕无奈的叹道。
飞盾只觉得一道身影自自己的身后闪过,他猛然回身,举起手中交衡,却只见,已有一人站在城墙之上,月光之下,那人带着银色面具遮挡双眼,穿着黑色劲衣,他的怀中,禁锢的正是傅千楚。
那人的嘴角邪魅一笑,再一甩手,一道飞速而来看不清是何等武器的暗器在飞盾的面前划出一道月牙痕迹,再一次回旋而归,那暗器被那人握在手中,在月光之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夜月!”飞盾的心沉了一块,这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掳走了傅千楚,可见他的武功,该是在自己和花碧倾之上的。
皇甫雷免不了一阵恼火:“为虎作伥,不得好死!”
而水涟漪也将傅千楚从那神秘人手中接了过来:“任你再怎么古灵精怪,不还是又落到了我的手里,你扎我的那一针,咱们秋后算账!”
傅千楚被神秘人夜月捂住口鼻,才得以呼吸,她剧烈的呼吸几口,朝水涟漪冷哼一声对着下面喊道:“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了,他们不会杀我的!”
花碧倾走到飞盾身旁,轻声道:“那就是夜月?看他的样子,年纪应该不大,江湖上还有这等我们都不知道的高手吗?”
“曼陀罗宫的高手究竟还有多少!”皇甫云扭过头,看了一眼城墙之上,便沉痛的看向怀中已经昏死过去的凤绫罗,“绫罗快不行了!”
“二哥,你带着她先走,我们很快也会赶回桃庄的!”皇甫雷急声道。
此时,云细细也赶了回来,她看到昏死的无燕和凤绫罗,看到浑身是伤的香燕和皇甫云,皇甫雷看起来脸色也很不好,飞盾和花碧倾的身上也有一些轻伤。
紫风月虽然毫发无损,可她的脸色很差,大概是被吓坏了。
可是众人之中,她却没有看到傅千楚,便有些心慌的问道:“千楚呢?”白之宜自石梯缓缓走到城墙之上,神秘人夜月朝她恭敬的抱了一下拳,便闪身消失了。随后白之宜一把掐住傅千楚的脖子,从水涟漪的怀中强行扯出,将之身体垂在城墙的半空中:“云细细,你要是不回来
,她就会身首异处!”
傅千楚的脸涨的通红,她的腿在半空中胡乱的扑腾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云细细撕心裂肺的喊道:“别伤害她!”
白之宜冷笑道:“那你就放聪明点,你知道该怎么做!”
云细细看到白之宜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被打开的大门也正在涌出大批的曼陀罗宫弟子,而身后这些人伤的伤,昏死的昏死,她知道他们也都尽力了。云细细回身,看向众人,苦笑道:“真是难为你们了,或许我们娘俩的命运该是如此!香燕,你和无燕一定要好好的跟着皇甫盟主,自古以来,邪不胜正,终有一天,这江湖会回归到它原本的秩序!我在曼
陀罗宫,等你们归来!”
“云姨,对不起!”香燕低下头,不敢面对云细细,其实她更不敢面对的,是自己的姐姐无燕。
皇甫雷有些难过的说道:“云谷主,你这一回去,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营救你们了,也不知道今日过后,曼陀罗宫又会布置何等的机关来戒备!”
“若有机会,我会与你们里应外合的!”云细细勾起嘴角,无奈而又悲哀,她回身缓缓走进曼陀罗宫的大门,她不得不回去,而桃花山庄的人又不得不再一次失去云细细。
云细细走近曼陀罗宫,直到曼陀罗宫的弟子将之淹没,不见身影,她进入曼陀罗宫的一刹那,内心也在毫无波动:这世上的人,果真都是自私的!救得出来紫风月,却救不出来一个孩子!
“白忙活一场,不过总算是救出了风月!”花碧倾叹道。
“我倒觉得有一点奇怪,为什么白之宜只用傅千楚来威胁云细细,却没有再威胁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呢?”皇甫云皱紧了眉头。
紫风月低声道:“也许白之宜觉得,傅千楚只有对于云谷主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吧!”
香燕沉声道:“我们不能再辜负云姨了,云少侠,雷少侠,我们快走吧!”
