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布洛夫就是在发抖,想想他才二十岁出头,被两个老谋深算的内务部人员看着,怎能不发憷呢?
杨明志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简直就是在面临审讯,所谓对自己忠诚与否的审讯。
只怕现在的情况也不全怪多布洛夫。
费留多夫和卡斯特留拉,这两位在卢比扬卡有点身份的人,可不是靠什么后门关系任职的。他们在审讯方面有点能耐,又有多次出远差的工作经验,故而一直在升职。
两人刻意保持了一番可怕的沉默,弄得场面有些僵直。
此刻,军列恢复运行,逐渐离开了叶卡捷琳堡,列车呼啸着向乌拉尔山、向着欧洲奔去。
多布洛夫知道他要抵达欧洲了,现在却无丝毫登陆另一个大洲的兴奋。
对方已经开始提问一些问题,很明显,提问者是故意要保持严肃可怕的气氛。这种情况下,杨明志自知不好插手,也只得站在一边,默默为多布洛夫擦一把汗。
两人问了许多简单的问题,如同做一番政治审查似的。
政审?这当然非常重要,凡是能够参见斯大林的人,他们的政治身份必须清白,也必须拥护布尔什维主义,必须拥护斯大林。
两人询问的问题也颇为详细,事实上,杨明志自己都没详细询问多布洛夫的详细籍贯,到了这里,他已经知道多布洛夫的多少代前的爷爷,居然是个“十二月党人”,举家被从斯摩棱斯克流放到西伯利亚地区的。
“呵!祖辈因为反对沙皇获罪?很好。想必到了你这一代,你同样也反对克伦斯基?”
“是!”这是非常关键的提问,多布洛夫甚至提高了音量,“克伦斯基不代表人民,列宁拯救了人民。现在,斯大林同志将带领人民打败侵略者!”
此刻,多布洛夫第一次意识到他了解的那些宣传口号是多么的受用,自己今天就在两位“凶神恶煞”的内务部的中尉面前,体现了自己的根正苗红。
一般性的审问令费留多夫颇为满意,甚至对卡斯特留拉调侃:“看来回到卢比扬卡,我们走个过场,一般性闻讯一笔带过,直接进入下一个环节?”
卡斯特留拉耸耸肩:“我觉得还行,我从不觉得这个年轻人存在坏分子的可能性。”
听到此二人对自己的身份定性,多布洛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可是,什么叫做“下一个环节”?
杨明志亦是满意的点头:“现在你们两位明白了,他是很好的人。或许,格里申科同志还能解释更多。”
“不必了。”费留多夫摇摇头,“我们已经做了记录,交到相关人员,就算是多布洛夫通过了政审。只是还要经过另一个阶段都是审查,将军同志,您知道的,去克里姆林宫前肯定要换一套衣服。”
“对!何止是换衣服,还应该再洗一次澡吧。”
“当然。将军同志,关于这件事稍稍复杂一些。贝利亚同志当然非常信任您,但是这位多布洛夫,检查还需详细一些。”
“他?”杨明志一脸不解。
卡斯特留拉回应:“我们得给多布洛夫发几件新衣服,若是面见领袖时过于邋遢,那真是坏事!”
“这都属于检查的一部分。”费留多夫看得出多布洛夫的青涩,故意捉弄说:“嘿!多布洛夫,你小子才二十岁就能在克里姆林宫住一晚,这是何等殊荣?那么,更详细的检查,您觉得是不是非常应该?”
“是……是的!”不知所措的多布洛夫只好称是。
“那么,您知道那是怎样的特别检查吗?”费留多夫故意摆出阴森恐怖的脸,恍若吓唬一个犯人似的:“我们将扔掉您的所有衣服,派专人仔细检查,确保你身上不会有任何可能伤害领袖的东西。包括一些特别的部位,你……你懂吗?”
