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的微风徐徐,落花飞入流水正是旖旎。
沿岸散步的年轻男男女女不少,人约黄昏后,河面上的画舫之中丝竹幽幽,乘舟兴起总似多情韵事。
清宁从软轿上掀帘下来,青丝微浮间便牵动一水的目光。
“你看什么?”
走在旁边的姑娘们便匆匆扭着自个儿的心上人的耳朵走开了。
男子们这动作弄得莫名其妙,不满的控诉道:“你刚才不是也盯着那个公子看,我都没说什么。偿”
打闹着走远了,清宁淡淡的看了一眼,凤眸里有瞬间的温软。
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有一画舫静立河畔,波光荡漾里,那人临水而坐,不似平时玄衣如墨。
晚霞倾盖之下,秦惑一身淡紫色广袖云衫,墨发被玉簪束起,如玉的侧脸都似乎有着令人移不开眼目光的魔力。
“哎……你说那公子在等谁啊?”
“我这辈子要是被这样一个人等过,便是死也值了。”
身侧少女们叽叽喳喳议论着,多看一眼都红了脸。
清宁在柳树下站了一会儿,不远不近的看着他的侧颜,想要稍微平静一些。
忽然不远处那人缓缓道:“过来。”
四周的姑娘们都顿住了,纷纷猜测这绝世公子一般的人物到底是在同说话。
幻想着若是自己,该有多幸运。
清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从树下走向画舫。
这厮就是不顶着容王爷的身份,照样能让无数少女幻想往上扑。
堇色裙摆行走间华美如画,步摇流苏轻晃,她从一众少女之中走出,抬眸间自有一番傲然之资。
“不知夫人约我,所为何事?”
秦惑薄唇微勾,朝她伸出一只手,墨眸里沾染了微微温柔意。
清宁凤眸微挑,将微微发烫的素手放在他掌心里,从岸上到画舫上,还有一小段距离,如果在平时她一跃就过去了,偏偏今天这飞仙裙完全不能有大的动作。
他伸手一拉,广袖翩飞间,她的身姿旋转,裙摆绚丽出繁花绽放一般的景象。
温凉的气息近了,清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间,周身的一切都便都成彼此的陪衬。
公子美人同处一处,向来赏心悦目,一众碎了芳心的少女们一边看着一般感慨着,默默的找地方疗伤去了。
片刻之后,她清醒过来,不着痕迹的抽开手,在他对面落座。
船头的桨夫见状,缓缓往河面划去。
以前几日的情况来看,秦惑来见她的时候不摆着一张寒凉脸就已经难得了,她忽然对上这么一个完全把之前的事都忘记了一般的祸害。
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险些一见面,就忘了自己原本的来意。
“这是千帆尽。”
清宁一抬手,云袖轻落几许,露出一截皓腕。
便这样毫不掩饰的从隐形手环里取出一个锦盒递过去。
今天身上这衣衫布料轻薄,要是放了这么一个盒子肯定会凸显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同了,秦惑早就知道她身上有许多奇怪的地方,也不差一样了。
果然,秦惑只是墨眸轻扫而过,没有伸手来接,只问道:“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难道还能有别的什么?
清宁直接将锦盒推到他面前,沉吟了半刻之后。
凤眸轻抬望着他道:“我们的交易结束了。”
话声落下之后,静听木浆滑动流水的声音,不远处的笑语正浓,和着这一双平静别离的璧人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湖面锦瑟丝竹,暖风和煦都淡不去秦惑身上骤起的寒凉之气。
“你还有别的要和我说吗?”
他面色如常,握着琉璃杯的手却不由得紧了几分。
“我会马上离开永安城。”
她这样肯定的说道,那是她一直都想要天高云阔。
做了那么多的事,她不愿被这个世界同化,在这争名夺利的阴谋阳谋挣扎求生,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离开。
“祸害……再见吧。”
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一句,眼眶里的酸涩一瞬间上涌,清宁猛地站起身,将目光望向远处。
秦惑修长的之间在锦盒上轻点,一声声的好像敲击在鼓乐上。
他沉默半响,忽然开口道:“如果……我反悔了呢?”
这一声太过低沉,清宁有一瞬间以为是幻听,凤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他,“什么……”
秦惑虽算不上什么君子,但她也从未怀疑过他的诚信。
“阮二,我反悔了。”
他一声太过理所当然,起身握住了她的右腕,温凉如许,叫人莫名生出贪恋的情绪。
这个地方分明什么也没有,她却总能凭空变便许多东西来。
清宁有一瞬间的微滞之后,莞尔微笑,眸中却有水光泛泛,“这可不像你。”
微汗的手心灼热感更甚了,夏日泛舟景色正好,柳树下、落英丛中,少男少女正对心上人表着爱慕之情,拂面的微风里满满都是缱倦情意。
似乎只有他们两人这样不合时宜的--别离。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履行许久之前的决定。
秦惑却看着她,一双墨眸里星华流转,
语调却有些近乎执拗,“阮二,我喜欢你。想要把你留在身边一生一世,我说的这样清楚,你听明白了吗?”