“十里之外,我和飞盾藏了两匹马,到了以后,云儿你带着绫罗,香燕你带着无燕,先行回桃庄找星天战!”花碧倾说道。众人点了点头,紫风月被花碧倾拉住手臂,不知为何,紫风月没忍住回头看向了城墙之上的白之宜,明亮的月光下,她看到白之宜的目光有些悲伤和凄凉,她的伤口流血不止,白衣已经变成了红衣,可她
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望着自己,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但是那丝感觉中,却没有一点亲情的存在,或许,只有怜悯。白之宜眼睁睁的看着紫风月跟着那些人消失在夜色里,她幽幽的在心里叹道:女儿,这是娘亲送给你的最后一份见面礼,这一次我不杀害皇甫云。下一次,不,没有下一次了,娘会让你在我身边,再也不
离开半步。
一直躲在暗中观看这一切的小水滴,急忙去禀报了东方闻思。
“小宫主,他们都已经活着离开了,只不过,紫风月被带走了,但是云细细和傅千楚没能逃走!”
东方闻思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他们此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是,为何紫风月被救走了,可会武功的云谷主和她女儿反而没能逃走呢?”
“是夜月,宫主用傅千楚威胁了云细细!”小水滴说道,“现在紫风月被救走了,宫主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再怎么样,也不会落罪到你的身上,你就放心吧!”东方闻思苦笑道。
小水滴轻轻的点了点头:“既然皇甫雷安全了,小宫主,你也可以安然入睡了!”
桃花山庄此时此刻,已是灯火通明,随着众人的一一归来,可是忙坏了星天战和殷储。
为了让烟雨阁的众姐妹安心,也为了不打扰桃庄医治伤员,花碧倾便带着紫风月回去了烟雨阁,尽管紫风月很想留下来照顾皇甫云。
受了七桃扇暗器的无燕,九死一生,好在星天战医术高明,不过何时能醒,还是要看无燕的意志力,香燕被医治后,固执的守着无燕,不肯休息。
飞盾陪着几个孩子也算是疲惫不堪了,跟皇甫青天禀报过后,便休息去了。
殷储为皇甫雷医治过后,便让他安心休息,自己则守在偏房,春映也便回到中等厢房和秋映一起睡了,皇甫雷的伤倒是并无大碍,只是余毒难清,所以殷储留下来随时看皇甫雷身上的变化。
此次受伤最重的当属皇甫云和凤绫罗了。一个身上数个血洞,虽然幸运的避开了要害,可是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重创,能挺一个时辰那么久,在这江湖上,除了一等一的高手,恐怕早就体力不支,失血过多而亡了,以皇甫云现在的伤势,恐怕日后
数月都无法动用内力,必须要安心修养了。一个千疮百孔,蛇毒流遍血液,若不是皇甫云点住心脏处的重要穴位,早就毒发身亡了,而凤绫罗的身体全部都变得黑紫,星天战每隔两炷香的时间,就要为凤绫罗清一次体内的蛇毒,月柒和月蓉一直在
房里守着。
直到危险期度过,星天战才回去休息,可皇甫青天和武月贞却无法安心回去,也一直都守在床边。
他们看着皇甫云和凤绫罗肩并着肩,躺在这张床上,均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回来的年轻人,五味杂陈。
武月贞抚摸着皇甫云冰凉而又苍白的脸,眼眶泛红:“以前,你们去曼陀罗宫救宇文千秋,你也是九死一生,现在是紫风月被抓走,云儿九死一生,若是哪一天再有人被抓,又不知是谁九死一生了!”
“如果不想再有人从桃花山庄失踪,就必须防住夜月!”皇甫青天低声道,“没有他偷不走的人,更没有他偷不走的东西,有他在,桃花山庄也不会安全!”
