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间久了,他们发现弓衣总是有点奇怪的毛病,一天厨娘告诉黄夫人家里老是少鸡蛋,隔几天就少两个。黄夫人就好笑,黄家大户人家,少几个鸡蛋能算什么事情,也拿来说。
厨娘也就不再罢了,不再提起。
又过了几天,黄夫人早上到黄裳卧室看望,看到刚刚起床的黄裳正在靠着床头,嘴里含着一个鸡蛋。
看来是黄裳偷偷跑到厨房里去偷了鸡蛋。黄夫人就找到厨娘,说黄裳偷拿鸡蛋,不是什么大事,厨娘却欲言又止。
黄夫人这才意识到厨娘知道点什么,于是追问厨娘。
厨娘告诉夫人,鸡蛋还真的不是公子偷拿的,偷拿的是弓衣。夫人这就奇怪了,弓衣拿鸡蛋给黄裳吃,这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也好偷偷摸摸的。
于是黄夫人暗中留意,过了几天,早上起来的早了很多,天色刚亮,就又到了黄裳卧室,听见屋里有动静,就偷偷从窗外观看,果然看见弓衣拿了一个鸡蛋递给黄裳,黄裳抬头张嘴,鸡蛋塞进嘴里。然后黄夫人看见弓衣侧着身体,嘴里也是鼓囊囊的。脖子扬起,黄裳也学着弓衣的动作,扬起脖子。
夫人突然明白了,这是黄裳在学习弓衣吃鸡蛋。夫人连忙凑近了点,仔细观看,看到弓衣的嘴巴慢慢把鸡蛋混论的吞下去,脖子上凸出,那是鸡蛋在慢慢滑下去的模样。黄裳也是一模一样。
夫人大惑不解,为什么吃个鸡蛋要这样一个吃法。过了一会,弓衣和黄裳同时喉咙痉挛几下,嘴里吐出瘪瘪的鸡蛋壳子。
看的黄夫人心惊肉跳。不敢惊动二人,连忙回到卧房,把这事给员外说了。
员外听了之后,纳闷的很,这种吃鸡蛋的方法,倒是和蛇吃鸡蛋一样,随后又想起,家里已经很久没有鼠患。算算时间,就是弓衣来到黄家之后,老鼠就越来越少。
夫妇二人想到这节,同时不寒而栗。难道弓衣对黄裳不怀好意。黄员外仔细回想,自己这辈子,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的罪过什么人,实在是不好理解。
夫人害怕,提议把弓衣送走。但是黄员外又不肯答应,说弓衣是那个老妇人托付给我们家寄养的,那天弓衣的家人来要人,如何交代,并且弓衣照顾黄裳十分妥帖,平时也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两人商量了一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先这样维护下去,弓衣教黄裳吃鸡蛋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黄裳也没出过什么麻烦事情。干脆就暂且不管了。
弓衣浑沦吃鸡蛋的事情,开始还让黄家上下好奇了一阵,到了后来,也就成了公开的事情,渐渐的也没人觉得奇怪。厨娘在夫人的授意下,干脆每两日,给弓衣两个鸡蛋。弓衣也并不为意,平时照顾黄裳更加体贴。
两人亲近,到了黄裳一日不见弓衣,就在家里大肆胡闹的地步。而且弓衣看来是贫苦出身,从小懂事,除了言语不多,其他的方面并无挑剔。
一晃到了黄裳十六岁,仍旧是个痴呆样子,当年的那个周侗再也没有回来过。黄员外和夫人已经年过花甲,已经不再对儿子的脑疾有什么指望,只希望二老去世之后,弓衣能够照顾黄裳一辈子也行。两老私下已经打算在身后,把家产留给弓衣。
只是没有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黄员外安稳了一辈子,到老了,遇到了最大的劫难。
土匪。
福建山多田少,历来有山匪聚集。只是平日很少骚扰到剑浦,但是这几年,天灾频繁,不是龙卷风肆虐,就是大旱,消失多年的山匪又有了行踪,而这次,山匪已经放出话来,要对付剑浦的黄家。让黄家趁早准备好银两和粮食,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
果然两个月后,黄家来了一个汉子,大喇喇的走进黄家的院落,指明要见黄员外,黄员外连忙出来迎接,那个汉子就说了,自己是某山谋洞头领的军师,要向员外借五百两银子。不然就带着兄弟下山来亲自要钱。说完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黄员外看着这个汉子走远,知道这是山匪在威胁自己,而且一点都没有商量余地。接下来几天,黄员外急了,虽然他是富户,但是只是每年收租,自己并不是买卖人,家里没有足够的银两。
黄员外只能去剑浦城报官,可是剑浦地处偏僻,官府也没有能力派遣人手去保护黄家。黄员外无奈,突然想到了周师巫父子,于是去拜见周家人,可是到了巫巷,发现周家已经搬迁。院子里的大槐树已经枯死,询问街坊,都说周家父子已经迁回陕西。没有消息。
黄员外只能回家,可是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在一片慌乱,家中的仆人受伤躺在大堂里,黄员外看了大惊,管家才告诉他山匪在前晚已经已经来过,打伤了这几个仆人,夫人受了惊吓,卧床不起。。。。。。。
