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文珠儿便穿戴整齐,去了天享客栈,不过当她敲响天字一号房时,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老妇人,这才得知,秦络绎已经搬离了天字一号房,住进了地字三十号房。
虽然文珠儿心情有些复杂,也越发同情无家可归的他,但是她知道秦络绎并不在乎吃穿住行的奢华,就算是天享客栈最价廉的地字三十号房,也要比其他的客栈舒服得多。
天享客栈作为洛阳城最大最好最富贵的客栈,能够入住已是不易,每一日的花费自然不是小数目,尽管地字房不如天字房,但也同样舒适幽静,对于习武之人,这种环境练剑练武,更有说不出的惬意。
文珠儿是从店小二的口中得知秦络绎已经搬去了地字三十号房,当她赶到的时候,秦络绎正靠在窗前,望着眼前翠绿的竹林发呆。
文珠儿没去敲门,反而走去了窗前,本来想吓他一吓,可秦络绎始终都在发呆,那双眼睛虽然略显空洞,但却有些泛红,便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鬼附身了?还是你生病了?”
秦络绎这才回过神来,温柔的笑道:“都没有,我只是昨夜梦到了我的母亲!对了,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不是说好,辰时再过来的嘛!”文珠儿这个时候并没有去安慰他失去母亲的心情,也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空落,所以尽量让自己笑的开心自然:“秦络绎,昨夜我把你教我的所有剑法全部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了一套联合剑法,所以我便迫
不及待的来找你比试剑法了!”
“练剑倒还算有天赋,可是自己结合剑法,你真的行吗?”
文珠儿故作不满的说道:“做别人的师父,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信任和鼓励自己的徒弟吗?”
秦络绎笑了笑,离开窗前,从屋内走了出来,手中也拿着他平时用的佩剑:“好,这一次你要我的剑,是出鞘,还是不出鞘?”
“这一次你还是出鞘吧,我怕我的剑法伤到你!”文珠儿得意的笑道。
秦络绎将剑拔出,指向地面,笑道:“来吧!”
文珠儿拔出剑的同时,飞速刺去,秦络绎不躲不避,以剑而逆,顺力一挑,仅在一招之内,反客为主。换做平时,文珠儿早就慌张而乱了阵脚,这一次她反而顺应秦络绎的挑中夺剑,腾空飞起,一个向后腰身,一剑斩杀,逼得秦络绎不得不后退一步,继而又一前刺,左、右、中、上、下一系列飞速的攻击
后,秦络绎已与文珠儿拉开一段距离,以作缓吸。
“剑心五方,一击必杀!” 文珠儿默念着口诀,得意的笑道,“可惜对手是剑下醉,必杀的一击被你凌空斩断了!”
“方才你的攻击,是将三套剑法结合,唯有一点不足之处,便是你的力量不足以控制剑法的力量,所以想要一击必杀,那便真是白日做梦了!”秦络绎笑道。
“逼敌三尺,利刃无声!”话音刚落,文珠儿便举剑欺来。但这看似飞速的一击,其中变化却有三种,一点要害,二挑敌刃,三挽剑心,如果对方剑法处于下风,就算一点躲开致命一击,躲开二挑被夺兵器,也依然躲不过那三挽剑心的穿刺,因为在你保护手中兵
器和防住要害的瞬间,已经足以让对手找出空档,让你失去还手之力。
然而秦络绎还是躲开了这千变万化、表面上平静实际上暗藏波涛汹涌的一击,退步三尺,但那剑刃已经挑过他的手臂,割断一块衣袖,坠然落地。秦络绎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再看一眼虽然面露得意但是口中喊着“可惜,只差一点点”的文珠儿,笑道:“又是三套剑法的结合,但却只适用于剑法不敌你的人,如若我方才没有应你的意抵挡,而是顺势攻
击,伤的便是你了!”
