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不安的东方闻思,只知道在小水滴禀报自己皇甫雷安然离开后,便不知何时睡着了,再醒来时,只见一身白衣、面色红润的白之宜正坐在桌边,像是从未受过伤似得。
这让东方闻思感到有些做贼心虚,一时之间冷汗淋漓,而白之宜像一尊菩萨似得纹丝不动透出难以亵渎的威严,若不是她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阴冷笑意,也不会让人如此心慌了。
“睡得可好?”白之宜淡淡的说道,叫人听不出这句话到底是问候,还是另有它意。
东方闻思急忙起身坐起,她根本不知道白之宜在这里坐了多久,而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梦话:“娘,你怎么来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很久吗?”
“就快辰时了,看你睡得很安稳,所以没叫醒你!”白之宜低声道,没有一丝情感。
东方闻思轻轻的点了点头,略带疑惑:“娘找我……有事?”
白之宜轻轻的勾了勾嘴角,眼神从东方闻思不施粉黛却仍然秀美的面容划过,到她只穿着里衣透着一丝让人怜惜的薄弱的身子,缓缓说道:“你已经有婚约在身了,没忘记吧?”
“思儿没有忘记和白狐的婚约!”东方闻思低声道,却不明白白之宜为何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白之宜轻笑一声,眼神闪过一丝嘲讽和不屑:“还记得自己有婚约在身,那就该守些妇道!做娘的,是时候该教教你了!”
东方闻思轻轻的皱了皱眉:“我不明白娘的意思!”“有些话,可别让本宫主说破了!”白之宜面容一冷,随后又是微微一笑,即便坐着与东方闻思平视,却依然像是俯视蝼蚁的女王,“本宫主已经派人通知白狐回来了,从明日起,你就住进烈火宫吧!既然已
经跟白狐有了婚约,就算提前住进去,别人也不会说三道四的!”
看来白之宜知道自己见过皇甫雷的事了,但却并没有打算继续追究,这让东方闻思松了口气:“思儿一切都听从娘的安排,如果娘想让我提前住进烈火宫,思儿照办就是了!”白之宜似乎很满意东方闻思的服从,起身站起,走近东方闻思,轻轻的抬起她白嫩的下巴,让她仰望自己:“你该梳妆了,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曼陀罗宫,住进烈火宫,就等同于去了你的婆家,该好好梳洗一
番才是,本宫主会叫小水滴与你同去作伴的!”
说完,白之宜便一挥衣袖,转身离开了房间。
东方闻思有些黯然的抱紧自己的双膝,将脸埋了进去,一股没来由的伤感令她有些压抑,想哭,却不能哭。
她知道,这只是白之宜踢开自己的第一步。
烟雨阁。
紫风月大难不死,让小兰高兴了一夜,毕竟她觉得紫风月能被巫涅轻而易举的抓走,有一半的责任都是自己的色心在作祟。
第二日,小兰仍然早早地起来,没想到,她正去厨房准备亲自下厨送到紫风月房中请罪的,却发现,花碧倾比自己先到了一步。
“花妈妈,你为了风月的事,担心了好些日子,怎么不多睡一会,来厨房做什么?”小兰问道。
“今天烟雨阁不接客,我已经让人关门了,一会姑娘们都起来后,我们大家,都坐在客堂一起吃饭!”花碧倾说道。
烟雨阁的姑娘都是在自己的房中吃饭,厨房每天都会按照姑娘们不同的口味做好饭菜,再送进她们的房中。
今天花碧倾却让大家都聚在一起吃饭,这也是头一回,小兰以为是花碧倾开心,因为紫风月的平安归来,便笑道:“也好,就当给风月压惊洗尘了!”
花碧倾笑而不语。
随着饭菜陆续摆到各个桌子上后,姑娘们也都梳好妆起来了,丫鬟们各个相告,没一会,所有的姑娘就都到齐了,也包括所有侍奉姑娘的丫鬟们。
“今天在一起吃饭,真是头一回!”小兰看着身边的几个姑娘,不禁觉得有趣。
烟雨阁其他的姑娘们也都跟着娇笑起来,她们从来没有面对面吃过饭,比起面对客人,忽然之间大家都矜持了起来,甚至有的还害起了羞。花碧倾很怜爱的看着这些跟随自己的姑娘们,不禁眼红了起来,她起身站起,端起酒杯,笑道:“烟雨阁的姑娘们,我非常感谢大家,能够在烟雨阁,依然会露出这样快乐的笑容,我知道很多人也受过委屈,也有埋怨过我的时候,也气过为何我会对风月这么纵容,对你们却不如对她,其实,我真的心疼你们每一个人,也很少有青楼,能让所有姑娘们相处的融洽,就算是跟那些臭男人睡觉,也依然不会觉得
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花妈妈我,对你们,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花妈妈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好,虽然我们也嫉妒过风月,但是我们知道花妈妈把她当成了女儿,但也一样疼爱着我们!”一个姑娘说完,很多姑娘都跟着点头应和。小兰说道:“来这里的姑娘,大多数都是被生活所迫,也有一些是被卖进来的,本来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可是花妈妈从来不逼迫我们卖身为其赚银两,这里的姑娘,都是随意的,多才多艺的就靠自己的本事赚银子,什么都不会的,虽然靠取悦男人赚银子,但也不丢人,就算有的时候不赚银子,白吃白喝,花妈妈也从没有过一句怨言,我知道,任何一家青楼,如果不接客,不取悦男人,就等着关门了,所以
,花妈妈,这里的姑娘,都很感激您,就算有一天,您手头紧了,没办法给姑娘们月钱了,烟雨阁的姑娘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紫风月笑着看向花碧倾:“我们烟雨阁的姑娘,可都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花碧倾笑道:“这杯酒,敬你们每一个人,记住,以后出了烟雨阁,也不必觉得卑微,每一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还要记住,别靠男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百宝箱!”
