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我惊呆了,“你说什么?”
董玲哭的泣不成声:“你不愿意当他的徒弟。。。但你眼睛又坏了。。。王哥就想替你去当瞎子。。。”
我倒退一步,重重的坐在沙发上,“你们都在骗我是不是,联合好了王八和赵一二骗我是不是,你们到底想在我身上搞什么。。。。。。。”
“你这个混蛋,满心都想着自己。”董玲气坏了,抓了个沙发的坐垫,狠狠向我砸过来:“亏王哥对你这么好,你没工作,王哥给介绍工作,你没钱花,王哥养着你,你没地方住,王哥收留你。王哥经常说,他就这么一个好兄弟,比亲兄弟还好。可是你。。。你。。。。”
我呆了,真的,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我一直认为,王八做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听到董玲这么一说,我知道,我错怪王八了。不仅是错怪,而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王八对我有这么大的恩惠。
现在,听刘院长和董玲的意思,王八并不是完全想当赵一二的徒弟,他还想取代我,去当个瞎子。。。。。。
我做过几分钟的瞎子。我知道当瞎子的滋味。
“你总是骂王哥不学正经事,老是想着学法术,但你知不知道,你从学校就开始,被那个草帽人给迷惑住了,你被草帽人附身了,他想治好你,知不知道。可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要不是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坐在凉台上梦游,戴个大斗笠一样的草帽晒月亮,他也不会告诉我的。王哥想把石础当法器又怎么啦,他还不是想用石础驱你身上的邪!”董玲说的话,让我浑身如同蚂蚁在爬。
我一直以为王八在利用我,其实他。。。。。。。。。
而我,竟然一直在梦游,那个草帽人竟然从来没有在我身上离开。
我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混乱。不行,我得捋一捋,这个事情,我还没想通。
可是董玲不给我时间去思考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我去找王哥。王哥到底去那里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嘴里蠕蠕的说着。
“那就快跟我们一起去找!”
“我不出去,我今天不能出门。”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出门。”
“今天是七月半,我每年的今天,都不能出门的,王八没告诉过你吗?”我轻声回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自己!”董玲把刘院长一拉,准备出门,“我要是王哥,把喂你的饭喂狗都不分给你,狗养了这么久,也知道好歹。”
董玲的口气,完全对我的人格否定了。
我蜷在沙发上,脑袋里跟浆糊一样,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不愿想。把膝盖紧紧抱住,嘴里重复的说着“今天是七月半,我不能出门,我不能出门。。。。。。。街上好多恶鬼。。。。。。我不出门。。。我不出门。。。。。”
直到董玲和刘院长走了好久了,我还在无意识的念叨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王八在解放路和沿江的路口下了的士,远远的看见看见赵一二和一个叫花子坐在路边花坛上。走到跟前一看,竟然和叫花子喝酒。老赵手里捏着半瓶酒,另一半倒在乞丐的破碗里面。他和乞丐各自拿着半个烤鸭,狂吞大嚼。边吃边喝,还大声说些什么,听不太清楚,不是宜昌话。乞丐说了一两句话,引得赵一二哈哈大笑。
等王八走近,赵一二站起身来。把鸭子往王八面前一递,“吃点吗?”
王八看着乞丐手上拿的半边鸭子,肮脏的很,想着赵一二这半边肯定好不到那里去,心里想着,手上那里接的过来。
赵一二把鸭子收回,“不吃就算了。”
王八把赵一二盯着看。正要说话。
却被赵一二打断。“我知道你来干什么的。想跟我学手艺?”
