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茂文两口子一看有人来给他们闺女介绍对象了,端上破大盆了,他媳妇慢悠悠的说:“秀儿啊,婶子得跟你把丑话先说到前头儿了,谁想娶我家闺女,就得给三百块钱彩礼和二百斤粮食,要细粮,不要粗粮,少一分钱一颗粮食都不行。”
韩明秀冷笑,“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说的。”
她早就知道这两口子嫁女儿的条件,所以听到他们这么说也没觉得有啥意外的。
然而,对方见韩明秀答应的这么痛快,似乎还有在榨点儿油水的空间,就试探着说,“除了这个,男方还得给我们家这几口人一人做一身儿新衣裳,你也知道,我们家困难,要是他娶我闺女的话,我们这些当老丈人老丈母娘,大舅子小舅子的,穿的破衣喽嗦的,他脸上也不好看啊?”
韩明秀一听气坏了:有这样当妈的吗?女儿找婆家,她都不打听打听女婿的具体情况,比如人长的多高?多大年纪?脾气秉性的好坏等等,反而只顾着往出要钱,她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呢?
韩明秀拉下脸来,冷冷的说,“叔,婶子,我来给英梅介绍对象,是觉得英梅是个好姑娘,想帮她找个好婆家,但是从我进屋到现在,你们的话题从始至终都围绕着钱展开的,你们既不关心那个男人长啥样,也不关心他的脾气秉性,反而一个劲儿的提钱,这话要是传到了那个男人的耳朵里,怕是人家都不能同意了。”
孙茂文两口子一看韩明秀生气了,顿时都害怕了,好容易有个愿意出三百块钱的,可不能给财神爷吓跑了啊!
孙茂文陪着笑说:“秀儿,你可误会我们了,其实我正要跟你细打听打听那个人的情况呢,对了,那孩子姓啥来着……”
半个小时后,韩明秀从孙茂文家出来了,虽然这事儿谈妥了,但她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既为英梅感到悲伤,也为华国无数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的女孩儿们感到悲伤。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样都是自己的儿女,为啥要轻一个重一个呢?一辈子那么久,他们就敢保证他们重视的那个就一定靠得住指得上?他们轻的那个就一定指望不上吗?
现实生活中,多少这样的人到老了被打脸的?可是,这种事儿怎么就一直存在呢?
这些人都是咋想的呢?
等将来要是她有孩子了,她一定一视同仁,绝不会重男轻女,甚至还会格外偏爱女儿一些。
这个社会乃至于这个世界,都对女人或多或少的有些不公平,说起来,女人也就出嫁前在娘家时能过点儿舒心的日子,要是在出嫁前都不能给女儿一个幸福的环境,那这个女孩的人生得多可悲啊……
回到家后,韩明秀坐在桌前给霍建峰写了封信,把今天的情况跟他说了,告诉他,叫张赫一定要把那三百块钱准备足了,不然,就孙茂文两口子那股子贪财的劲儿,一定不会让英梅嫁给张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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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韩明秀接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信。
信是何莉姐写来的。
自从何莉姐回京城,韩明秀一直没给她写信,就怕她刚回去啥啥都得现开头,手忙脚乱的,再没功夫搭理她,就一直没写。
前段时间,她约摸着这都一年的时间了,何莉姐在那边儿也肯定落稳脚跟儿了,这才给她写了封信,
何莉姐接到她的信后,马上给她写了回信。
信中,何莉姐告诉韩明秀,她现在已经已经平反了,而且也回到原单位上班儿了,她现在生活的很好,单位把她这几年的工资和奖金福利都补发给她了,她现在手头很宽绰,想约请韩明秀来京城做客,请她吃全聚德烤鸭,东来顺火锅。
“秀,你来吧,我家现在就生我一个人了,天天一下班就可没意思了,你过来呆几天,陪陪我,我再陪你到处溜达溜达,反正你们生产队也放假了……”
何莉姐盛情邀请她,想请她上京城她的家里去做客。
正好韩明秀这段时间也没啥事儿,看到何莉姐那满纸的热情,最后终于没忍住,就答应了。
当天晚上,大姐下班回来的时候,韩明秀一脸凝重的告诉大姐,她要到高大爷家呆几天去。
天冷了,高大爷的心脏有点儿不舒服,高大娘怕有啥事儿,要韩明秀上她家住几天,陪陪他们去。
大姐当然全力支持了。
于是,第二天的下午,她就坐上了开往京城的火车。
出门必备的介绍信是她伪造的,用萝卜抠了一个生产队的戳子,龙飞凤舞的写了个证明,再盖上那个戳子就OK了,很简单,轻而易举就把介绍信给做出来了,还做得栩栩如生的,估计就是孙敖屯儿生产队队长看了,都得怀疑这封介绍信到底是不是真的!
