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铁焰已经无法再防守或是进攻同断。而此时同断竟然没有对黄铁焰发动进攻,而是退了一步,慢慢地长跪下来。两臂伸直,伏在船甲板上。
张天然等人看见同断并不乘势对付黄铁焰,知道并不是同断一念之仁,肯定是出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状况。
同时安宅船上的同断随从,也都纷纷地匍匐在甲板后方的地上。
“有东西出来了。”庄崇光提醒大家。
张天然说:“是个同断不能解决的东西,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很大的麻烦。”
“快看,”黄松柏指着甲板上的堂兄说,“他手上的日本刀!”
一个黑影慢慢从和泉守鉴定的缺口上迅速地冒出,和之前冒出的黑烟不同,这个黑影渐渐凝聚,并不纠缠着同断,或者四散。很快就形成了一个跟黄铁焰一般高矮的人形。
黄铁焰已经松开了和泉守鉴定,但是和泉守鉴定被那个人形黑影拿在手中。黑影的模样渐渐清晰,头顶化出一个巨大的头盔,头盔的上方是两个巨大的牛角。黑影的身上也慢慢显出了盔甲的形状。
同断和随从继续匍匐在地上,不敢看这个黑影。
黑影的人形已经完全显现,最后显出来的是头盔上的面具,面具是一个狰狞的妖怪,两个獠牙长长的伸出来。
但是面具上方却是黑洞洞的,看不到眼睛。
整个盔甲之内,全部是黑烟的凝聚。
盔甲一手拿起和泉守鉴定,另一个手把黄铁焰的咽喉扣起来,轻松地把黄铁焰举到身体上方,黄铁焰无法反抗,只是两腿不断的抽搐。盔甲把黄铁焰举起来看了好长时间,似乎对黄铁焰失去了兴趣。然后把黄铁焰狠狠地扔到了湖面上,黄松柏立即下水把堂兄救回来。
黄铁焰已经昏迷,脸上和同断一样,布满了树杈一样的黑色血丝。口鼻之间只有微弱的气息。虽然暂时未死,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张天然无法顾及黄铁焰的伤势。他现在甚至都没有去看同断,他死死盯着的是安宅船头,持着和泉守鉴定的那个将军盔甲。
是的,这个凝聚的黑烟一定是一个将军盔甲。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历。
张天然是一贯道出身,一贯道的教众来自民间,信徒基本没有什么文化。即便是张天然这样的道魁,也没读过什么书,当然无法了解日本的历史。
至于四大家族,都是偏隅于中国西南的乡间,更加不会知道日本怨灵的来历。
孙鼎也一样,对中原之外的术士,知道很少。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
庄崇光。
庄崇光看见了盔甲之后,声音都变得结巴起来,“这是日本的菊童丸。”
所有人都看向庄崇光,迷惑不解。一方面是他们从来没听说什么“菊童丸”,另一方面是他们好奇为什么庄崇光会知道。
“你的师门对他们有过研究?”张天然问庄崇光。
庄崇光点头,“我幼年在茅山学艺,我的师门长老一直对甲午海战上的冥战溃败耿耿于怀,于是派遣了很多门人,东渡到日本留学。暗中调查搜索日本阴阳师的资料。这些人回国后,带回了很多相关的书籍。门派的长老了解后,才知道茅山派在甲午海战中失败,绝非偶然。因为他们这才明白,日本的阴阳师的本领,的确已经到了很高境界。”
“不相干的,先不要说。”张天然提醒庄崇光。
庄崇光立即说:“看来同断手中的和泉守鉴定,封印的最厉害的怨灵,就是这个菊童丸。”
“菊童丸是什么来历,有多厉害。”张天然立即询问。
“菊童丸是此人在日本神道教阴阳师里的称呼,”庄崇光说,“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日本战国时期的征夷大将军。”
现在安宅船上的那个盔甲把手上的和泉守鉴定挥舞两下,似乎在掂量这把兵器称不称手。
“这个将军是冤死在和泉守鉴定之下?”张天然问。
“正是。”庄崇光说,“菊童丸本来就是日本幕府将军的儿子,但是他长大后,一方面继承了将军的称号,另一方面却是日本阴阳师里面新当流和新阴流两个流派的宗师。在战国政治斗争中,他的贵族氏姓赫赫有名,是世代继承的将军家族。但是在术士里,就只能用他出生的本名:菊童丸。”
现在安宅船上的菊童丸已经威风凛凛地站直,跨着大步走到同断的面前,用手中的和泉守鉴定的刀尖,把同断的手掌钉在甲板上。