王八点点头。
赵一二把吃剩的鸭子给了叫花子,那叫花子拿了鸭子,谢都不谢,提溜走了。
王八说道:“如果疯子答应跟着你学,你就会治他的眼睛,他就不会瞎了。是不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要变瞎了,我可没这么下作。我只是觉得他当我徒弟挺合适的,跟他瞎不瞎有什么关系。”赵一二笑了两声,“可那个傻子,竟然不知好歹。好像我老赵喜欢求人,还求着他当我徒弟似的。”
王八说道:“他不愿意,是有他的原因的,他受过刺激,一个草帽人的给他的刺激太深。他才很排斥这种事情。”
“有可能不是草帽人这么简单。。。。。。。”赵一二打了个呵欠,突然改变话题:“你这么有能耐的年轻人,宜昌还真数不出几个,竟然知道宜昌的阴关在这里。”
王八听了,有点激动,“没什么奇怪的,全国各地的阴关都开在近水且平日人烟密集的地方。我也是猜的,我来回在西陵一路到二马路找你好几遍,才看到你。”
赵一二哼了一声,“你做事从来就是这么死心眼吗?”
“我只知道,我该做的事情,我一定要做。”
赵一二把王八歪着头看着。眼神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躺在沙发上,努力的让自己睡觉。我每次心里很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睡觉。也许一觉之后,再醒来,烦心事都没了。
我好像渐渐睡着了,可在临睡前,我心里还在不停的想着,王八到底现在是什么样子,他真的为我去当瞎子吗。这个事情若是我们相互交换,我会怎么做。我想,我最多只会安慰他,说不定心里还会阴毒的幸灾乐祸,谁叫你小子命好,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这个想法太毒了,可是我无奈的发现,这个想法是真实存在的。。。。。。。
好冷,屋里太冷了,我想起身把空调关掉,可是并没有听到那个老爷窗机的轰鸣声。我懒得起来,我现在只想睡觉。什么都不去想。。。。。。。。
“我不喜欢放弃我要做的事情。”王八对赵一二说道。
街上的行人少了,天下着雨,寥寥的行人,都打着伞,一些在街上游荡的年轻人开心的说笑,有的心情好的,还跑到江边去玩。可是江边,有好多人一处一处的烧纸钱。隐隐还有哭声传来,那是淹死在长江里的小孩的父母,来给子女送钱。
街上的行人好像比刚才多了一点。
赵一二看见王八在观察街上的行人。对他指点道:“诺,那个打伞的,就是黑色伞的,好几年前病死的,是点军的老四子来收的他的魂,他舍不得他家人,老四子在医院连续搞了几夜,都拉不走他。没办法老四子才喊我帮的忙。这个人也算是重感情,每年都在这里等他老婆老烧钱。鬼门没开,就早早的来了。”
“不是鬼门还没开吗?还没到子时啊?”王八问道。
“不一样的,鬼门开了,这街上就是鬼魂的街道。但现在还不是,这时候街上的人比鬼多。子时过了,街上的鬼比人多。”赵一二轻声说:“你在那本书看见,七月半非要子时之后,鬼才出来的。”
王八心里一凛,听了赵一二的说的话,他继续打量那个打伞的人,那个人(鬼)静静的站在一棵树旁边,安静的站着,黒伞把他的上半身都覆盖,人(鬼)和伞都立在淅淅的雨水里,一动不动。
“还等什么哦。”赵一二不屑的说道:“每年都来等。他老婆头三年,每年今天都来烧纸,哼哼,选这个地方烧纸,这地方应该和他们有很深的渊源,这可不是该烧纸的地方。”
王八想着,说不定就是他们在这里认识,或是男人未死的时候,两个人在这里有过美好的回忆。
“他老婆第四年就没来了,可是他还是每年都站在这里等。有什么等头,死都死了。记挂这么多干嘛。难道他老婆守他一辈子啊。”
王八听着赵一二念念叨叨的说着,忽然醒悟,赵一二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他不想说疯子的事情。
王八对赵一二说道:“赵先生我想问你,疯子的眼睛到底会不会出问题。”
“出了问题怎么样,不出又怎么样?”
王八明白了,赵一二其实很在意疯子不愿意跟他学手艺。赵一二的心胸也不是那么宽广。
“这世上,有谁愿意做个瞎子呢。”王八说道。
“徐老弟瞎了好啊,干我们这一行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他一样的变瞎,他若是瞎了,虽然看不见阳世间的东西,可阴间的东西,能看的明白透彻,比我看得都多,到时候,他就是湖北四川数一数二的术士,受同行敬仰的。”
王八愣住了。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本事。”赵一二挠挠头,“竟然不愿意。”
王八心里一紧,他弄不明白到底是赵一二会找个瞎子当接班人,还是当了他的徒弟后,会变成瞎子。这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王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面过多的纠缠。
“我能代替他吗?”
