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堂已经重新建立,墙壁上的鲜血也已经清洗干净,桌椅全部恢复如初,但全都换成了黑色,渲染着这里曾遭劫难的黑暗,提醒着仇恨不可遗忘。
但是万里长宫的重修却暂时搁置,除了匠师赵长宫,谁也无法重建如此庞大精密的地下密宫。自从金簪子百里嫣死去后,盟主堂开始陆陆续续进入一些女性侠客,盟主堂重新建立更是改了规矩,凡是正义之士无论男女,无论出身名门名派还是无名无派,均可进入
盟主堂,这个消息可是乐坏了文珠儿。
原本葬在万里长宫第三道门的人均是无家人操办后事,或是愿意安葬此处与武林豪杰作伴。现在所有的棺木被毁,这些棺木尚存的亲人或朋友知道了也只是愤怒,却无力反抗妖妇,也有一些江湖中人想为自己死不得安宁的亲人报仇,便都加入了除魔同盟,随着
越来越多的正义人士加入,也弥补了乱党潜逃的损失。皇甫风向殷褚说起在垂钓时被阳光刺了眼睛后的情况,殷褚便开始对皇甫风的眼睛尝试最新的刺激疗法,这对皇甫风来说,远比温润的修养更为有效,只是过程有些痛苦
,这些都是隐瞒着江圣雪而进行的。常欢虽然不再总是盯着一幅画发呆,也会开口讲话了,可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疲乏,身体也开始病入膏肓,就连吃完东西都会全部再吐出去,每吐一次都会带着鲜血,短
短一个多月,他就瘦了一大圈,且面色煞白,昏睡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殷褚也没料到如此悉心照料,可常欢的病情竟然还加重了,这种状态已让殷褚无可奈何。
“心病还须心药医,但……他已经没有心药了!”殷褚叹道。
江圣雪抽泣着:“殷先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殷褚说道:“他没有求生意志,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啊!”
皇甫风轻声说道:“仇恨,也已经无法支撑他了!”
殷先生宣告常欢“死亡”之后,江圣雪便每日以泪洗面,她也是愈发的憔悴起来。
在那以后,常欢偶尔醒来也变得沉默了,他不见任何人,比以前更加孤僻,压抑,送来的药他也不愿再喝,嘴里只念叨着没用了,偶尔会看在江圣雪的面子上喝上几口。
东厢苑中,自殷褚说完常欢的消息后,便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武月贞默默地抹着眼泪,对好姐妹常乐甚是有愧,她如此疼爱的侄儿却在桃花山庄变成了这幅样子。
“欢儿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不能继续修炼一世葬了!”皇甫青天握紧拳头,终是面对现实了,“现在,必须要找个人来代替他了。”
“老爷,我知道一世葬的重要,可你现在找人取代欢儿,被他知道,该有多伤心?连你都要判了他的死刑,圣雪她也会撑不住的!”武月贞急声道。
皇甫青天沉声道:“我也心疼欢儿,欢儿修炼的速度也没让我失望,他自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大局为重啊!”
武月贞神情哀伤,低下头去,自知皇甫青天说得有理,可又觉得替常欢不甘。
“飞盾,流星,你们可还有合适的人选?”皇甫青天问道。
“现在一世葬已经不是秘事,所以找修炼者大可不必太过谨慎,但……修炼一世葬太过危险,还会引来白之宜的追杀,这样一来,选取代替者就很难了!”飞盾说道。
“金猛小兄弟如何?他号称无敌烈焰虎,练得还是那《阳错九杀拳》。”流星说道。
皇甫青天摇了摇头:“金家的兄弟姐妹,已经因此牺牲了一个,不能再让金猛涉险了!”
“习得拳法的豪杰,倒也真有几个不容小觑的,只不过,他们未必肯修炼邪功!”飞盾皱了皱眉,有些担忧,“一旦练成,也难免再控制不住心性!”皇甫青天神情严肃:“星老鬼现在应该还没有走出失去苍月的痛苦,他定是没有心思来炼制烈焰丸,我看不如,先安排其他的修炼者吧!一品红死了,《玄音煞》也少了一
个修炼者,寻找用琴高手,可以放在寻找替代常欢之前!”
“凤绫罗现在的身体,恐怕也承担不下禁功的反噬吧!”飞盾担心道。
“其他的修炼者只是进度问题,现在《玄音煞》和《烈焰焚祭》都要面临寻找新修炼者的危机了!”流星叹道,“着实难办!”皇甫青天看了一眼在一旁难过的武月贞,轻声说道:“欢儿毕竟是江家堡的人,他的事,也该通知一下江兄了,至于《烈焰焚祭》的新修炼者,再从长计议吧,欢儿只要还
活着,就代表还有好转的机会!”
武月贞听后,面露感激的对皇甫青天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曼陀罗宫。
白之宜坐在梳妆台前,轻闭双目,神情享受,顾寒居正站在她身后,温柔的为她梳理着头发。满头银发,皆是伤痕,几根青丝,诉说着曾经的风华。
“本宫主有什么地方,是你想要收藏的?”白之宜的声音透着几分慵懒。
顾寒居急忙说道:“属下不敢!”
白之宜睁开眼睛,眼神投射出几分冷漠来:“是不敢,还是不想?”