同断没有丝毫的躲避和挣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连被钉在甲板上的手掌都没有去看一眼。
同断之所以这么敬畏菊童丸,是因为菊童丸在日本战国历史上,脾气火爆,武功盖世,权倾一时,是一个类似于中国古代项羽的大豪杰。更何况他以新当流和新阴流的阴阳宗师身份,在日本术士里也是地位崇高。
“菊童丸的死,”庄崇光继续向张天然解释,“就是被日本当朝的乱臣给冤杀的。当年乱臣带着叛军冲向菊童丸的将军宅邸,将军只有儿子和家仆三十人。叛乱之后,将军和儿子家仆全部殉难。但是菊童丸的宅邸内,每个木柱里都隐藏着一把武士刀。菊童丸杀了乱臣叛军无数,每当一把刀砍钝之后,就立即从身边的木柱里抽出一把新刀。直到剩下他最后一人,剩下最后一把刀。仍然在和叛军拼死搏斗。他的剑术高强,法术过人。虽然叛军几百人,也不能将他杀掉。最后叛军中有一个阴阳师,用一柄神器,隔着层层包围菊童丸的叛军,将菊童丸杀死。菊童丸中刀,死了之后,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并不倒下。最后是魂魄收入到那柄神器中,才被叛军一拥而上,扑倒在地。”
“不用说,”张天然点头,“那个杀掉他的神器,就是和泉守鉴定了。”
“和泉守鉴定是斩鬼驱邪的日本宝刀。”庄崇光说,“在菊童丸这一战之后,也就没有了下落,没想到竟然流传到了断水流的同断的手上。”
安宅船上,菊童丸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同断,不知道是不是在犹豫要把同断的头颅给砍下来。
突然同断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脸色的黑气瞬间消失,顺着他的手掌吸附回和泉守鉴定的刀刃上。
菊童丸把和泉守鉴定从甲板上拔起来,然后横在胸前。同断立即站起来,不停的向菊童丸道谢。
菊童丸转身,两步就走到了甲板前方,然后用手中的和泉守鉴定狠狠地砍到甲板的船舷上。
“看来他要替同断对付我们了。”庄崇光忍不住后退一步。
“不是,他要对付的不是我们,”张天然冷静的说,“我们在他眼里,根本就不配作为敌人。”
“那他要干什么。。。。。。”
庄崇光的话还没有说完。
菊童丸右手挥舞和泉守鉴定,抡了一圈子,再次把安宅船的船舷给砍了一片下来。原来和泉守鉴定的威力竟然如此强大。砍切铁甲包裹的木船,如同切豆腐一样轻松。
“他到底要干什么?”孙鼎和黄松柏都被菊童丸的气势惊倒。
“他骄傲的很,”张天然说,“他要把古道里当年的术士魂魄全部唤醒,跟他们一决高下。”
古道里有了动静,开始的时候很小,只是在湖面上出现了一点波澜。但是这个动静越来越大。
黄松柏提醒张天然说:“水下的那些术士尸体被和泉守鉴定吸引,看来要飘上来了。”
“看来今天,”张天然说,“我们很难全身而退,但是作为术士,我们能看到千古未有的怨灵拼杀,也算是值得了。”
话虽是这么说,所有人心里还是希望有一线生机,打败同断之后,离开古道。
只有庄崇光说:“不知道地面上的战斗,到底进展到了什么情况,我们是输了,还是赢了。”
菊童丸看着湖泊水面,一动不动,古道里除了细微的震动,湖泊水面的波澜也渐渐扩大,并且有了小浪。四周全部一片寂静。
突然孙鼎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轻轻痒了一下,他用手抹去,再看手指的时候,看到指尖上沾着一片鲜红的液体。接着脸上又痒了一下,孙鼎这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水滴从上方滴落,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并且孙鼎看到,前方的张天然脸上也滴了几滴红色的水珠,只是张天然并不以为意,红色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流淌。
孙鼎再转头,看到其他人,都抬头看着古道上方的岩壁。上方是嶙峋的岩石,还有很多个长短不一的钟乳石。
每个岩石和钟乳石下方的尽头,都在滴落红色的血珠。
“石头里的那些人,”张天然警告,“看来也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