“能啊,不过你要和他一样,也许会变瞎。”赵一二轻松的说道:“你变瞎就是真的瞎了,你不具备他的生辰水分。他与生俱来的命格,你没有。你瞎了后,所有的法术,都得跟常人一样,一步一步的去学。”
王八愣着。心里在犹豫。赵一二说的太现实了,虽然他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能一下子接受。
“你要想好哦。。。。。。”赵一二提醒他。
——我醒了。是的,我又醒了。
我冷,身上好冷。我冻的全身发抖。屋里气味很冲,那个死丫头用的粉底,飘得屋里到处都是,我咳嗽得差点喘不过气。一股摩丝的酒精味道,把我的鼻腔烧的火燎一般。
我得快点出去。不能呆在这里。
我走到王八的卧室,翻他的衣柜。拿出一条羊毛裤,脱了自己的西装短裤打算穿上,可还没套上去,羊毛的静电就打的我浑身战栗。我惨叫一声,把羊毛裤扔掉。只好继续翻弄王八的衣柜,找出棉质的秋衣秋裤,找了三条,我一一套着穿上。这才稍稍暖和点了。我身上不再发抖。
我得出去了,我要去找王八,我不能让王八顶替我。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我欠他的确情。我怎么也要阻止他这一次。
我把我的行李箱打开,草帽正放在箱底。我把爱惜的把草帽抚摸两下,戴在头顶。然后带上口罩。。。还有墨镜。差点忘了。。。手套。
我轻轻的走出门。并不是我怕打扰到谁,而是我从来就是这么轻微的动作。任何动作都是如此,从来如此。
我走到了大街上,天上的雨很小,但一丝一丝的水汽还是慢慢浸润我的裸露皮肤。我的额头如针扎一样。
街上的光线太强了,路灯太刺眼,隔着墨镜,我仍然被扎的眼泪横流。可是我还是要把口罩掀开一点,我要闻王八身上的气味。王八的味道我很熟悉,他喜欢用一个很不知名的须后水。我把信子吐露出一点。
空气里无数气味的分子,汹涌的粘附在我舌头上,雨水中二氧化硫的味道、绿化带的泥土肥料味道、下水道里动物尸体和污水混合的腐败味道。。。。。。。。。烧汽油汽车的尾气,最让我无法忍受,我开始呕吐。
我追着王八身上的须后水气味,慢慢的在街道上走着。不时一辆汽车从身边开过。晃过的汽车车灯,让我痛苦不堪。我也许没有精力去找到王八到底在那里了。
我蹲在地上,喘着气,只能轻轻的喘气。
我打起精神,站起来,继续走着。王八的味道还在,他没有在这里拦到的士。
前面有一团强烈的火光。我要绕过去,我要绕到大楼的墙角,挨着过去。
一群人在火光边,有的跪在地上,有的站在。他们都在说话。跪着的人,正在用把手中的值钱一叠一叠往火堆里烧。烧出的烟熏得我无法呼吸。我把口罩重新把嘴巴盖住。但还是不行,我吭吭的咳着。喉咙要破了。我感觉到喉头的鲜咸,又是一阵咳嗽。
火堆上的阴鬼开始打架了,那些烧过的纸钱,化成阴间的钱串子,被空中的鬼魂们疯抢。鬼魂们在空中飘浮着争夺,带出一阵旋风。一些更恶的鬼魂,竟然到火堆里去捞还没有化成钱串子的纸灰,被烧的吱吱乱叫,忙不迭的散开,纸灰被带的到处飞舞。鬼魂尖厉的叫喊,我耳朵好疼。我把草帽的檐子拉下来。
一个小孩看见我了,指着我哭起来。
大人看到我,都愣着不做声。我慢慢的拖着脚步走了。那小孩还在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