话音刚落,多布洛夫就拼命打起哆嗦,紧张的同时心里还暗骂:这些内务部的家伙里还有变态?果然是一群奉命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杨明志可是听出了其中糟糕的玄机,赶忙圆场:“你们可算了吧!费留多夫,您就是欺负多布洛夫是刚毕业的学生。你别看他二十岁了,心理上可幼稚很多。”
“啊,我不开玩笑了。”费留多夫耸耸肩,继续道:“检查是必须的,您除外。除了检查人,我们还要检查您的那些样枪,这件事您应该明白。”
“是,我一直明白。”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杨明志自觉也应该郑重的告诫他们一番:“样枪有理由被你们内务部暂且看管。记住,你们必须看管好,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就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必须记住!它们在靶场上是怎样的表现,领袖可是看过报告的。但愿不会弄出什么乱子。”
这话说得,里面有着浓厚的威胁。
费留多夫能够明白,将军的意思是,如果给斯大林展示武器优越性的时候出现事故,责任就不是武器研究所和生产工厂的事,责任几乎都在内务部看管不利上。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一切都没问题,卢比扬卡办事,绝不会有纰漏。”
军列逐渐进入山区,仿佛进入了欧亚的分界线,气候也发生巨变。
军列还在叶卡捷琳堡的时候,天空还有着浓密的乌云。渐渐天黑了,透过车窗,杨明志愣是看到了若隐若现的星星,以及黄亮的月牙。
白天的时候,杨明志和费留多夫二人组多聊了也,也安慰告诫多布洛夫一番,见到斯大林后该怎么做。
怎么做?还能怎么做?昂首挺胸,会说“Да”和“Нет”就是最好的。
军列向着莫斯科方向开去,在晚上九点,列车抵达了乌拉尔地区的另一大城市——彼尔姆。
彼尔姆本身就是一座重要工业城市,因其坐落在伏尔加河的上游卡马河,航运交通故而颇为发达。
她摇身一变成为巨大的军工厂,诸如伊尔2对地攻击机的发动机就是该城城内兵工厂生产,亦有大量军用火炮产自这里。论军工产能,她是远超新西伯利亚的。
但城市也有着“政治犯集中营”的绰号,大量反对列宁、反对斯大林者、托派、克伦斯基支持者,等等被判处有罪者关押于此,即便战争时期苏联的人力物力已经非常紧张,还是有上百万这类人被关押。
无论是对是错,斯大林还不会蠢到不分皂白的特赦囚犯。那些因犯有抢劫、杀人等恶性罪行的人,或许可以许可他们上战场戴罪立功,如果“死囚”战死了,也算是最后为联盟做出一点贡献。
但是那些人呢?他们不能放出来。他们因为反对列宁、反对自己被关押,他们是反对者,虽然他们也可能反对侵略者。
释放这些反对者就是给自己树立危险的敌人,他们必须被继续关押。
故而在这个问题上,斯大林从未多做什么考虑,他们,还有德国与德国的仆从国们,他们属于殊途同归,目的就是摧毁当今苦苦挣扎的苏联。
彼尔姆的火车站比叶卡捷琳堡的更为繁忙,火车站如此,城市的河运码头上,大量运输船被钢索连接,船只或是运兵,或是运输弹药,源源不断的顺流而下。
因为,现在的气候还没有冷到河流冻结。顺着卡马河能一直抵达激战中的斯大林格勒,河运路线增兵,是仅次于铁路运输的手段,也是当前非常必要的手段。
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兵工厂,这里一片火热繁忙。军列无意在此逗留,水和煤加得都很足,黑夜中列车疾驰而过,并在天蒙蒙亮时离开了乌拉尔山。
窗外没有大山!窗外的世界第一次出现了朝阳的曙光!相比于新西比利亚的皑皑白雪,窗外的世界呈现灰绿色,那是初冬的颜色。
这就是欧洲!
欧洲到了,莫斯科还会远吗?