“青天,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明日我去盟主堂,跟大家一起商议,也好叫所有除魔同盟的人都加以防范!”皇甫青天叹道。武月贞伸出手,轻轻的抚了抚凤绫罗那即便是昏睡中仍然紧抿的双唇,不禁叹道:“如果凤绫罗这孩子不是凤盈盈的女儿,或许,她也跟圣雪一样,会是我们皇甫家的好儿媳妇!她的武功很高,模样也是数一数二的,最重要的是,她心里有云儿,否则,这一次她怎么会出现在曼陀罗宫呢?她害死焦红菱孩子的时候,云儿为他四处奔波,还被冤枉侮辱焦红菱,也是凤绫罗暗中为他查明真相,铤而走险,去雪
域找骷髅芷的时候,不也是凤绫罗出手相救?实际上,她的心肠并不坏,我是多想她和云儿,也能像风儿和圣雪那样相处呢!”“可惜这孩子不明白,当初她娘暗算我,如果我不反击,死的就是我,但她仍然固执的认为我就是杀死凤盈盈的凶手!我并不怪她,毕竟,在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亲人了,宇文兄还活着的时候,也不曾对她
尽过一分父亲的职责,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皇甫青天说道。武月贞抹了抹没能忍住留下的眼泪:“事实上,他们已经拜过堂成过亲,已经是夫妻了,不管怎么样,凤绫罗,始终也算是我们皇甫家的儿媳妇了!今后,我们不该再对她如此冷漠了,她对你的误会,对云
儿和紫风月的误会,对我们皇甫家的误会,还有诞下死胎的那一次,都是我们欠她的才对!”
“一面要报仇,一面又为了救云儿险些丧命,这个凤绫罗啊……”皇甫青天轻轻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上辈子,是皇甫云欠了她的,还是自己欠了她的。
月柒眼看着油灯已经燃尽,房间正是黎明初晓的那一丝幽暗。
“老爷,夫人,天快亮了,云少爷和绫罗姑娘也没有任何异样,该是没有危险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月柒说道。
皇甫青天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天空:“都这个时候了,睡恐怕是睡不着了,月贞,你回去休息一会吧,我也该准备一下去盟主堂的事了!”
“也好,我陪你回去一起准备,让月柒和月蓉留下来好好照看这两个孩子吧!”说罢,武月贞便和皇甫青天相互搀扶着离开了北厢苑。
月蓉和月柒站在床边,也不禁打量着这对患难夫妻,知道月柒心里曾是担惊受怕,现在又是心如死灰,月蓉忍不住说道:“好歹,云少爷活下来了,凤绫罗也活下来了!”月柒发现此时此刻,想挤出一个微笑都是那么不容易:“我只是一个丫鬟,谁又会在乎我的心情呢!我早就死心了,在云少爷可以不顾生死去曼陀罗宫营救紫风月的那一刻,在凤绫罗为了云少爷九死一生的
那一刻!我连紫风月都比不过,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只是一个丫鬟!”“月柒,我相信在云少爷的心里,你比紫风月重要!算起来,我们虽然只是云少爷身边的小丫鬟,可是总归是彼此了解彼此亲近的,比一个外人要亲近多了不是?咱们桃花山庄向来主仆一家亲!哪一天你被
曼陀罗宫的人抓了,云少爷也一样会拼了命的去救你!他救紫风月,是出于相识一场,出于断魂笑使的责任!但是他要是救你,那就是主仆情深,更是朋友情义!”月柒忍不住笑了一声:“主仆情深也好,朋友情义也好,至少不会有恩断义绝的那一天!月蓉,你放心,我想开了,我本来也没有奢求过什么,我也不会把自己变得很卑贱,更不会再让这对可怜的夫妻多一分劫难了,当然,我这么说,是有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我也知道,凤绫罗姑娘也不会把一个小小的丫鬟当做危机的!这一次,我明白了一切,凤绫罗因为我们桃花山庄,才流了产,诞下一个死胎,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看向我们的目光!可她仍然去曼陀罗宫救云少爷,救紫风月,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爱云少爷,这份爱,足以证明她的分量,是我渴望而又不可及的,我是真心的祈愿,这一次云少爷和
凤绫罗痊愈之后,可以重归于好,而我们桃花山庄,会因为多一个少奶奶而重新有一份喜气!”
“月柒,你能这么想,不止我安心,云少爷也会很开心的!”月蓉笑道。
“得不到的,就尽心尽力的让他幸福好了!虽然我本来也做不了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而已嘛!”月柒吸了吸鼻子,微笑道,“月蓉,你看天亮了!”月蓉走到窗口,将窗子打了开,清晨的一抹微风拂面,让一夜的悲凉烟消云散,一抹淡淡的阳光洒下,不痛不痒,不暖不凉,就是那一抹既不刺眼也不觉得温暖的阳光,让月蓉不禁看的呆了,这十几年来,她第一次在心里问自己:一个丫鬟,同样可以看到东方欲晓的美景,难道,就不能得到心中所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