“属下怎敢觊觎宫主您呢?”顾寒居不卑不亢,也不觉得害怕,笑容中反而还带着几分宠溺。
白之宜轻笑一声:“回答本宫主,恕你无罪!”
顾寒居轻轻俯身,凑到白之宜耳边,柔声道:“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
白之宜顿时大笑起来,笑的有几分疲倦才缓缓说道:“本宫主开口问你,就是不想听你那些恭维的假话。”“宫主的眼睛,面容,嘴唇,鼻子……”顾寒居的手指也在白之宜的眼睛、嘴唇、鼻子上轻轻抚过,神情带着痴迷和敬仰,“全身上下的每一处伤痕,还有一颗血粼粼的心脏,都是受尽磨难千疮百孔,都是过往爱恨情仇所留下来的痕迹,这世上还有多少女人可以像您这般?满头华发,可因忧而生?眼里无情,可因恨而来?所以我说,您全身
上下,每一个地方,我都想要收藏!”
“都想收藏,那岂不是要把本宫主拆的七零八落的?”顾寒居此刻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为什么要拆开,而不是您的整体?就是因为这些伤痕中的您,才吸引我而来!可知为何属下会留在曼陀罗宫?就是为了能看到您的
笑容,看到您全身上下每一个带着伤痕的地方!”
这番本该令人极不舒服毛骨悚然的话,可白之宜却不知为何,心中起了一丝涟漪,她笑道:“原来,遍体鳞伤,满身疮痍,也自会有人心悦啊!”
顾寒居看着镜子中的白之宜,直直地,痴痴地,但是那眼神却没有一丝亵渎和淫欲,是带着一点思念的光芒,好像透过眼前的人,再看着谁似的。
江家堡收到了来自桃花山庄的特殊信使传信,以往都是飞鸽传信,这是第一次信使送信,代表着事情的重大且冗长。
江池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信上说明了常欢和一品红的事,还特意嘱托常欢的事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常乐,并且希望江池来定夺要不要换新的修炼者。
一蹶不振,病入膏肓。只是言语上的描绘,就已经让江池非常悲伤了,他替常欢难过,替常寒夫妇难过,更替常乐难过。
江池十分感叹,为何常家人都要如此重情重义?常乐因为弟弟常寒的死从此疾病缠身,现在又轮到了常寒,难道,常家人就要绝后了吗?
这之后,江池人前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夜里却是辗转难眠痛苦难捱,如果没有人来与自己一同消化这件事,恐怕自己就要疯掉了。
收到信后的第三天夜里,江池叫来了江流沙,但她来后江池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但是严肃的神情却让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和压抑。江流沙已猜到必有大事发生,以往桃庄送来的信笺江池都会很快就分享给了五大护法,但这次江池收到后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信上的内容,还装作无事发生,可现在却在
深夜叫自己前来他的房间,不正是想与自己商议什么且怕被人看到吗?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后,江流沙率先开了口:“伯父,是不是桃花山庄出了什么大事?且只能与我商议的事?”
江池看着江流沙,方才自己的沉默也只是为了试探江流沙的耐性和心性:“流沙,你将是《烈焰焚祭》的新修炼者。”
江流沙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也不是在做梦,并且江池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但她却并没有感到任何惊喜,反而有些惊讶和疑惑:“是常欢出事了吗?”
江流沙的反应令江池松了口气,这会儿也明确的知道江流沙自有她的侠义风范了,便把信拿给了江流沙。
江流沙看后,本以为自己得到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应该庆幸开心,可现在胸腔却像是被什么闷住了,难受的要命。
过往与常欢在一起愉悦的吵闹的所有回忆通通涌入脑海中,她握紧拳头,压抑着让她不知如何是好的难受:“连圣雪表姐都不能让他振作起来了吗?”江池摇了摇头:“我想……但凡还有一点办法,桃花山庄的人也不会放弃他,尤其是圣雪。流沙,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个机会来证明自己吗?现在,不就是你一展身手最好
的机会?”
“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修炼的机会,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江流沙只觉得十分矛盾,机会,她当然想要,可是常欢,她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黯然下去。
江池沉声道:“你陪伴常欢修炼了很久,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比起其他人,你更有经验,我推荐你成为新修炼者,你不要让我失望。”
听到这番话,江流沙有些受宠若惊:“伯父,你真的觉得,我可以替代常欢吗?”
“若是别人,恐有不甘,但若是你,常欢定会认同!”江池起身拍了拍江流沙的头,“你想离开江家堡闯荡江湖,这个机会,就是让你从籍籍无名走到名声大振的登云梯!”
离开江池的房间后,江流沙迈着沉重的步子在黑暗的长廊中走着,既开心又有些惆怅。
开心的是终于有机会可以得到江池的认可了,那是自己长大后,江池第一次拍着自己的头肯定自己,并且这个机会,可是能和皇甫风并肩作战的机会。
惆怅的是常欢这样洒脱自傲的人,竟然有一天会爱上一个男人,还要被迫亲手杀死那个他爱着的男人,难怪他才心如死灰而一蹶不振。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常寒和一个男人的爱情故事竟让人如此感叹,江流沙忽然间很遗憾没有看到过那个能得到常欢的心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让人的心跟着一起死去,那必定会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至少对于常欢来说,是一个独一无二再也无人可代替的人。那……皇甫风对于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