这几乎是身边人都清楚的事,他容忍她偶尔的懦弱,不知所谓的躲避。
这一次却直接的令她不得不直接面对,握住她右腕的手掌紧的发疼。
清宁凤眸浮现一丝愕然,无数种复杂神色变幻之后。
她微微抬眸,语气微凉“放手!”
微仰着头看他,好像这样才能不让什么东西落下,“容王,你即便不是君子,但也请你不要做出尔反尔的小人……”
声音清冷,便是这笙歌漫漫之中,还是清晰无比落入眼前人耳中。
秦惑墨眸好像有流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微勾的唇角也在这一刻落下,恢复成没什么表情的模样。
他何等高傲,能说出这一句反悔已然超乎想象,在她这样近乎讽刺的话之后,又如何强行挽留。
天边暮色四合,各处画舫之上,华灯初上,照的整片水面华光流转。
唯有这一处,陷入暮色里,不知何处有婉转歌喉唱着“此情长相依,莫言久别离。”
两厢无话沉默着,画舫游荡了一大圈,终究缓缓靠近了岸边。
清宁看着河畔的杨柳树越来越近,正是月上柳梢头的时候。
风动衣衫如梦,眼前的眉眼都变得模糊起来,半响后,秦惑紧握着她手掌慢慢收回,好像又成了无波无澜的模样。
温凉不再,她心下一瞬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丢失了。
秦惑默然的斟酒,晚风轻拂,未能柔软他眉目半分。
他手执琉璃杯,面容微霜,“饮下这一杯,我就不送你了。”
古人有云,赠酒惜别当畅饮,天涯海角无别情。
清宁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琉璃杯,划过他温凉有微微的战栗,含笑饮下。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只是这酒……怎么有些苦呢?
画舫靠岸,微微一震。
“你自由了。”
他不再挽留,这种事若是说的这样清楚还是没有结果,再多的挽留也没有了意义。
酒意犹存,清宁放下琉璃杯,转身离去。
刚迈出一步,便听身后那人淡淡开口道:“只是从此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脚步一顿,背着身停顿在那里,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他终究还是……
祸害这人有多决绝,由此可见,若不能留在身边,宁愿生生不见,再无纠缠。
大抵,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脚步犹如灌了铅一般发沉,她抹了一把唇边苦涩的酒意,快步上岸。
多说一句,她都怕自己会反悔。
身后秦惑起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一步不停,也不曾回头。
墨眸深深,拂袖一扫,琉璃杯落入水中,溅起水花四溢。
只是从此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清宁疾步飞奔着,回想着祸害的最后一句,身影没入转弯处,忽然就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倚在墙后,有些艰难的呼吸着,眼前的食物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明明一切都是按照她所想的进行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过?
和祸害好聚好散,恢复成自由之身,远离永安城这些争斗,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生活,或许还能化解身上的烈焰之气为已用。
一切的一切,都有无限美好可能。
可是,她真正得到了这些,为什么一点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愉悦。
忽然间升起的烟花漫天绽放,缤纷绚丽的色彩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人群里,纷纷开始猜测是哪家的王侯公子,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
清宁低沉的情绪里,却忽然想起那句烟花虽美,却转瞬即逝。
“姑娘……你怎么哭了?”
街上人来人往,忽然有人路过她身前,不解的问道。
清宁后知后觉的擦了一把脸,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姑娘递了一面巾帕给她,“你生的这么好看,表白没成功也不用担心,你的心上人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五月初旬,碧水河畔,多为佳偶表白之地。
清宁来自异世,却是不知道的,道了一声谢,擦干了眼眸,便往出城的方向去。
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离开这里。
身后忽然涌来一众少男少女们,惊慌失措的从她身侧推攘而过,“快走快走,画舫上忽然出现了好多刺客,也不知道是冲谁,连累我们一起倒霉。”
刺客?
清宁的出城的脚步顿住了,碧水河畔大多都是普通人,要论最可能被刺杀的人。
必然,是那祸害。
“大家别往那边去了,方才有个紫衣公子都被刺了好几剑,眼看就不行了。”
身后又有人大声呼吁着,满天的绚丽烟花还在绽放着,惶恐声惊呼声嘈杂成一片,街上行人纷纷往出城的方向涌去。
那祸害万一在这个时候服下了千帆尽……
心口处咯噔一下重响,模糊了视线的凤眸忽然清亮起来,满街都是往外跑的人群。
清宁忽然掉头,往河畔的方向跑去。
也许祸害还在那里。
忽然有人拉住了她,“姑娘那边很危险,你不要过去啊。”
危险……是个什么东西呢?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心下那些莫名的、难以理解的东西都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她喜欢秦惑,不是因为交易,不是一点点喜欢,是那个想要永世不离的人。
她掰开那人的手,逆着人流,飞奔而出,好像慢了一秒都这样漫长。
人群擦肩而过,越过转弯处时,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题外话---八千更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