让杨明志和多布洛夫始料未及的是,他们很快有见到了一条大河,这条河就是伏尔加河。
更让人惊讶的还是军列的速度,穿越了两年多时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火车的速度。
进入豪华车厢的列车长做出解释,下午一点抵达弗拉基米尔,而期待已久的喀山,军列已经在凌晨时分将其甩在后面。
苏联的确有一些高级火车头,它们能够飙到七十公里的高速,只是这些车头必须迁就于其他车头的慢速。
杨明志估摸着,因为夜间的车辆少了很多,军列才能采取最大功率飙车。他能够理解这种行为,毕竟斯大林希望军列能在二十九日太阳落山前抵达莫斯科。现在呢?军列还在狂奔,距离弗拉基米尔还有不短的距离。
这是一次令人紧张的远行,杨明志再一次体会到了老毛子的“玩儿命”精神。
现在还有什么比完成斯大林的命令更迫切的么?整个军列已经豁出去了,车载的无线电一直在和铁路调度部门协调,迫使对方完成一番调度,为这列特殊的军列让出一条路,甚至令一些火车进入小车站的匝道躲避。
两台高性能的火车头正面临巨大的考验,锅炉的压力达到最高,列车的输出功率也为最大,它居然以八十公里的速度狂飙,以本时空的标准,着实是“飞一般的感觉”,若不是特种任务,哪个列车长会赌锅炉不会压力爆炸而采取最大马力狂奔呢。
作为乘客,杨明志透过车窗深切的感受到列车的高速。
然而在那个位面的中国,K字头的列车已经被取消了,也就是说,中国的传统铁路上疾驰的列车,速度的下限也是了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列车跑出如此高速,和铁轨的关系非常有限。铁路本身没有进行根本性改变,唯独对电力车组进行重大革新。
内燃机已经是过去式,列车全体烧电,其实电动机的扭矩极其强劲,能提供给列车的动力比内燃机更为强大,以至于货运列车的重量下限都有两万吨,五万吨的列车也不罕见。这一切都是1942年的苏联不可想象的!
本时空也有速度超越一百公里每小时的高速列车,它们真是太罕见了,几乎还处于“实验”的程度。以杨明志的认知,就是当前在以八十公里速度狂飙的军列,在苏联亦是非常罕见。
自己居然能坐上这等快车,显然就有着斯大林的照顾。
列车提前半小时抵达弗拉基米尔,列车长本打算加水加煤后立刻离开,不曾想,锅炉长期承受巨大压力,它再不休息就要蒸汽爆炸了。
就好比一个马拉松选手,他可以不停歇的跑动,倘若中途连口水都不喝,是没有几人真能跑完全途的。
得此机会,杨明志也终于有机会下车抽根烟。
站在碎石铺就的路基上,手里掐着烟的杨明志也不禁看着蓝天。在下车前他检查了一下那些样枪的木箱,确认一切都正常。
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高速抵达弗拉基米尔,这一事实如何不让人浮想联翩。
“将军,很快我们就要抵达目的地了,还是我们出发的那个车站,喀山站。”同样捏着烟的费留多夫说道。
“我懂。到现在,你们的任务也基本完成了。”
“是啊!真是一次非凡的任务,您前往新西伯利亚,在列车上构思出新枪设计蓝图。仅仅过去三周时间,我们居然带着样枪返回莫斯科。”
“算了吧!”杨明志摆摆手。“您的奉承并不能让我多快乐。我现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哦?您请说。”
“就是那里。”杨明志指着正处于云雾中慢慢减压的火车头,“就是它们,不可思议的火车头。我想,如果全苏有着数以万计这样的车头,物资、兵源的运输肯定翻倍。那么比起以往,同样时间输送前线的兵力也将是翻倍甚至更多。你们两个,知晓美国南北战争为何北军打赢了?”
“不知道……”费留多夫如实回答,他的确不知道这些外国的什么历史,知道沙皇是邪恶的,列宁是伟大的,这就是足够了。但将军对美国的历史还有些了解?真是令人惊讶。
杨明志不吐不快,继续指着不远处的火车头:“就是靠的这个。南军几乎完全靠步行奔入战场,北军大量使用火车。谁占有优势不言而喻。”
“那么,这和我们还有更多的关系吗?”费留多夫故意这么问。
“当然有!游击队拼命破坏敌人控制的铁路运输,敌人不得不依赖卡车、马车。反观我军,军队可以坐着火车快速奔赴战场。我们占有了兵力投送速度的巨大优势,所以,敌人拼不过我们,斯大林格勒战役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我这可不是什么乐观的说辞,敌人的后勤将率先崩溃,而我们的火车正将源源不断的把面粉送抵前线。”
“胜利当然是我们的。”费留多夫很高兴听到将军的这番热情澎湃的分析,“您最好把这些话告诉斯大林同志。”
“唉,这些问题,我想华西列夫斯基同志早就看明白了。”扔掉烟尾巴,杨明志长叹一声:“真希望和联盟的总参谋长见上一面,也许这次莫斯科之行,能了却我的一个心愿,但愿那个人此时就在莫斯科。走吧,同志们,一会儿该发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