“削之搅之,以退为之!”文珠儿提剑攻之,其步伐已与方才有所不同,伴随着尘土飞扬,朝着地面的剑尖已飞速点向秦络绎的腹。就在秦络绎举剑下截,顺势跳动,文珠儿的剑又以反方向的弧度连带着剑气搅向秦络绎的手臂,秦络绎不偏不倚,左手剑鞘俨然像护盾一般挡住,不过仍感觉手臂微微一震,而他飞速转身绕到文珠儿的身
旁,剑尖划过文珠儿的耳畔,当秦络绎在不远之处立住身形时,文珠儿的耳坠已经一分为二,坠落在地,还连带着一缕秀发。
文珠儿楞在当场,有些不满的说道:“秦络绎,还没到我以退为进的时候,你怎么就结束了我的攻击?”秦络绎一边将剑收回剑鞘,一边说道:“我本还想陪你玩一会,只是方才你结合的剑法,有一点纰漏!如果你有意声东击西,却必须要保护你自己,一旦你没有伤到对方,接下来就会给对方有机可乘的机会
,所以这句口诀是错误的,你应该改为削之搅之,以攻守之!”
“何意?”“一旦你退,便真的连自保的机会都没了,如果方才不是我有意刺偏,断裂的就不是你的头发,而是你的脖子了!所以要以攻守之,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即便你的剑法比不过对方,也能给对方造成心理上
的压力,而不敢轻易反攻,反而就可以自保了!”
文珠儿恍然大悟:“师父就是师父,我明白了,回去我一定改进我的剑法,再来与你比试!”
“难得啊难得,难得你如此虚心受教一回!”
“本姑奶奶向来都是虚心受教之人!”文珠儿笑着白他一眼,“晌午金瑶下厨,你也过来吧!”
“珠儿,我就不过去了!”“那可不行,我来找你的时候,金瑶特意让我把你带过去,否则我也就不用回去了!”文珠儿笑道,“而且衙门后院还有几间房,我会找人收拾出一间来,你搬过去,就可以随时指点我剑法了,比起在这天享
客栈要方便得多!”
秦络绎自然知道文珠儿的意思,笑道:“那我岂不是要天天受气了?”
“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文珠儿刚说完,便恍然大悟,笑着锤了锤秦络绎的胸膛,“本姑奶奶只欺负段如霜,你是我师父,更是我的兄弟,我怎么会欺负你呢,秦少侠!”看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秦络绎宠溺的笑了笑,其实他知道文珠儿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自己的银两的确不多了,当初的彩礼钱也全部给了衙门,一部分捐给了灾民,一部分充当了公款,囊中羞涩的滋
味,秦络绎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虽然自己游离在外,母亲在秦家的地位也很低,但毕竟是大户人家,钱财向来不在意,不过真的要吃要住,才能体会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
“看来,我得说服段捕头也搬过去才好!”秦络绎笑道,“这样一来,你便一心只欺负他,不会转移到我的身上来了!”
“你不懂,段如霜才不想住进衙门呢,这样一来,他逍遥自在的日子就更少了,就是金瑶叫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也不会答应的!”文珠儿低声笑道。
听得出文珠儿语气的失落,秦络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收拾行李,你帮我去退房,多余的银子就给那个店小二,他帮了我不少!等我搬去衙门,你可要盛情款待!”
等到秦络绎收拾好行李,便和文珠儿一起回了衙门,还没等找个地方落脚,便看到匆匆忙忙准备离开衙门的段如霜和金瑶。
“等等,你们这么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文珠儿急声问道。
“看来,答应你们的午饭是吃不成了,有人报案,同一时间有三个地方都发生了命案,我和如霜正要赶过去,其他两个地方,齐捕头和任捕头都已经赶过去了!”金瑶说道。
方均不正送他们出去,也在一旁说道:“这只是方才来报案的三起命案,在这之前,也陆续来过几个人了,杀人手法都很残忍!”