花碧倾一饮而尽,随着众位姑娘也都喝了酒,她才缓缓说道:“今日,是我和风月,与你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也是最后一顿了!”
“花妈妈,您什么意思啊?”有人问道。
“我打算,带着风月离开烟雨阁!”
“为什么啊?”众人议论纷纷,皆是诧异。
小兰惊叹道:“花妈妈, 您带着风月离开,烟雨阁可怎么办啊?”花碧倾叹了口气,沉声道:“姑娘们,有一件事,是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了!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做花碧倾,当今的武林盟主,也就是桃花山庄的庄主皇甫青天,是我的姐夫,我带着风月离开,正是准
备回桃花山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讶了,但也有不少兴奋的。
“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女侠花碧玉的亲妹妹?”
“当今武林盟主跟您是亲戚,那我们岂不是也可以跟着沾光了!”花碧倾无奈的笑道:“我离开烟雨阁,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曼陀罗宫的人,已经抓走风月一次了,所以,我要带着风月去桃花山庄,就当做是避难!我们离开了,曼陀罗宫的人自然就不会盯着烟雨阁
了,你们也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原来,花妈妈也是为了我们大家着想啊!”
“没办法,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谁与我有关系,就免不了有生命安危,从今以后,我和风月,就不再是烟雨阁的人了!”花碧倾走到小兰的面前,“小兰,以后,烟雨阁就交给你了!”
小兰急声道:“交给我?这么大的烟雨阁,我怕我打理不好的!”“你跟着我最久,你也是所有姑娘中,最能说会道看人脸色的,平时我忙得紧,不也是你在招待客人麽!所以烟雨阁交给你,我很放心!烟雨阁是我一手创建的,虽然初衷是因为来这里的客人最为杂乱,我
可以打听到我想要知道的消息,但是后来,也真心的是为了收留那些走投无路可怜的姑娘们,我相信,你一定会打理好烟雨阁的!”
“花妈妈,我怕我……”
“别怕,小兰,我相信你的能力!”花碧倾又对着众人说道,“姑娘们,以后你们就听从小兰的管理,小兰,就是烟雨阁的新老板娘,在她的带领下,你们依然会快乐自由的生活下去!”
在这样的交接中,烟雨阁的所有人吃了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群宴。
花碧倾和紫风月各自收拾好行李,便看到姑娘们都聚在门口,准备为她们送行。
小兰抱着花妈妈痛哭起来:“花妈妈,您永远是我的恩人!”
等小兰走到紫风月面前,又有姑娘挤到了花碧倾的面前:“花妈妈,一定要常回来,您永远都是我们的妈妈!”
“就要离开烟雨阁了,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小兰一边掉眼泪,一边笑着推了推紫风月的肩膀。
紫风月柔声笑道:“又不是见不到了,就不说什么了吧!”
“以后,你就再也不是妓女了,想再来烟雨阁,哪是那么容易的?”小兰笑道,“以前,烟雨阁你是头牌,我只能在你的后面,我还真嫉妒过你,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紫风月红了眼眶,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就算我身陷曼陀罗宫,险些丧命,也没有埋怨过你!”
“风月,我们还是姐妹吗?”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以后你住进桃花山庄,可就是桃花山庄的人了,不会因为有我这个妓女朋友,而感到丢脸吧!”
“不会,永远都不会!”紫风月笑道。
“风月,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紫风月柔声笑道:“以后再见你,可也要叫你一声兰妈妈了!”
小兰被她的话逗得破涕为笑:“我还这么年轻,可别叫妈妈了!以后你跟着大家叫我一声兰姐,倒还可以!”
“是,我的兰姐!”紫风月的视线也转到了一边的小铃。
小铃一直站在一边,默默地抹着眼泪。
紫风月对着小铃招了招手,她才缓缓走了过来。
紫风月握住小铃的手:“小兰,以后,小铃就交给你了,她是一个很好的丫头,一定要对她好一点!”
“我会的!”小兰笑道,“不仅仅是因为小铃是你的人,也因为花妈妈离开以后,我有责任让烟雨阁的所有人,名义上是主仆,是妈妈与妓女的关系,但实际上,大家都是姐妹,我不能让花妈妈对我失望!”