管家最后跪在黄员外的面前,哭着告诉员外,公子已经被山匪抓走,如果两日后之时,给不出五百两银子,就让员外去风林岙收尸。而且山匪抓走公子的时候,家里一片大乱,婢女都躲避起来,回头清理人数,弓衣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吓怕跑了,还是被山匪一并抓走。
黄员外呆了。
想来想去,向租户去讨要一点银两,一共凑了几十两银子,然后打算去风林岙找山匪赎回儿子。
黄员外带着银两,第二日一早就要出发,走到门口,看到几十个扛着农具的茶农站在门外,他们都是黄员外的佃户,知道黄员外要去风林岙讨要儿子,都聚拢过来,打算跟山匪硬拼。
黄员外看着这些佃户,心里感动,但是也明白,这些农户跟着自己去风林岙,和山匪拼命,也只是去送死而已。听说风林岙的山匪已经聚集了上百人,连官兵都惧怕。
黄员外向所有来跟随的佃户拱手,说这事,让自己一人承担,不愿意连累他人。
佃户那里肯答应,都说黄员外是大善人,这么多年受他的恩惠也不少了,这个当头,理应帮衬。黄员外只是一再推辞。众人也没有办法,僵持到午后,佃户看见黄员外的铁了心要单独赴会,只好散去。
黄员外被这么一耽误,出发的时间就晚了,走到晚上,还没有到风林岙,只能找个地方借宿,第二日赶过去。可是荒山野地,哪里有借宿地方,只能找了一个破败不堪的小庙呆着。
当夜狂风大作,黄员外听着庙外的呼啸风声,惦记着儿子在山匪手里生死未卜。心里悲苦,突然想起,这个小庙,就是当年保护了那条蛇的地方,心里就感叹,自己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遵从祖训,帮助旁人,连野兽都不例外。却没来由的受了这个无妄之灾。又想起当年在这个小庙里,那个道士给自己说过的话,他关了闲事,总是有违天命,需要受点波折。
往日的回忆一一掠过,那个道士也说过,本来是要来找自己的儿子收为传人,可是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几十年后再找他的儿子,并且给了儿子一个名字“裳”。可惜,黄裳现在被山匪绑了,凶多吉少,还不如当年送给道士为徒,至少能保住性命。
黄员外在小庙里,胡思乱想了一夜,到了天明,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走到了风林岙。
风林岙这地方,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烟,山高水险,所以是自古是山匪聚集的地方。
黄员外赶在亥时前到了,呆在风林岙的树林里,想着该怎么说服山匪,用几十两银子交换回黄裳,干脆把自己搭给山匪也罢。
黄员外在树林里等待,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时间估算着已经过了子时,山匪仍然没有出现。这下焦急起来,难道山匪已经害死了黄裳,不肯出来。
黄员外一直等待,看着月色,时间应该到了丑时,但是还是没有看到有人出现。呼啸的风声反而减弱,然后风越来越小,直到寂静整个树林寂静无声。黄员外心里焦急,苦于不知道山匪的据点在风林岙附近什么位置,否则就自己找了过去。
现在儿子死生未卜,也不敢随意走动,如果自己走了,山匪赴约,看到自己不在,可能就害死了儿子。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树林里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来。黄员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整个树林里,怎么可能连虫豸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员外心里的希望越来越小,终于忍不住跪下来,哭出声音,仰着头,对着天空喃喃的说起话来:我四十七岁得子,虽然儿子是个残疾,不能继承家业,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让黄裳得意活命,延续我黄家的血脉,老天要是惩罚我当年放过渡劫的大蛇,我宁愿自己偿命。
说完,黄员外对着前方不停的磕头。
当黄员外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头晕脑胀的时候,他的内心期许的事情发生了。一个人影站在他的面前,黄员外看到了这个身影,但是他不敢抬头,因为他看见这人衣服下摆垂落在面前不远处,但是看不到落地的脚。
黄员外心中害怕,也不敢抬头看个仔细,只能保持着低头的跪拜的姿势。那人影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沉默的站着。
过了很久,黄员外听到一声轻叹,这声轻叹来自前方的人影,接着叹气声越来越大,大到整个树林的树叶同时发出声响,都类似于一声长叹。接着,员外偷偷看到这个人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