段如霜愤声道:“还有不少江湖中人都离奇死亡,盟主堂的人也已经去查了,不用去现场,我也能猜到,又是魔宫作祟!”
“我也去!”文珠儿说道。
“你回去乖乖等着吧,血腥场面你见不得的,再说了,如果凶手还在现场躲藏,会有危险的!”段如霜说道。
“我的剑法已经有所精进了,我跟着你们,绝对不会拖后腿了!”
看到文珠儿固执的目光,秦络绎将行李交给方均不,然后说道:“段捕头,她的剑法的确令人刮目相看了,就让我和珠儿一起帮忙吧!”
秦络绎都开了口,段如霜也不好再拒绝,他和金瑶便带着文珠儿和秦络绎一起出发去了命案现场。
随着自己把伤害过紫风月的人的名单交给白之宜后,白之宜便命人陆续给她送了很多奖赏,从胭脂水粉到绫罗绸缎,从金银珠宝到满汉全席,可这对于云细细来说,都不是最想要的。
她想要的,只是能够带着女儿傅千楚离开曼陀罗宫,然后回到残梦谷,就算治不好她的嗜睡症也没关系了,可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如今都成了奢望。
好几个夜晚,她都后悔,为何会带着傅千楚离开残梦谷求医,才会阴差阳错的加入了正邪两派的恩怨纷争。
日暮西沉,云细细却无法安心休息,便又来到了赵华音的华音小筑,看望傅千楚。
赵华音为其开门,衣衫半敞,头发还低落着水珠,看来是刚刚沐浴过:“云谷主,早上你不是刚来看过傅千楚吗?”
“你没有女儿,理解不了为人母对子女的挂念,我巴不得时时刻刻都看着我的女儿!”云细细低声道。
赵华音自然听得出云细细心中的怨念和隐忍,笑着靠在门边,为其让开道路:“进来吧,我没有理由阻拦你!”
云细细对其感谢的点了一下头,便进了房间,房间内只有一盏灯火,昏黄的光线,非但没有温馨之感,反而令人觉得无比恐慌。
如果这个时间千楚醒了,她一定会很害怕的!云细细一边心疼着,一边走去床边。
纱帘是黑色的,所以只能映出一点点模糊的身影,让云细细有些期待,她掀开纱帘的一刹那,更是又惊又喜:“千楚,你醒了!”
傅千楚坐在床边,双手覆在腿上,面无表情,眼睛空洞,听到云细细的声音也丝毫没有反应。
“千楚,千楚!”云细细一遍一遍的叫着傅千楚的名字,不禁有些慌乱起来,“你怎么了?是娘啊,千楚……”
只听见靠在门口的赵华音冷声笑道:“你不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是赵华音!”
接着,就听见傅千楚面无表情却喃喃而道:“你不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是赵华音!”
“这……这……”云细细有些不安和惶恐。
“如果你能把你的幽魂绕送与赵华音,你就还是我的娘亲!”那边赵华音的声音传过之后,傅千楚果然又说了同样的话。
云细细不敢置信的把住傅千楚的双肩,却见傅千楚一甩手臂,推开了云细细,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走到了赵华音的身旁,拉住她的衣袖,双眼却依然空洞。
看到赵华音说什么,傅千楚说什么,赵华音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云细细瞬间愤怒不已:“你对她做了什么?”
“嘘!”赵华音笑着将手指覆在嘴唇上,“你吓到你女儿了!”
“你若不说对她做了什么,我便杀了你!”云细细握紧拳头,愤恨的看着赵华音。
赵华音冷艳的脸上没有丝毫惧意:“我治好了你女儿的嗜睡症,你却想杀了我?”
“赵华音,你胆敢伤害我女儿,我定会与你同归于尽!”云细细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并没打算认你的女儿作女儿,也没有打算强取你的幽魂绕,这一切都是宫主的吩咐,你可别怪到我的头上!”