小铃有些哽咽:“姑娘……”
紫风月笑着拍了片小铃的头:“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曼陀罗宫。
白之宜还未走至房间,便已看到守在门口的赵华音,端庄而又透着一丝阴冷,这种气质,向来都是白之宜所为喜欢的。
“宫主!”赵华音也看到缓缓而来的白之宜,恭声道。
白之宜见她一脸有话想说的样子,也不等她开口,便说道:“是关于紫魄放走皇甫雷的事吧!”
赵华音面色一惊,皱了皱眉:“宫主如何得知?”“紫魄这么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香燕身上的香味飘散整座曼陀罗宫,想找到她准确的位置,的确只能靠你,本宫主相信你的实力,更何况,你还带着两个死士,也只有紫魄,能让他们从你和两个死士
的手中逃脱了!”
“宫主英明!昨夜,若非是紫魄大人的阻拦,皇甫雷和香燕一定逃不掉!所以华音前来请罪,但也请宫主,为华音做主!”赵华音沉声道。
“你虽然初来乍到,但也一定听过紫魄不少的事情!”白之宜冷笑一声,“你想让本宫主,因为你,惩罚紫魄吗?”
“华音为宫主办事,着实不久,但如果此次宫主不能对紫魄大人赏罚分明,那么华音自认为再也没必要留在曼陀罗宫做事了!”赵华音冷声道。
白之宜秀眉一挑,这是第一次,有人可以顶撞自己,她饶有兴趣的看着赵华音,眼神透着丝丝阴冷:“你,在威胁本宫主?”“相信天底下,还没有几个人敢威胁白宫主!我赵华音是什么样的人,宫主应该清楚,我不怕死,终究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这世上,我没有爱的人,没有亲近的人,更没有一个值得我继续活着的人,
所以,宫主想杀我,我不怕!”
白之宜邪魅的笑道:“说下去!”“遇到宫主,我是第一次找到活着的乐趣,所以我可以成为宫主你的一枚棋子,甚至一条狗,用我的医术,为你得到你想要的,也为我增添一抹活着的乐趣,所以,我不介意跟随宫主一起搅得天下不宁,搅得人心惶惶,那场面我想一想就兴奋地不得了,可如果宫主放任紫魄妨碍我做事,妨碍我想要在宫主面前立功,得到奖赏后的那一点乐趣,一昧的护着犯下重错的人,那华音生不如死,辅助你得天下的意
义就自然而然的不存在了!”赵华音丝毫没有胆怯的说道。
这世上每一个人被生下来,都有活着的理由,这个被称作医疯的赵华音,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有如此想法呢?
这样的人,不怕死,不爱财,更不在乎功名利禄,权利地位,没有感情,也没有弱点,所以,这是白之宜第一次失去掌控,她拿这样的人也是毫无办法的,又因为这样的人而感到有趣。
赵华音跟夜月还有所不同,夜月虽然来去自如,但却有不得已的苦衷为曼陀罗宫做事,可是赵华音,她全然没有企图,全凭自己的心情,只有那么一次,她因为想要置小水滴于死地才有过情感波动。
“本宫主能把你这样的宝贝请到曼陀罗宫,真是曼陀罗宫的福气!”白之宜大笑道。
“我本与小水滴有仇,但我从未向宫主要过人!我本与毒娘子王不见王,但我从未让宫主将漆昙赶走!只有这一次,华音请求宫主,在紫魄从我手中放走皇甫雷的事上,能给我一个交代!”
白之宜看了赵华音好半晌,啧啧两声:“赵华音,你果然聪明!”赵华音明知小水滴是东方闻思的侍女,要人性命自然有所顾虑,毕竟是得罪东方闻思的事,也就等于得罪了紫魄。若是初来乍到就要赶走漆昙,只会让白之宜觉得此人心胸狭隘,嫉妒漆昙,对自己的医术
并没有信心,反而会让白之宜对她失去重视,所以,她既不能急切的杀了小水滴,也不能急切的赶走漆昙。可是这一次,她要白之宜给她一个交代,如果白之宜拒绝,那赵华音宁死也不会继续为其做事,这是白之宜的一大损失,就算白之宜知道赵华音说不怕死或许只是一个威胁自己的手段。如果白之宜答应了
,就会与紫魄结下梁子,以后只能更加信任赵华音,而曼陀罗宫的人都知道白之宜为了赵华音惩罚了紫魄,不必明说,众人也都知道,赵华音的地位和白之宜对她的宠爱,已超过了二宫主紫魄。
这样一来,赵华音就不必再忌惮紫魄,也能继续立功,杀了小水滴,赶走漆昙,都不再是难事了。
“本宫主如你所愿,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白之宜话音一落,便推门进了房间,她心知肚明赵华音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却不得已败下阵来,这个女子的确不简单。赵华音站在门口,恭敬的抱紧双拳,轻轻俯身:“属下告退!”随即得意的勾起了嘴角,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