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王八的心思是什么。我也知道靠我的口才说服不了他,他当过律师,伶牙俐齿。
我也坐下来,指着电视对王八说:“你在看什么?”
“都说了看电视。”
“电视上是蓝屏!”我对王八大声说,“你看个鬼啊!你装模作样,也要弄个电视频道出来吧。”
王八冷淡的说:“有人爱看。”
我听了这句话,下意识的看了看王八的身边,心里明白点什么。
王八不和我说话,看着电视发呆,他发疯,我可没心思跟他一样的发疯看着电视机蓝屏。于是掏出烟出来抽,刚把烟点上。
“别抽烟。”王八还是那种欠打的口气。
我恨恨的把烟给熄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呆着。孙六壬估计是和董玲在房间里聊的闷了,和董玲走到客厅,看我和王八在做什么,结果看见我们两个人像两个木头一样坐在沙发上。
我抬头看向董玲,眼角向着电视瞟了瞟,意思是王八是不是这样犯病很久了。董玲略微点头。
可是,我竟然看到孙六壬这个缺心眼的丫头,竟然和王八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目不转睛,看的津津有味。
“你在看什么?”我问孙六壬,“你是在学他学的好玩么?”
“不是啊,挺好看的。”孙六壬的回答,让我摸不着头脑,这丫头到底是在装疯卖傻,还是在故意和我作对。
于是客厅里四个人,两个犯傻,两个百无聊赖,静静无声。时间流逝。
王八终于说话了,“我要睡觉了。疯子你怎么还不走。”
我也来个不理不睬。
王八急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盯着王八,“你别以为你的心思我不知道,我今天就是来坏的好事的。”
我现在看着王八脑门冒青筋,心里其实特别开心。我示意董玲把孙六壬带走,我和王八可能要吵架了。
董玲向我点头,微笑一下,算是感谢我。然后两个进屋内,把房门关上。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现在已经是十点过五分了,王八应该在十点十分睡着,然后到了十一点,就该过他想过的生活。而且他现在已经精神很不正常,在没睡着之前,就认为那个浮萍在身边陪着他。
“那个血灵芝,”我对王八说,“我已经弄清楚了,是个祸害人的东西,不仅仅是让你生病,而且会让你活在你的幻想里。”
“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做,”我对王八说,“董玲怎么办?”
“让我再过几天这样的生活,我就把血灵芝的给弄掉。”王八说,“这东西金仲会弄。”
“你别骗我了,”我对王八说,“这东西你自己也知道找金仲弄掉,但是舍不得。”
“你能不能别管这事?”王八烦了。
“你他妈的结婚啦。”我指着卧室的门,“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以为董玲不知道吗?”
“那浮萍怎么办?”王八终于承认了。
“那是你脑袋里幻想出来的人!”我用手在王八的面前不停的挥舞,“浮萍死了快二十年了,早就没了。”
“疯子,”王八眼睛通红,“你是把我往死里逼吗?”
这是我看见王八第二次哭,第一次是他喝酒了跟我说起浮萍往事的时候,很多年前了。我心里也惨然,对王八说,“人不能活在梦里。无论这个梦有多真实。那个卖灵芝给你的傻逼,他的样子,生不如死。”
王八把头捧住,使劲揪住头发。过了很久,才对我说,“让我跟她告别。”
我摇头,看着王八的眼睛,十分坚定。我在王八的眼睛里,突然看到了一丝怯意。
王八答应了。把茶几上的钱揣进怀里。然后站起来,走到储藏室,小心翼翼的把一个木箱子给搬出来,交给我。
我拿了血灵芝,仔细的看。东西不大,比平常的蘑菇大不了多少。我拿着灵芝左看右看,看着这东西,乌漆巴拱的,渗着血红的颜色。说实话,我以前也没见过真正的灵芝。反正这东西,我不稀罕。我也没什么梦想,它能把怎么着?
我对卧室喊,“孙六壬,你出来,我们回去了。”
董玲马上把门打开,看着我。我向董玲点头,把手上的东西给董玲看了一下。董玲问我,“疯子,你怎么办?”
“我如果做梦,就是把张天然给灭了,然后把曾婷从日本接回来。”我故意打趣,然后把这个东西扔给孙六壬,我看见她看见这东西,眼睛都在放光。
我打算告辞,王八去叫住我,“疯子,我还有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情?”我现在心情好的很,王八问我什么我都愿意回答。
“你怕死吗?”王八说。
“当然怕啊?”我回答。
“你怎么个怕法。”王八这句话一问,我心里顿时冰冷。
“我不怕死亡本身,我怕死后。”这句话我不知道王八听不听得懂,但是看样子王八听不懂。因为王八马上就说,“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还去想死后的事情干嘛?”
“你不明白的。”我对王八说,“这个感觉我没法跟你说清楚。”
“这话师父当年和我谈起过。”王八耸耸肩膀,“他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孙六壬突然在一旁说,“徐哥,别说这个,我怕。”
我没有去追问孙六壬,不需要了,这种事情不需要去寻根问底的去确定,明白的人,从他们说话的情绪上就能看出来。
既然到这步了,我招呼王八和董玲还有孙六壬坐下。然后慢慢的把自己的那个想法说出来。
“你知道我在守门人哪里,问过她什么吗?”我对王八说,“死后的意义是什么?”
“好好活着就行了,”董玲说,“想那么多干嘛?”
董玲不懂,我没有去理会她。
“死后不就是死了呗,”王八说,“心愿未了的,就变成鬼了。我们学法术的,也能把一些鬼魂招来。”
“在这之外呢?”
“还能有什么之外。”王八不解。
我叹口气,对王八说,“我十二岁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然后我整整半年不跟任何人说话,每天就一个人想着这个问题,我死后,会发生什么。”
“人士如灯灭,”王八一摊手,“什么都没了,你还想这些又什么意义?”
“对!”我指着王八说,“就是意义的问题。那种永远永远都没意义,没有时间的范围,记住,是永远永远没有意义。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的意义,永远的无意义,几千年,几万年,几亿年,没有结局,永远不会有结局。在这种永恒的没意义下,你觉得活着有劲吗,就算是做梦有劲吗?在这种完全没有边界的沉寂下的无意识,你会觉得任何事情会有那么点意义存在吗?”
“所以说,我们好好活着不就行了。”王八低头说,“你怎么会想这些,你根本就不是操心的人啊,你怎么会去想这种扯淡的问题。”
我知道王八理解不了,“算了,当我没说。”然后站起身,带着孙六壬走。
孙六壬走出门口,和我进了电梯,电梯下降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失重感,我心里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惧切实的体会到我身上。
“徐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孙六壬说,“我从来不去想,想到了就怕,我是第一次听人敢把这种事情说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能意识到这个。”我虚弱的说,“我小时候不停的问大人,他们都说我傻了。”
因为这次对话。
我的世界想八寒地狱更加深入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