“我的女儿到底怎么了?”云细细喊道。
赵华音说道:“为了惩罚你与桃花山庄的人勾结逃跑,令曼陀罗宫损失重大,宫主便让我操控傅千楚,将她做成活人死士,以此来威胁你!”
“活人死士!”云细细红着眼眶看着虽然已经苏醒却如同行尸走肉的傅千楚,“为什么?我已经将功补过了,宫主为什么还不放过我的女儿?”虽然赵华音不知道云细细的将功补过都做了什么,但她还是说道:“别难过,傅千楚跟我的那些蛊毒死士不一样,我在傅千楚身体里放了一种蛊,但却无毒,可以操控,所以我称其为活人死士,我可以操控
她去做一切,但她不能离我太远,否则长时间不动不眠,她可真的就有生命危险了,所以只要你一直听话,让傅千楚好好的留在我身边,这种蛊最终也只有我才可以解除,明白吗?”
“赵华音,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只要你解了千楚身上的蛊!”
“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吗?”赵华音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而贪婪。云细细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她冷声道:“我知道操控千楚并不是宫主的意思,而是你擅做主张,如果我告诉宫主,你非但什么都得不到,反而还会受到惩罚,一个是曼陀罗宫的医师,一个是残梦谷的谷主
,结果可想而知!”“不,云谷主,你还是太过自信了,你说的没错,宫主的确没有命令我在傅千楚的身上下蛊,可你是聪明人,就算你告诉宫主,也不会对我有任何不利,她反而会觉得我这么做,是可以威胁你最好的方式!
”
云细细深吸一口气:“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操控我?”
“对,所以我要的东西你一定能给!”赵华音笑道,“你要听从我的命令,简单来说,我要你做我的死士!”
“什么?”
“一个听从我命令的死士,如果你不答应,也无妨,我最终还是会给你女儿解蛊,但是……如果我提前出了事,这个世上,恐怕就没人可以救你的女儿了,就算是医圣星天战也会束手无策,你敢赌吗?”云细细自然知道赵华音的目的,自从她来到曼陀罗宫,取代锦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得罪了水涟漪、小水滴等所有的护法,更让以前的弟子备受妒忌,这一次又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得罪了与白之宜平
起平坐的紫魄,为了自保,更为了拉拢人马,她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身为残梦谷的谷主,自然正邪两派都想要拉拢,赵华音果真是个聪明人,她没有拉拢对白之宜忠心耿耿的水涟漪和巫涅,没有拉拢对权利无争的紫魄,也没有拉拢失势的东方闻思,更不会拉拢仇敌小水滴
,直到自己的出现,她才开始有所作为。
云细细深深地呼了口气:“只要你不伤害千楚,我什么都可以做!”
说完,云细细便无可奈何的离开了,离开之时,她看到赵华音牵着傅千楚的手缓缓走去床边,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
回到房间后,她的怒气依然无处可发泄。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瞬间容颜苍老的憔悴,被威胁的怒火无处可宣泄,自从来到曼陀罗宫,云细细原本洁白如雪的衣裳也都成了黑衣,在黑暗的房间中,衣裳的曼陀罗宫安稳也在闪烁着幽兰的光。
“我成了曼陀罗宫的人?”云细细红着眼眶,无法置信这一切的遭遇,“我成了三大魔宫的人?”
她愤怒的一拳打在了铜镜上,随着镜子的碎裂,血也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流出:“我被白之宜威胁,现在又被赵华音威胁!我云细细生平最痛恨威胁我的人!”她从袖中取出幽魂绕,这个让自己的门派名震江湖,又让自己成为正邪两派必争的武器,曾经威震江湖的神兵利器,后来落入曼陀罗宫的罪魁祸首,到现在又不得不用来解救自己和傅千楚的神丹妙药,如
果丢了它,性命不保,如果留着它,祸不单行。但是有一件事她始终不明白,为何白之宜和赵华音都没有从自己的手中将它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