韩明秀买的是卧铺,而且是软卧,就是一个小车厢里只有四个床铺那种卧铺。
上车后,她找到自己的车厢和床铺,脱下鞋子躺在卧铺上午睡。
现在还不是晚上,才下午两点多,得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才能到达首都呢。
韩明秀刚躺下不久,其余那三个卧铺上的乘客也都来了。
她半闭着眼睛,大量了一下那三个人。
这三个人,两女一男,其中那两个女的应该是一对母女,长的很像,不过是一个老点儿一个年轻点罢了,两个人都穿的挺不错的,还都白白胖胖的,要是穷人家绝对养不出这样的身材的。
那个男的戴着眼镜,梳着背头,还拿着一个人造革的公文包,应该是去首都开会的干部。
这个年代,出门儿能舍得坐卧铺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公款出差的,比如那个拿公文包的男人,再比如就是那对母女,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人。
“我的天啊,这里怎么这么冷啊,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年轻的女人一坐到车上,就愤愤的抱怨起来,“这鬼天气,咋这么冷呢,早知道这么冷我就不过来了,冻死了!”
年纪大的横了她一眼,教训说,“早就跟你说这边冷,叫你多穿点儿,你偏不听,为了美,冻成鬼了吧!”
年轻的道:“你还说我呢,还不都是你非叫我过来看他,现在看到了,你也该死心了吧?他现在啥都没有,别说给咱们啥,就是他自己都养活不起自己呢,你瞅瞅他现在那样儿,跟个叫花子似的,看着都寒碜!”
女子一边说,一边赌气冒烟的把手套脱下来,扔在了卧铺上。
岁数大的甩掉脚上的鞋子,上了床,没好气的说,“我哪知道他现在落魄成这样啊?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儿,谁成想他九真变得一文不名了啊?真倒霉,白瞎这趟车费了……”
“这下子彻底死心了吧?你还叫不叫我认他了?”年轻的也脱了鞋,跟她妈一起坐在床上,可能真的太冷了,娘俩把被子都摊开了,盖在了身上。
“这还认个屁了,他都是罪人了,咱们也早就跟他划清界限了,就叫他跟他那个老太婆在那个破地方过一辈子算了。”岁数大的恨恨地说道。
通过这娘俩的几句话,韩明秀就听出她们不是啥好人了,她们嘴里的‘他’,大概就是那个年轻女人的父亲,现在被下放到春市某个地方,而且她那个父亲应该还有妻子的,并且他妻子正陪着他一起下放。
韩明秀微微叹了口气,真替她爹的那个妻子感到不值。
想当初,那个男人一定是个风云人物,志得意满的时候嫌弃糟糖之妻,弄了那个老女人当红颜知己,还生出了那个年轻女人这么个私生女……
然后,他被政治风云所淹没,定罪、下放……
他的红颜知己和私生女就迫不及待的跟他脱离了关系,最后陪那个老男人吃苦下放的,还是他的结发妻子!
太可怜了,太不值得了。
韩明秀想,她要是那个原配妻子的话,她的男人背叛了她,她一定会离开他的,这会儿他倒霉的时候,她看他热闹还来不及呢,更不可能陪着他一起下放。
那个妻子的做法,简直就是下贱!
难怪她男人这么对她!